可惜车没解锁,车门根本拉不开,反而因为她的贸然动作,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那声音响彻了整片区域,惊起了不少林中停靠的小鸟。
    最初与陈岭说话的黑衣老人拿着烟斗率先走过来,他微眯起眼睛看了眼缩在车边的人,要笑不笑的对站在最前方的江域说:“年轻人,这些都是我们的村里事,轮不到你们外人插手。识趣地就把人交出来,老实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老大爷,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刚刚的行为是限制人身自由,警察知道了是要来抓人的。”吴伟伟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将事情陈述出来。
    黑衣老人无动于衷,转头给在场的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院坝的出口围起来。
    大有你们不交人,我们就不让你们走的架势。
    陈岭见势不对,想报警,再次掏出手机,居然还是没有信号。
    吴伟伟也把手机掏了出来,没信号就算了,电量也快没有了,这运气也是够操蛋的!
    “镇定点。”江域出声安抚,随即脸上向来冷冰的神色消融,变得温柔可亲,并折身走到车前,将姑娘推向人群。
    “不要,我不去。”姑娘惊慌失措地想要倒回去。
    江域低声说:“先回去,晚上再救你。”
    姑娘一愣,回头看了眼。
    男人眼里毫无情绪,刚刚那翻善意的言语和承诺,仿佛只是在念一段苍白的台词。
    一个本就没有救人意愿的人,当然不会带有怜悯的感情。各有各的命数,江域出手,不过是因为陈岭。
    陈岭却不知道这些,还以为老祖宗是面冷心热,见姑娘朝自己望过来,还冲对方笑着点了点头,给予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
    江域冷冷扫了他一眼,出声道:“陈岭,过来。”
    陈岭忙走过去,跟他站在一起,悄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真的晚上再走?”
    “嗯。”江域低声说,“村子里藏着秘密,想不想一探究竟?”
    想啊,怎么会不想。
    村子里那尊黄父鬼铜像,足以让他有兴趣留下来。
    陈岭连连点头,心里又有些发愁,人已经得罪了,想要留下来恐怕不易。
    江域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提醒:“你忘记刚刚说起黄父鬼时,那些人的反应?”
    陈岭瞬间想了起来。
    惊讶、戒备、还有崇敬。
    这种崇敬自然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黄父鬼三个字去的。
    等姑娘走进群人,被他们再次压制住后,陈岭走了过去,喊住正欲随着村民们一起离开的黑衣老人。
    老人对于他们多管闲事的余怒未消,冷着脸质问:“你怎么还不走。”
    “刚刚的事是我们的错,不该什么都不懂就过问你们的村里事,还望老爷爷你别放在心上。”陈岭双手合十,眼里写满了抱歉。
    黑衣老人眉头皱了皱,似乎是在判断对方话语的真实性。
    陈岭继续道:“其实我是凤岭温泉会馆的游客,听说这边有个传统村落,特意开车过来看看。”
    黑衣老人低头拨弄烟斗里的烟丝,皮笑肉不笑道:“关我屁事。”
    陈岭像是感觉不到他的无礼:“只是没想到,会在您这里看见黄父鬼的铜像。”
    老人眼里迸射出一丝金光,瞳孔缩了一下。
    陈岭笑得谦逊,又比之前多出几分热情:“黄父鬼神通广大,能变万物,还能呼风唤雨,在我们那边也是被供起来的神明。”
    老人冷哼一声:“既然是供奉起来的神明,你们怎么还称他为鬼,这是不敬!”
    陈岭面不改色道:“神明说,鬼也好,仙也罢,都是虚名,他只需要守护好山林百姓,别的都不在乎。”
    老人继续冷哼。
    陈岭说:“既然撞见了,肯定是要拜一拜的,可是现在日头高了,祭拜的东西也没准备好,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村子里多待一下,等祭拜结束我们就走。”
    老人迟疑,刚刚这几人弄出来的事让他很不高兴,加之他们又以“鬼”来称呼神明,心里恨不得这些人赶紧滚。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们能留下来也好。
    村子里没有青壮年,而他们这些年纪大的,活动起来也不放便,这个月还没向神明奉上新鲜的牲畜。
    短暂的思索后,黑衣老人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你们留下来可以,但不许东问西问,不许四处乱窜,我会将你们安置在祠堂里。待东西准备好,祭拜完必须马上离开。”
    陈岭试探道:“可你也看见了,我们手里没有能祭拜的东西,可能需要出山一趟……”
    “鸡鸭羊兔,必须用我们村里的。”黑衣老人以不容违背的语气说。
    这一听就是要敲竹杠的!
    陈岭忍了下来,强装笑颜,“好,一切听你安排。”
    祠堂在村子的西北方向,也是石头搭建的建筑。内里阴凉寂静,房顶是青黑色的瓦片,其中掺杂着四片透明亮瓦,好让天上的光亮落下来。
    好巧不巧的是,那四束光亮正好落在四个方向。
    若是中间连线,便是一个规整的正方形。
    吴伟伟皱了皱鼻子,仔细闻了闻,蹙眉道:“陈哥,你闻到没有,这里味道怪怪的。”
    陈岭走到旁边蹲下,将正中间那块手工编织的地毯掀开一个角,露出下面深黑色的地板。
    吴伟伟凑近,猛地起身后退,快速地用手扇风:“味儿是从那儿传来的。”
    陈岭也觉得挺恶心,可是没办法,他好奇心重,硬是用手指碾了一点,举到半空仔细查看。
    说是黑色,倒不如说是过于浓重的暗红色。
    正要把鼻尖凑近辨识一下,江域的手突然伸过来,将他那只手攥住,用纸巾擦拭干净。
    他下颌绷紧,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别闻了,是血,动物的血。”
    那些无法洗刷干净的动物血液,长时间的,一层层的叠加累积起来,形成了厚厚的浓黑的一层。
    吴伟伟嫌弃的避得老远:“这地方怎么看怎么诡异。”
    谁说不是呢,先不谈供奉的黄父鬼,单说村子里的人口结构就挺奇怪的。
    陈岭仔细观察过了,之前围堵姑娘的人中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其中有那么一两个竟然还杵着拐杖。他觉得,村子里的青壮年或许有事外出,或者没出来参与围堵行动,于是来祠堂的一路上,他都在仔细观察。
    那些探头出来看热闹的,竟然也全是老人。
    江域将背包从青年肩上取下来,拎在自己手里,他取出水壶打开,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
    陈岭仰头喝了一口,擦掉唇角的水渍,问:“江哥,你发现了吗,村子里没有年轻人。”
    “嗯。”江域抬头,视线越过天井,看向那一方雾沉沉的天空,“这里没有年轻人的阳气,只有暮年的死气。”
    吴伟伟愣愣道:“那些年轻人去哪里了?”
    “或许是跑了呢?”陈岭猜测道,“刚刚那黑衣老人说围堵那姑娘是他们的村里事,说明那姑娘应该也是村子里的人。”
    “可如果是村里人,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那女孩儿?”吴伟伟疑惑不解,觉得有些矛盾。
    陈岭把水递给江域,等对方接过去,他摇了摇头,“不清楚,或许我们应该当面问一问。”
    吴伟伟走到门口,抓着门框往外看了一眼,“现在去吗?”
    “嗯。”陈岭点了点下巴,目光落到江域身上。
    在无法使用手机的情况下,能顺利给他们通风报信的就只有老祖宗了,除了他没人能做到魂行千里,眼观八方。
    江域被青年算计的目光弄得有些好笑,脸上却绷着。
    陈岭靠近一点,仰头看着他,一手抓着男人的袖子。觉着这样不太亲密,指尖下滑,握住男人随意下垂的手指,低声说:“我和伟伟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江哥,你能留下来放哨吗?”
    江域抿着唇,不为所动。
    陈岭看了吴伟伟一眼,确定他连一个余光都没放到这边,踮脚在男人唇上亲了一下,“好不好,嗯?”
    江域被撩拨得口干舌燥,舔了下唇,低头替青年将背包背好,“这点福利可不够,等出去补上。”
    “好。”陈岭嘴上痛快答应。
    江域的掌心滑到青年的腰上,往外轻推一下,“去吧。”
    祠堂外没有人守着,但两边各有一栋小楼。楼里各有一名老太太坐在窗边,一边隔着十来米喊话聊天,一边死死盯着祠堂门口。
    从正门出去显然不行,看来只能翻墙了。
    好在墙壁也是石头垒起来的,脚尖只需要踩中缝隙便能顺利攀爬。很快,两人先后爬上墙头,一起跳到了地上。
    陈岭看向两边空空的巷子,不确定该往哪一边。
    吴伟伟问:“怎么办?”
    陈岭也不知道,想了想,给了一个十分不靠谱的建议:“点兵点将,点到哪边算哪边?”
    “……”人生地不熟的,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吴伟伟闭着眼睛,一边念一边左右划动手指。最后一个字落下,指尖悬在西面。
    “那就往左吧。”陈岭转身就走。
    吴伟伟一咬牙跟上去,步伐很快,却又很轻,贴着墙一路往前。
    没过多久,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他没来得及刹车,一头撞上陈岭的后背。
    陈岭差点痛的喊出声,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打了个手势,示意前面有人经过。
    两人死死贴着墙壁,等到有人离开后才重新走出去。
    这里的路七拐八拐,错综复杂,两人只能蒙头瞎窜。正当他们再一次陷入走左边还是走右边的时候,听见了一阵哭泣声。
    陈岭仔细辨别,声音应该来自于背后。
    吴伟伟跟他对视一眼,率先翻上背后的墙头,院子里没有人,但屋子里有动静。
    怕对方突然出来,他不敢让陈岭贸然行动。可里面的动静越来大,正当他想爬下墙头躲避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屋子里冲出来。
    那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衣服破烂,瘦如枯柴,头发又长又脏,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遮住了大半。
    她像是没看见墙头上的人,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直直往门口走去。
    门上似乎挂了一把锁,被她推搡几下哐当落地。
    门外,陈岭被吓了一跳,正想跑路,左手边也传来了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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