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板临走前又狠狠给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赔笑跟上精瘦男人,嘴里道:“袁总,咱们这地儿你也看见了,四面山壁,又能遮风又能挡雨,而且我们还专门请了得道高人前来做法,在四周布下阵法,不但能驱邪辟煞,还能为逝者和其子孙后代积累福报。”
    精瘦男人怒不可遏道:“我当时就是听了你这些鬼话才把我妈葬过来的!结果呢!”
    他粗喘两口,觉得眉心脑仁都在抽痛,抬手揉按几下太阳穴,他转头对带来的人说:“先去烧纸,然后把墓撬开,我现在就把我妈接走!”
    胖老板心里也很烦躁。
    这不是他卖出去的第一个墓,赚的钱也不算很多,但对接的客户是个大人物,笼络好了将来对他的其他生意也有益处。
    之前卖了那么多出去,一点事没有,怎么到了姓袁的手里就整出了幺蛾子呢。
    还说什么托梦。
    真他妈的搞笑。
    真有鬼神,他拜了那么多年的财神爷,早该有财富从天而降砸到他头上了,还用得着每天喝酒应酬,卖命的维护跟合作商的关系?
    “袁总,你听我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你实在不放心,我再找青玄观的人来看看行么,单独给你母亲做一场法师,钱算我的。”胖老板打定了注意不能得罪大人物,必须把关系给抓牢了。
    他眼珠子一转,想到一番说辞:“我觉得你母亲托梦,一来是可能真的在底下觉得冷,我听说啊,黄泉地府温度极低,冷的话,你就烧点衣服给她。二来嘛,可能是不放心你。这两点跟我们的墓地可扯不上关系,你就是换了其他地方,兴许该发生的也会发生。”
    精瘦的男人眉头蹙紧,有些松动。
    可刚刚电话已经打出去了,另一家陵园也已经联系好了,直接返回不大好。
    正犹豫,就听见背后响起说话声,是一个青年人正在讲电话。
    陈岭听到吴伟伟说的时候,有点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巧合,他向工作人员点点头,去了旁边。
    “我现在就在屏山,而且你说的客户,我可能刚刚跟他擦肩而过。”
    吴伟伟啊了一声:“你一个人去屏山了?”
    “放心不下,来看看。”陈岭又扫了眼四周,现在太阳已经升起来,阳光翻过隔挡的山头照下来,将白色的墓碑照得有些刺眼。
    吴伟伟赶紧问:“有发现吗?”
    陈岭说没有,“你说的新客户姓袁,叫袁什么?”
    吴伟伟:“袁永祥,他打电话的时候说,是江盛行江先生介绍来的。听他的语气很着急,恨不得马上就将坟给迁了,还说要自己就在现场,想先把他母亲的骨灰盒取回去。”
    陈岭握着电话,看向那个身材高瘦,面容严肃的带着隐隐怒意的男人,“我知道了,我去劝一下。”
    见新客户挂了电话走回来,工作人员欣然迎上去,把手里的没开的矿泉水递上去:“先生先喝点水吧,不知道你开车来没有,如果没有,我们可以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他谢过对方的水,没有接,而是朝袁永祥的方向走去。
    工作人员一愣,以为他是想去打探墓地的问题,一着急跑起来:“陈先生,你走错了,那不是出去的路。”
    胖老板听见着叫喊转身一看,心里骂了声娘,心说这人一定是刚刚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好好的生意,眼看着就要黄两个,他心里十分郁闷。
    胖老板挡在白色小径上,笑呵呵的看向走近的青年:“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陈岭点了点头,同样也笑着说:“我找袁先生。”
    袁永祥微愣,站了过来:“你找我?”
    “对。”陈岭绕开胖老板,伸出一只手,“我叫陈岭。”
    袁永祥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原来你就是……”意识到陈岭跟胖老板是同行,他止住话,改口道,“老江跟我说起过你,说你年轻有为,为人正派,还跟我说只要把事情托付给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胖老板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好插话。
    他再次将目光投落到陈岭身上,忽然觉得有点熟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陈岭对袁永祥打了个手势:“袁先生,先借一步说话?”
    “这边请。”袁永祥跟江盛行有过合作,私下也有来往,江盛行的话他绝对信得过,只是经过刚才胖老板的一番说辞后,他对迁坟的事多了几分迟疑,寻思着要不要再看看。
    哪知道陈岭开门见山道:“你母亲说觉得冷,是因为这块地阴气过重的缘故。”
    袁永祥没料到对方会直切主题,错愕了下,“照我的意思,肯定是想马上迁的,可刚刚那老板说……”
    “我只是一个建议,你若有别的打算,就当我刚刚的话没说过吧。”陈岭故意表现得极为冷漠,反倒让袁永祥品出几分高人风范。
    他忙说:“我没有别的打算,今天特意带了人来,马上就迁!”
    陈岭制止道:“袁先生,今天日子不好,忌迁坟。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要慎重,否则恐有后患。”
    “可……”袁永祥苦闷的哎了一声,“陈先生,不是我不想等,而是我们家经不起折腾了。”
    陈岭问:“除了被托梦,还有别的事?”
    “有,要没有事情逼着,我哪能这么着急。”袁永祥想起那些事,心里发冷,烦躁。
    他取出烟盒抖了一根出来,想起对面还有另一个人在,他夹了根烟在手里,问:“介意我抽烟吗?”
    陈岭摇头:“你自便。”
    袁永祥没有立刻点烟,而是给陈岭派了一根。
    “谢谢,我不抽烟。”陈岭温声拒绝,脑子里却想起了老祖宗,都没见过他抽烟呢,当然,抽香也没见过。
    不赌博,不抽烟,武力值高,听话。
    对了,最近还越来越黏人。
    前四项绝对加分,就是最后这一项……陈岭沉默,好像搞反了吧,明明他才是期盼着能跟对象黏糊撒娇的那个啊!
    袁永祥把烟收起来,出声打断了陈岭的思绪:“我母亲是三天前下葬的,喜丧,死前没有任何病痛。母亲死后当天上午,我把她送去了殡仪馆,停放了半天,第二天一早就举行了悼念仪式。我来本打算将母亲就葬在殡仪馆附近的陵园,是屏山陵园的业务员找到我,说他们这里风水好,老人下葬后会荫庇后人。我改变注意,将她送了过来。”
    “开始的第一天,家里没发生什么怪事。可是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妻子突然说她在家看见了我母亲。”
    陈岭还会在第一时间保持着严谨的科学态度。
    他问:“会不会是眼花看错了?”
    袁永祥以为他们这一类人,都会先入为主说有鬼,闻言愣了几秒才否认:“我妻子起初真的以为是看错,便走了过去,结果我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然后,然后她转过了头……”
    袁永祥没有亲眼看见,但从妻子的描述,母亲那张脸青白无色,十分恐怖,而且还对妻子做出恐吓,扬言要杀了她。
    可据他所知,母亲生前与妻子的关系很好,没有任何矛盾。
    即便是母亲真的死不瞑目,魂魄回归,也不该是这幅局面才对。
    陈岭听完思忖片刻:“会不会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
    袁永祥愣了愣:“不会吧……”
    陈岭说:“人死后魂魄会自动归于地府,直到第七天回魂才会归家来看望生前的居住地。除非是死前心存怨恨,否则你母亲的魂魄不可出现在你家里。”
    袁永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却忽然想到一件事。
    看他神色莫名,陈岭道:“你想到任何疑点都可以说出来。”
    “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袁永祥说,“我母亲死的时候,她……她脸上是带着笑的,很浅的微笑,让人觉得安详,可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陈岭:“令尊高寿几何?”
    袁永祥道:“八十六。”
    陈岭:“八十六还能没有病痛,说明你平日将你母亲照顾得很好。”
    “我父亲早逝,是母亲把我拉扯大。她一个女人,靠着摆小摊儿把我供到了大学毕业。”袁永祥笑了下,眼神发苦,“我今天的一切成就跟她都是分不开的,她待我的好,我这个当儿子的哪怕是下辈子都无法回报。”
    看得出,袁永祥对他母亲的感情很深。
    既然这样,陈岭就觉得奇怪了:“袁先生,一般来说,身体都会停放三天或者七天。冒昧问一句,你怎么第二天就把人下葬了?”
    “是我妻子说她害怕,而且我们也没有太多亲戚前来吊唁。”
    袁永祥垂下眼,用力吸了一口烟,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对亲人的怀念,“我其实也是希望母亲早日入土为安的,在询问过青玄观的道人,确定多停放和少停几天放对逝者和后人没有影响,我就在火化后将母亲送到了这里。”
    陈岭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道:“袁先生,你没有说实话。至少,你有事情瞒着我。”
    袁永祥没想到青年会如此敏锐,僵了一下。
    他掐灭了烟,疲惫地闭上眼睛,说:“是,着急把人火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害怕。母亲的笑就像是画上去的,太刻板,而且入殓师怎么揉按,她脸上的肌肉始终僵在那儿。我还听见殡仪馆的人私下讨论,说从没见过这种脸上带笑的尸体。”
    对了,这才该是那么早火化的真正原因。
    否则作为一个对母亲心怀感恩的孝顺儿子,不可能同意在第三天就火化。
    陈岭仔细看着袁永祥的脸,神情里的哀伤不似作伪,“袁先生,除了袁太太在家里看见你母亲,还发生过别的事吗?”
    “有。”袁永祥低头,双手干搓了几下脸。
    他再抬头,脸上背上的情绪褪去,整个人的疲惫感轻了不少:“我妻子听到我母亲要杀她的话后,吓得尖叫。我听见声音赶到楼下时,她正拼命地往柜子里钻,嘴里喊着不要杀我,我没有对不起你……”
    袁先生的母亲生前没有遭受病痛,儿子也很孝顺,一般来说,这样一位喜丧过世的老人,是不会找回来的。
    除非是有人背着袁先生对他母亲做过坏事。
    陈岭琢磨着袁太太嘴里喊的那几句话,他挑了下眉,继续安静听着。
    “我当时把她从柜子里拉出来,安抚了很久她才冷静下来。”袁永祥想起什么,忽然打了个冷颤,声音的起伏变小,带着一种僵硬感,“我那时候并不觉得妻子真的看到了我母亲,以为是老人过世的事让她太害怕,以至于自己吓自己产生了幻觉。”
    “结果当天晚上,我妻子就出了意外。”
    第125章 微笑镇03
    “我跟妻子作息规律, 每天晚上大概十点半的时候就上床休息了,昨天夜里也是这样。”
    “因为妻子早上受到惊吓的缘故,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战战兢兢,到了夜里睡觉也不敢关灯。”袁永祥捏了捏手指, 脸上露出明显的恐惧, “大概是十一点,快十二点的样子, 我妻子说她想喝水, 我便陪着她一起下楼去倒了杯水上来。到二楼走廊的时候, 我妻子突然站定,她说她听见了嘎吱声,就像是摇摇椅的椅子腿碾压过地板的声音。”
    “你家里有?”陈岭问。
    “有。”袁永祥说, “我母亲生前最喜欢躺在遥遥椅上,透过落地窗看外面的风景。”
    他垂下头,心里焦躁不安, 又想抽烟。
    陈岭看出来了,低声说:“抽吧, 不碍事。”
    袁永祥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点了根烟吸了一口,香烟味很好地安抚了他的内心, “我当时其实也听见了,只是没想那么多, 以为是外面传来的声音。听妻子说了之后才确定, 那声音好像真是从一楼传来的。”
    “陈先生,不怕你笑话,我当时也有点害怕的。就让妻子先呆在原地, 我一个人下楼去查看……”
    袁家的别墅四周平日里是有灯光的,可那天夜里,袁永祥觉得窗外很黑,微薄的月光照进来,在地上描绘出一个模糊的椅子轮廓。
    袁永祥记得,随着他慢慢走近,嘎吱声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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