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到底算什么?我喜欢的人恨我,我的家人都死了,被我喜欢的人杀了。我在他们害你的时候恨他们,又在你害他们的时候恨你。我对我说我应该杀了你为家人报仇,可到最后我冲进宁王府的时候我想的都是,我见不到你就会死在你府中的侍卫手下,那样,也挺好的,我不用杀你,也在下去的时候不算彻底无颜见家中老小。”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姜越,你怪我骗你,却从不知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端给你的□□我不是没有在后期后悔过,可是时间不能追回,我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梦到,我在一开始给你下毒的时候换掉了□□,又在天亮的时候发现我根本换不了,我换不了姜越,我真的换不掉啊……”宁朔叹息一声,似乎累到了极点,最后的这句话强挤出嗓子,酸楚的让人听了想落泪,他一边克制住自己不流出下眼泪,一边说:“那时的你在姜家做不了你的主,我在宁家又何尝不是。你要跟我走我是想走的,可我不敢啊姜越,我走了,你死得会更快的,因此我只能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们动你,所以我不能跟你一直在那里,只能顺着他们定好的一切去演戏,结果演着演着,什么都没有了……”
    “你一直在怪我,怪我将药老送进宫是想要让他说出你给柏成君下药的事情,你却并不知道我那不是要害你。你不知道我看了你多久,自然也不知道我的想法,我知道将你给柏成君下毒的事情捅出去之后,柏成君不会要你性命,他无论怎么生气你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我这么做只是想要他疏远你,让你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让长夜不在利用你的这点价值,我想让你从这场争斗中退出去而已。”他弯下腰扶住了院内的树,给了自己支撑下去的力量,“你中毒后我提着剑给了父亲一剑,却没办法捅进他的心脏,你说得对,他是我的父亲,我下不去手……”
    “无论哪一方,我都下不去手……我也知道,今日的事情都是我们家自己种下的恶果……任谁,只要有能力就会让我们自己吃下,可是我还是难受啊……”宁朔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走去,他离开姜越的视线之时转过身,轻轻说了一句:“如果那时我没给你下毒就好了,如果那时我没给下毒能带着你跑就好了。”
    姜越闭上眼睛,抿住嘴唇,宁朔说他不知道他一直看着他,那他又知道他一直也有在看着他吗?原主将徐朔的一切都记得很清楚,在与徐朔相处的那段时间一直在看着徐朔,所以徐朔无论变成了什么模样他都一眼认出来了。不过,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有些事情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也没有必要讲给宁朔听了。
    他一直看着的人也从徐朔变成了沈橝。
    姜越扳倒了长夜之后又开始着手对付姜家,他很幸运,原主布置了好几年的局虽是被他破坏的出现很多的问题,但基本上原主的人脉财力等都是没有变化的。在长夜倒了之后,他借着四皇女的死让原母放出风声,将姜妍逼迫皇室的事情坐实。人的一张嘴有时候很可怕,有的时候比起刀子更加有威力。读书人有的时候也很可怕,他们会为了自己的风骨清高,坚持的正统和傲气不向强权低头,就算姜妍杀了多少都没能堵住天下读书人的嘴,反而激起了他的反抗情绪。姜妍的名声比起之前要差了许多,似乎隐隐有了即将被人群起而攻的迹象。
    姜越让人在大朝会的那日偷出了白子容,在朝会上让人假扮的白子容情绪激动的说出姜妍谋害天子嫁祸景王的事情,说白子容发现他的阴谋后怕被他杀只能装傻,和柏成君一直等着今日将所有的事情说出。
    最后白子容做出悲愤的嘴脸,留下一句愿做皇家鬼,不活姜家名的话死了,这一下子彻底的点起了一把火。生父出自姜家的白子容的这番话,这个举动要比四皇女的死恐怖许多。
    何铎等人顺势围攻姜妍,姜妍在多方的压力之下等来了三皇女去世的消息,最后还是走上了最不愿意走上的路——姜妍造反了。
    柏成君在姜妍造反的前一天来找姜越,姜越眯着眼睛,听他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打断了他,“你会怨我吗?”
    柏成君顿了顿:“也许吧,但是现在是不怨的。”他要死了,他不愿意与他发生争执了。
    姜越对他说:“宁王在西郊的宅子,等待京中情况稳定了,你去接回她吧,还有,白子容没事的。”
    “我知道,你要是真的想害子容,子容早就死了。”
    姜越有些累了,也没有了精神,“过一段时间他好了我就把他送回去。”
    “好。”柏成君虽有疑问,但最后什么也没问。
    他是个聪明的,见姜家情势不好立刻弃了姜妍,甚至在姜妍逼宫的时候帮了皇室一把,姜妍逼宫失败,姜越扶持二皇女上位,他要二皇女身边有他的人,他要这个江山也许是姓白的的王朝,说话算的却不是她。清湛自荐要嫁给二皇女,方便控制他,姜越却不愿意看他入宫,对此清湛笑了笑,只是说希望在姜越死后找些事情做,姜越这才没有拒绝。有奔头的活着,总比了无生趣来得强。
    清湛在之后告诉姜越说是妙事楼找到了,顺着劣质的脂粉香,他们找到了一家青楼。姜越让清湛不要管妙事楼,就此算了。他给清湛换了身份,以柏成君义子的身份将他送到二皇女身边给二皇女当侧君,二皇女登基后封了清湛为清源君,身边的人全部都是姜越这边的人,文臣有极度重视自己名声很好利用可以轻易控制的原州之母,武将有陈宣的陈家等人,他为清湛算计了很多,最后去看了看柏成君。
    柏成君坐在椅子上看着枝头的雪,姜越与他坐到一起对他说:“过几日白子容就能好起来了,到时候我就把他送回来,你放心,除了姜妍之外的姜家的人无事,斩首之前我将人替换,送到偏僻小城中。”
    姜越将手中的暖炉给他,对他说:“不过你还是暂时不要去看他们,免得被人发现。至于日后你也不用担心,你的义子会在京中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你还会是一身尊荣,只不过这份光荣只能是伺成大夫的父亲拥有的,不是姜家,也不是渠荷带来的,你只能以这个身份享受所有荣誉。”
    柏成君认真地看着他,问他:“那你呢?”
    “我?”
    姜越眯起眼睛,“谁知道啊……反正,你们的家里不会有我了。”
    “当然,原来也没有我。”
    他说完就离开了,接着病了很多天都没能起来,耳朵也听不见了,也没有办法说话了,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年底的宫宴,姜越在大雪过后的第二日突然精神了很多,他瞎了很久的眼睛能够看得到了,耳朵也能听得见了,舌头不是发麻难受了。他变得很有精神,没了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可周围伺候的人却没有轻松的感觉。
    世间有一个成语叫做回光返照,而姜越很好的解释了这个词。
    姜越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恐怕是要死了。这应该是他在这里过得最后一日。
    他穿上了一身华服,先去了给沈橝买的院子,将那一屋子的烟花放完,来到了宫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现在京中到底是谁在做主,对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热情。姜越坐在帝君下首的位置,对面坐着女帝后宫的君郞,清湛坐在主位上,看着他眼中带着点点泪光,他能看得出姜越不好了。
    姜越举起酒杯朝他笑了一下,他也捧起酒杯喝了一口,仰起头时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宫宴开始,殿内歌舞升平的景象看不出前段时间经历的血腥与动荡,姜越的视线顺着在场的所有人看去,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每个人都带着一张面具,背后藏着自己的欲/望,姜越原来也是,面具后面的野心欲/望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多,直到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把沈橝弄丢了,他面具下的欲/望瞬间消失了。
    他拥有了滔天的权势,任谁也无法轻视,然后呢?
    然后呢?
    还有什么?
    有一处温暖可归吗?
    他迷糊的想着,思绪在此刻变得混乱,再次变得浑浑噩噩的无法清醒。
    他歪着头,突然觉得周围的脸变得模糊,变得无趣,他的视线追着舞姬的云袖,在红色的布料飘起落下的时候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姜越瞪大了眼睛,对方手中拿着长剑,黑发在空中飘起,背对着他走出红木门,等也不等他。
    姜越忽然站起来,他往前跑去,无视了周围人惊讶地神色,也不管停下的舞姬,他跑出宫殿,来到殿外。今夜天空中又下起了雪,宫灯上落着一层雪花,橘光晕染了灯笼上的小字与画。他走在宫道中,天空中不断有人放起烟花,上方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长,孤零零的落在身后的雪地上。
    那是沈橝吗?
    那现在他又去了哪里?
    姜越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也许他应该去城楼上,那里高,可以看得到周围的一切,哪里也很空旷,空的他能够一眼看得到沈橝。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深红色的衣摆在雪地上拖过,留下的脚印被衣服扫掉,晶莹的雪花沾上他的衣角上,又弄湿了他身上的衣料。
    眼前的路真的好长,长的像是看不到尽头。
    他走着走着就感到累了,眼前也再次黑了下来,嘴里有什么一直流淌着。他的步子慢了下来,却还是想要前行。
    上了城楼就好了。
    他对自己这么说,又无助的停下了脚步。
    可城楼又在哪?
    他看不到啊……
    也许他应该休息一下,等等有了力气就能看到了,他也可以上去,看看沈橝到底在哪里。
    姜越咳嗽一声,仰起头闭上眼睛,身体越来越疲惫。他真的很困了,也很想睡了,但他不知道他睡过去之后醒来还能不能看到沈橝了。因此他小声的对着空气说话,像是在与沈橝商量着,语气柔和的怕惹对方不快,带着点委屈又小心的感觉。
    “沈橝?”
    他松开了手,说:“沈橝,你让我休息一下,我就休息一小下……这样我才能看得到,我才能找得到……我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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