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那些少年郎倒是没如对面李升身边的那群人,没有太多的取笑,但也是没有贸然出声制止。在场的各位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除了李升身份低,被他表哥带着才能进入这里不用太在意外,其他人对着彼此都是需要考虑一下对方身后的家族,不会冒失的得罪一些人。所以,他们虽是看不上对方这么欺负人,也不好明着撕破脸给自己拉上仇恨。
    姜越端着茶碗听着他们笑,本身要喝茶的动作被他们的笑声打断,茶杯中的水始终没有往嘴巴送,就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直到李升快被羞哭了,他动了起来,拿着茶碗的手往上一抬,将茶碗往中间一摔,用茶具清脆的破碎声打断了那群人的声音。
    他动了一下手腕,不悦道:“好好的聚会偏有猪叫声烦死人了,怎么,现在的家/畜都不关起来可以穿着人的衣服到处乱逛了?甚至还能代表世家公子出现在人该出现的场合?——这都是怎么养的?”
    他这话一出周围便没了声音,气氛一时很是僵硬,看着他的目光也大多数变得不满不友善。
    李升一时之间愣住了。其实像姜越这样的人,他应该是知道的,他这个动作会给自己树敌无数,然而他却像是一点也不在乎。
    “清湛,茶。”姜越往一旁伸手,从清湛手中接过一杯茶,朝那位带头嘲讽李升的人招了招手,那人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走了过去。
    姜越看他过来,一只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举起茶杯,一只脚用脚尖点了点地,懒洋洋地说:“你站在我看不清你,还是说你一个巡礼家的儿子想要俯视我?”
    那人听他这么说没办法,忍住羞耻在他面前半蹲着,他见这人蹲下,左右打量了两眼,啧啧两声,像是很不满意对方的长相,轻蔑将热茶倒在他的头上。
    那人尖叫着,直接往后坐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袖子擦着脸。
    相好的人看不过,小声说了一句,“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欺压人算什么本事,脱掉那层姜家的外披,他还能这么嚣张吗?他以为他算什么?”这也是故意说给姜越听。
    “不能。当然不能了。那样确实是要收敛一些了。”姜越一点也不生气,他拿着茶杯,悠悠道:“可我——现在偏偏就是姜家人,我偏偏有能力仗势欺人,我就是嚣张!你,能拿我怎么样?”他垂下眼帘,轻拭去指尖的水珠,“你们可能不太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嚣张是需要本钱的,而这个本钱我拿得起,你们在我面前却拿不起。这样一想还真是让人高兴,我就是仗着家里了,你有本事你也仗着,我无所谓啊。”他说完将茶杯往那人身上一扔,“可你要没本事你就给我闭嘴!从现在开始,我没叫你说话你就不准说话。”他说到这里没了笑容,强势的不容对方拒绝。
    周围没有了声音。
    姜越身体往后一靠,轻松自在的没把那些难看的脸色,冷下的气氛放在眼中,他说:“说我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人?你们不也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人吗?说来也怪我,之前不怎么出来,也不懂京中的风气,原来这种举动很平常那我就放心了,因为要是可以仗势欺人,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在我面前还真的挺着。”他冷笑一声,翘起腿,“如果你们做的得以势压人,那我这个姜家公子更是做得了,我也能做的更好,不过比起各位的动嘴,我这个人向来比较肤浅,只喜欢动手。如果觉得自己被羞辱了,那就不妨动手啊,别这么委屈又愤恨的看着我,我只是在做你们刚刚在做的,没什么出奇的。”
    “说来,还真是可悲。”他发现周围没有声音站了起来,转着圈挨个看了一眼,说:“大夏现在已是男/女平/等的情势,大夏男儿现在皆是努力上进,以求得自己之后的处境命运,世家男儿更是领在众人之前,照比寻常人家,世家子弟得到的知识教养是更好的底子。八大家之中已有两家出了两位人人尊敬的公子,一人文,一人武,不拘泥于世间束缚,游山河,看八方,所要所求自己得,尊重荣耀自己挣。不去靠母族,靠妻主,一辈子活在四方院中,挣不开小格局的限制,只能带着孩子守着不知何时会来的妻主。”
    “这样比较一下,大端这么多年来,除了江北沈家的那位儿郎,谁还能跟大夏男儿一较高下?又有哪个男子,能如江北沈家那位,带领六千兵力硬是守住景阳城?”他伸出手,“世人是看他出格,觉得他疯狂不守规矩,可说到底,哪个人没在心里佩服过他?羡慕过他?也觉得自己比不得他?他与你们年纪相同,却已经打出属于自己的传奇,而你们却拿着更好的条件,只在贬低欺/辱,随着大流沉寂。”
    “光是向文人靠拢,却又无文人雅士的气节风度,所学才华不过展于后宅,后世之人提起来,你们只会是一些不重要甚至不出现的符号。究竟这一辈子到底能去哪里?又能用短浅的目光看到哪里?在他人努力进步的时候,你们还在拘泥于一方小天地,做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无趣之事,还沾沾自喜以此为乐。如果你们的一生,只能在欺负弱者中愉快的度过,你们就算活着也是最低等的弱者,仰强者鼻息,欺弱者无力,最后只会时间淘汰,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
    他说完这些话,像是彻底失去了坐下去的原因,直接抬脚便往外走去。人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呆愣的李升,不耐烦地咂舌道:“收起你那副委屈的样子,被人欺负的时候要不躲起来不被欺负,要不增加实力欺负回去,委屈弱势的样子是想要告诉欺负你的人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可以笑了吗?”他对着李升叫了一声,“还看什么,走了。”
    他虽是一脸的不耐烦,但还是在等着李升准备带他一起离开。
    李升望着他,忽然觉得那条路也许不算很长了。
    前方有人陪着他,他也能鼓足勇气站起来走出去。
    姜越的身影高大挺拔,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座高山,让他只能仰望,也像是一道高墙,隔绝了那日所有的狂风,给了他一片安静。
    李升自那次之后就开始关注着他,姜越却是完全忘了他这个人。李升一点点将人放在了心里,却也知道这份感情的反常,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
    后来姜越嫁了人,李升看不到他了,他在他嫁人的那天哭了很久,在看不见他的一个月后下了个决定。
    他要嫁给白筱筝。
    这辈子所求,能见到他就好,能与他说说话就好,哪怕只是指责。
    直到很久以后,他终于如愿的嫁给了白筱筝,一顶小轿被抬进宁王府。姜越见他如同初见,那天他在院子杖毙了一个下人,没给过李升太多的关注……
    李升没去提那些过往,但他敏感的觉得姜越今天的状况不太对,他问了一句:“你怎么会突然问我喜欢这个问题?你是跟白筱筝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越问他:“如果我跟她发生了什么,你会怎么做?”
    李升想都不想:“虽然我很讨厌你,但看在你这么傻的份上,我还是给你出两个招,你去哄哄她就好了。”
    姜越懂了他的意思,“你不是喜欢她吗?那又为什么要帮我与她和好。”
    “如果我还活着呢,我肯定是不想你们和好的,我巴不得你们吵架。”李升说到这里笑容有些牵强,“可我现在都死了,自然是希望她能和你好好过。毕竟,我不能陪他走过一生,也不想让他一个人走下去,难过伤心时没有人管他,我只想他好好的。”
    姜越听他这么说闭上了眼睛,心跳的声音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变得有些奇怪。
    徐朔与李升,某种意义上其实是有些相像,他们对于感情都太温柔了,对于喜欢的人,都太珍惜的交出了他们最好的温柔。
    姜越压制住心中的情绪问着李升:“如果……你明天就要消失了,在今天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不说就会遗憾的那种。”
    李升听他这么说,眨了眨眼睛,差点被对方引诱的说出喜欢,又在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咽了回去。
    他都死了,喜不喜欢都是没有意义了,说了也是给对方徒增烦恼,又何必说呢?
    他抬起手又很快的放下,压下心中的想法,很认真地说:“姜越,给我烧点纸吧!这么多天了,鬼差一直没来接我是不是嫌我太穷了?连过路费都没有,衣服到现在都没换一件。你也真是不讲究,我不求你烧给我女娃娃,其他的你总应该给我点。”
    姜越听到他这么说终于也笑了,他对着李升道:“如果,我给你烧够了纸,你去了地府别忘了四处找找。万一地府的年月与人间不同,你去了地府的时候,也许人间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到时候你记得去问问你在意的人在哪里,那里人很多的,排位置就要排很久,如果你去的时候他还没走,你就去告诉他,你喜欢他,你就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喜欢你。记得把你的好处说出来,你记得要告诉他,你虽然很傻,但是对他很好,比他想象的要还好上许多,如果他没有喜欢的人,不妨喜欢你。”
    李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姜越站起来,“只是一些烦人的唠叨。”
    他看着姜越穿上衣服,不知脑袋里怎么突然多出一句话。
    “如果……”
    姜越拿着衣服回过头。
    李升说:“他身边有一个比我对他要好很多的人,那我又要怎么办?”
    【如果那人很精明,对他也很好,好的不计较他也许会给他带来的危险,聪明的知道与他在一起的坏处,却还是对他很好,宁愿自己受伤也要陪着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选择我了。】系统模仿着李升的调调,在他耳边念了这么一句。
    姜越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过身推开大门,朝着清湛喊了一声,“将所有的人带去正院,我的房间里丢了一块玉佩。”
    第71章 第二个世界/伺成大夫
    丢玉佩的事情是假, 想要看看这个院内有没有人害了他身边的这群鬼是真。
    这个借口有些低级,可现在的姜越已经不想费力的找新理由。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这几日身体情况每日愈下,先是答应了常归要救药老,又因为长夜对自己下手,清湛这两天都在准备着狠狠反击报复,加上渠荷的事情, 与女帝今日的传召,姜越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然而,奇怪的是,李升并没有在看到何铎他们之后消失, 反倒是另外两个鬼魂消失了。李升不是这个家里的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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