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岭说,“温泉会馆已经基本搞定了。”
    李鸿羽嗯了一声,视线垂在地面上,思绪似乎有些飘远。片刻后,他抬头看向陈岭,“我们赶来之前,你们和青昙子的天魂都说了些什么?”
    “他背后另有主谋,但对方从未现过身。”陈岭说,“而且追溯起来,凤岭村的祭祀已经存在两百年了,也就是说,自两百年前起,就有人在创造养尸地。”
    “主谋从未现身?”李鸿羽觉得有点扯,“那青昙子和黄父鬼是如何接受指令的,难道是单线联系?”
    陈岭摇了摇头:“他们说,背后主使无处不在,来去无踪,信息传递就更奇怪了,有时候离的很远,有时候离的很近,就像是在脑子里,在耳边……”
    李鸿羽:“他们的原话?”
    陈岭:“原话。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李鸿羽神色凝重起来:“我记得,荣莘那件案子,你跟我提过周原鑫听见有人蛊惑他。”
    “嗯,而且荣莘恰也是养尸养魂的绝佳地点。”陈岭脸色晦暗,双手交叉相握,“我担心,荣莘和凤岭山只是棋盘一隅,背后主使有更大的棋要走。”
    李鸿羽蹭的站了起来,“我得把这件事报告上去。”
    陈岭:“也好,你们人多,可以排查和深入调查一下,有没有与荣莘和凤岭类似的至阴之地。”
    这么说着,他又想起了东郊的野坟场,寻思几秒,说了出来。
    “屏山?”李鸿羽拧起眉,“那块儿地我知道,老板买地之前到我们青玄观请人去看过。那块地虽然三面环山,一面丘陵,但并没有积压什么阴气。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特意在四个角埋了玉石雕刻而成的青龙、玄武、朱雀、白虎,以四方守护之力,强行压住尸气与阴气。”
    陈岭觉得怪异:“就非要买那块儿地方?老板就不怕后续出什么问题?”
    李鸿羽:“老板不信神佛。”
    这就难怪了。
    既然不信,自然就不会害怕。
    “照这么看,那地方应该问题不大。”陈岭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盘算着明天一早就去实地查看一下。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没有人,来去都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两人呆坐着实在有些尴尬。
    李鸿羽整理了下外套站起来,“我先去报告一下你说的事,很快回来。”
    陈岭挥手让他赶紧去,自己则托着下巴,继续思索凤岭山。
    除了关于荣莘中学和凤岭山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的猜想,他还有一件事情很纳闷,那就是青昙子为什么要把学姐弄过来。
    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只可惜当时的问话被突然出现的李道玄给打断了。
    陈岭取出手机给江域打了个电话,问他青昙子的天魂是不是连同其他二魂七魄一起被阴差带走了。
    江域:“没有,是特调部带走了的。”
    陈岭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办多了,毕竟李鸿羽也算是他在特调部的熟人了。等李鸿羽一回来,他便提出想要同他一起去特调部。
    李鸿羽将手机揣回兜里,疑惑道:“有事?”
    陈岭:“我还有话想问青昙子。”
    李鸿羽思忖道:“我发消息问一下。”
    消息发生出去不到三分钟就收到了回复,青昙子的魂魄的确被押去了特调部,说是要详细调查。
    非部门人员进入特调部要经历一系列繁琐的手续,未免到时候浪费时间,李鸿羽打电话把审核人员叫了过来,直接在医院做了核查。
    刚结束,手术室的门开了。
    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一开,浓郁的异味散开来。
    那味道十分古怪,像是烂掉的腐坏蔬菜,又像是装在坛子里的新鲜的带血的肉块,恶臭和血腥味糅杂在一起,就连推着病床往外走的医生都忍无可忍的捂住了嘴,露在口罩外的小半张脸如同菜色。
    陈岭用力捂住口鼻,“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的声音隔着遮挡的手掌,带着些许嗡声:“这与个人身体状况有关,短的话再过半个小时就醒,长的话一个小时。”
    李鸿羽同样捂着嘴问:“打止痛针了吗?”
    “打了,但效果如何,还得等病人醒来再看。”医生在这之前并没有接收过鬼面疮的病人,有些疑惑道,“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鬼面疮被切除后,伤口竟然没有流血,只是下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说实话,怪恶心的。
    李鸿羽:“是即将长出来的新的鬼面疮。”
    闻言,医生和护士皆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东西无法根除?”
    李鸿羽摇了摇头,后退半步,好让医生们将村长推去病房。
    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陈岭跟李鸿羽轮班在同病房的另一张床上休息,才刚闭上眼,李鸿羽突然伸手把他拍醒。
    “醒了。”
    随着李鸿羽的声音,村长睁开了眼睛,尚未看清周遭,距离的疼痛自腰侧传来,就好像有东西要从身体内部钻出来!
    他骇然大叫,一下子坐了起来,掀开宽大的病号服一看。
    他的腰侧上,那张脸还在。
    像是感应到他的注视,那张脸上的眼睛慢慢睁开,瞳孔往上看来,与村长对视着。同时,那张脸的嘴巴开始咀嚼。
    吧唧,吧唧,舌头舔过牙齿,上下嘴唇相互触碰。
    这些看似普普通通的微小动作,却能给村长造成最极致的疼痛,他感觉对方的每一次咀嚼,都是硬生生地从他皮肉下方拽下来一块肉!
    病房里的哀嚎声,久久回荡在走廊里,彻夜不停。
    时间太晚,陈岭没有回昱和山,本想在医院附近开个房,暂时住一晚,李鸿羽却邀请他去青玄观落脚。
    陈岭客客气气的:“现在这么晚,会不会太打扰?”
    “没关系,观里的师兄晚上总是要打打牌,追追剧什么的,睡得都很晚。”李鸿羽说,“等明天一早,你正好跟我一起回特调部。”
    陈岭想了想,这样一来的确省事一些,“好。”
    李鸿羽第一次带朋友回家,观里上下都要疯了,师兄们牌也不打了,剧也不追了,全都跑出来看小师弟的新朋友。
    听说新朋友竟然就是那个成功请下五雷的年轻人,众人的目光立刻从普通好奇,变成两眼放光的探究。
    陈岭被周围的眼睛盯得很不自在,尴尬的笑着打了个招呼,“各位师兄好。”
    “好好好。”一个师兄拉着他的胳膊,仔仔细细打量着陈岭的五官,评价道,“额头开阔饱满,双眼分明有神,鼻梁挺如悬峰,嘴唇色如浅绛。”
    他兀自点头,用力按了按陈岭的肩膀:“小兄弟,你这是大富大贵的面相。”
    陈岭双手合十,“谢谢师兄。 ”
    “不客气不客气。”师兄拿出手机,亮出收款二维码,“给个随缘价就行。”
    陈岭:“……好的师兄。”
    李鸿羽头疼的捏捏鼻梁,强行拨开人群,将陈岭给拉走了。
    “我师兄他们没个正形,你别在意。”
    “不会,挺有意思的。”陈岭本以为青玄观内一派庄严肃穆,没想到气氛这么轻松活泼。
    李鸿羽笑了笑,带着他去到最后的小院,这里的厢房是为前来找师父师叔他们讲道的香客留宿而设置,地方偏,外面的噪音几乎没办法飘进来。
    房间内布局简单,木床,一张八仙桌,桌边两张凳子。
    没了。
    卫生间是公共的,在院子的西北角,好在比较现代化,不是旱厕。
    李鸿羽送来牙刷和毛巾后就回去休息了,陈岭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喝了杯茶水,拿着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
    一番洗漱回来,他混沌的脑子反而清醒起来,直到三点过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意识模糊间,他好像看见自己房间的门开了,有东西窸窸窣窣的爬了进来。他努力的坐了起来,看见房门开着,外面是漆黑的院子。
    像是感应到什么,他慢慢低头,看向了床边的地面。
    那里躺着一个女人,穿着粉色的冲锋衣,身体以怪异的姿势躺在地上,冲着陈岭咧嘴一笑。
    第122章 滚沸23
    陈岭看着地上的女人, 喊了一声:“学姐。”
    女人缓慢坐起来,突然仰头将脸靠近,从鼻子里喷出的气息尽数打在青年脸上, 然后慢慢张开带着诡异弧度的嘴唇。
    那张嘴张得很大,唇角已经咧到了耳根, 露出脸颊上血糊糊的面部肌肉。
    陈岭看见她嘴里空荡荡的, 浓黑到看不见牙齿舌头的口腔,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他知道, 学姐已经魂飞魄散了。
    被江域手里的地狱之火焚烧过的邪祟, 怎么可能还留有余魄?
    眼前的要么是幻觉,要么,是他在做梦。
    陈岭没去搭理地板上的东西, 他仰躺回去,用两根手指捏住自己手背的皮肤,正要用力, 脸上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那力道不疼不痒,生怕他被拍碎了似的。
    紧跟着, 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 一下接着一下,一声接着一声, 不知疲倦,带着一点着急。
    陈岭听出是江域在叫他, 连忙闭上眼睛, 心想再睁开可能就从梦境或者环境中出去了。
    可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声,他发现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了,猛地下沉, 像是沉入水中后,有人拉着他的脚往下拖拽。
    陈岭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在水里。
    这个认知一出现,四周变得冰凉,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拼了命的往他嘴里钻,涌进嗓子眼儿,将他刚提起来的一口气给结结实实压下去。
    窒息感扑来,陈岭越发用力地挣扎,可四肢就像是被困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隔着不太清澈的水,他发现自己的脚竟然真的被一只青白的手用力抓住。那只手略微浮肿,脉络藏在臃肿的表皮下,指甲因为长期浸泡已经脱落。
    陈岭只觉得这一幕眼熟,但此时的境况容不得他去细想。
    呼吸越来越困难,一串串的泡泡从他嘴里冒出去,随着水流往上漂浮。
    渐渐地,他感觉越来越没有力气,身体不受控制的随着那只手开始下沉……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梦里被活活溺死的时候,有双手突然从上方伸下来,将他拉了上去。
    嘴唇被堵住,腥甜的味道从唇齿间传递过来,让他冰冷的身体瞬间被温暖充盈。
    陈岭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淡色的瞳孔。
    那双眼睛长得很漂亮,由窗外淡色的月光点缀着,像最纯净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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