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郅呼吸急促,小小的人儿被吓得缩成一团,如同受惊的小鹿。白日里砸得薄钰满头是血,沈郅已经吓呆了,他的手没沾过血,如今再被薄云岫这么一吼,瞬时红了眼眶,愣是一句解释都说不出来。一大一小,四目相对,大概薄云岫也意识到沈郅是个孩子,并非成年人。
    敛眸站直身子,薄云岫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内心波澜,“本王去看看薄钰!”
    薄云崇一愣,“你还没去看过薄钰,就先跑朕这儿来了?哎哎哎,到底哪个是你亲儿子?”
    对于某人连珠炮一般的唠叨,薄云岫压根没心思去搭理,太后上回就闹了一场,虽然被他摆平,但太后始终是太后,若是哪日太后连同群臣再闹一通,那便是真的焦头烂额。
    “喂,你就这么走了?”薄云崇喊。
    丁全赶紧上前,“哎呦妈呀,皇上,您可别再喊了,回头离王殿下再闹一通,您觉得解气,咱们这些底下伺候的,心肝儿都要被吓得稀碎!”
    薄云崇觉得无趣,插着腰望着缩成一团的沈郅,“就这么把他留在朕这儿,薄云岫的算盘打得可真好!不过这么看着,这小子身上的臭毛病,倒是跟他很像!”
    “皇上,嘴巴也像!”丁全说。
    薄云崇眯了眯眼眸,好像是有点……
    宫道上,薄云岫脚步沉重。
    “王爷,小公子身上有伤,如今正在太医院里歇着。太医说,小公子伤及头部,不宜搬动,所以太后才没有带小公子回长福宫,您看……”
    还不等黍离说完,薄云岫冷不丁站住,“春秀呢?”
    “春秀性子躁,来接沈公子时听说出了事,闯宫被人拦下,这会押在了天牢里,不过侍卫认出春秀是坐了离王府车辇来的,便也没敢为难。”黍离解释。
    “把人带出来,送春风殿去!”薄云岫吩咐。
    黍离愕然,“皇上不会答应的。”
    “只要让春秀进了春风殿看到沈郅,便由不得皇帝答不答应!”薄云岫太了解春秀的性子,若是沈郅有什么危险,春秀肯定第一个冲上去。
    “是!”黍离行礼,“卑职马上去天牢提人。”
    薄云岫步履沉稳,进太医院的时候免了太医的行礼。
    “小公子吃了药,睡得很安稳,所以太后娘娘便回了长福宫歇息。”太医低低的说,将薄云岫引至薄钰的房门前,“王爷,小公子就在里头,伤势业已稳定,只待明日再细查便罢。”
    薄云岫神色凝重,拂袖示意太医退下,顾自推门进去。
    进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压着脚步声,缓步走到了薄钰的床边,漠然驻足。
    薄钰的脑门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隐隐透着殷红血色,可见当时场面有多惨烈。事情成了这副样子,是谁都没想到的,这中间孰对孰错,对于成年人来说并不重要,因为这已经是无法更改的结果。
    但对于孩子来说,却是意义深远,弄不好便是一辈子的坎。
    沈郅从小缺失父爱,他所有的安全感皆来自于沈木兮。
    而薄钰不一样,他是在薄云岫膝下,含着金钥匙出生,自小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兴许是因为这样,薄钰从小没受过挫折,也不曾有过失去,沈郅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了威胁,就开始亮出了藏起的爪子。
    “爹!”薄钰睁开眼。
    薄云岫站在床前,“醒了?觉得如何?”
    “爹,你终于肯来看我了!”薄钰红着眼眶,哽咽着盯着他,“我还以为爹不要我了,就算我被人打死,爹也不会再看我一眼。爹……”
    薄云岫弯腰为他掖好被角,“好好睡。”
    “爹,你就要走了吗?”薄钰伸了手,想抓住父亲。
    薄云岫皱眉,快速摁住他,“不要起来,你伤得不轻,太医说要观察观察,明日还得好好诊一诊。”
    薄钰终于抓住了父亲的手,仗着自己身上有伤,便死活不肯再松开,“爹,钰儿好疼,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爹,钰儿差点死了……”
    “别胡说!”薄云岫是愧疚的,尤其是对上孩子稚嫩的容脸,这眉眼这小嘴真是像极了,“明天太医确诊,若是没什么事,爹再带你回府。”
    薄钰流着泪,眼巴巴的望着父亲,“爹,你留下来好不好?钰儿好怕!爹……”
    孩子生生哀求,谁都耐不过。
    薄钰是薄云岫看着长大的,虽说甚少去关心,可终究是养在自己身边的。还记得孩子呱呱落地的时候,他心里也是激动的,可激动之余更多的是悲凉。
    有些人和东西,你若不去珍惜,便不会有重来的机会。
    “爹?”薄钰哀求。
    薄云岫轻叹,慢悠悠的坐了下来。
    见着父亲心软,薄钰满心欢喜,不枉费自己挨了这一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黍离急急忙忙的赶来,站在门口张望。
    管家来报,说是沈大夫出了事,桓主子要打断沈大夫的胳膊,虽然最后说什么大碍,可……
    黍离皱眉,看着王爷关爱小公子的样子,想来心里是有魏侧妃的,思及此处,黍离只好在外头等着!夜幕垂沉。
    有人提心吊胆,有人安然入睡。
    有人身心俱伤,有人意得志满。
    大半夜的,皇帝在承宁宫里喊了好几回抓刺客。
    “皇上,刺客到底在哪?”侍卫垮着脸问。
    薄云崇哼哼两声,“到底你是侍卫还是朕是侍卫,这种事还要问朕?”
    侍卫,“……”
    一晚上闹好几回的“刺客”游戏,皇帝到底要闹哪样?
    隔壁偏殿内的春秀,拍拍身边躺着的沈郅,打了个哈欠翻个身,“郅儿没事,继续睡!”
    沈郅阖眼,这皇帝真吵。
    从善怀中抱剑,和丁全背靠背坐在回廊里,找了个舒适的坐姿继续睡。
    皇帝今儿吃了离王的亏,定然是睡不着了,别人睡不着最多自个折腾,然而他们家的皇帝,一不高兴就喜欢折腾侍卫,从善和丁全早就习惯了!
    习惯,就好。
    寝殿内,又传出薄云崇的惨叫声,“啊啊啊,救命啊……有刺客!”
    侍卫们齐刷刷摇头,这回谁都没再理他。
    狼,又来了……
    太医院内。
    薄云岫靠着床柱阖眼歇着,忽然间醒转,竟是一身冷汗,梦里那火光冲天的场景,就像是昨天……那么真实,那么刻骨难忘!
    呼吸微促,薄云岫快速冲出房间。
    “王爷?”黍离正坐在台阶上,靠着花坛打盹,听得动静当下清醒,疾追薄云岫而去。
    天还没亮,这个点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
    薄云岫策马直奔回府,发了疯似的往离王府去。
    进了门,直奔问夏阁。
    沈木兮的房间空空荡荡,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手摸上去,没有半点余温,可见她昨晚根本不在问夏阁。
    所以——她走了?
    连儿子也不要了吗?
    还是如此狠心,当年如此,现在还是这样?
    说走就走,什么都可以不要,连半点机会都不给!
    “人呢?”薄云岫怒喝,眸若染血。
    黍离心头陡沉,完了……
    第71章 拿鸡毛掸子的沈大夫 为钻石过900加更
    天亮的时候,沈木兮幽幽醒转,脑子还不是太清灵。微光从窗外泄进来,她扶额坐起,脑子里有记忆在倒灌,从黑漆漆的回廊,到后来的刑房,再后来……呼吸微窒,沈木兮猛地掀开被褥,光着脚就开始往外跑。
    门口台阶上,有人逆光而立,身影颀长。
    身心微怔,沈木兮倒吸一口气,“郅儿呢?”
    薄云岫面色微青,视线从她脸上掠过,最终停留在她的光脚板上。眸色陡沉,他忽然迈步,惊得她转身就想跑,却被他快速拦腰抱起,直接抱回了屋里。
    “薄云岫,你放开我,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郅儿若是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她不断的踢蹬着,拳头狠狠落在他的胸前,“薄云岫!”
    将她放在床榻上,薄云岫冷着脸坐在床沿,仍是一言不发。
    “薄云岫!”沈木兮呼吸微促,“你到底想怎样?杀人不过头点地,钝刀子杀人,你觉得痛快吗?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
    “骂完了?”他面沉如墨,任由她打骂,不动也不恼,“骂完了再说。”
    听得这话,沈木兮微微仲怔。
    再说?
    “你、你说!”沈木兮满心满肺都是儿子,这个时候别说是保持安静,只要儿子没事,让她马上跪地磕头都行,“郅、郅儿……”
    她其实想问,是否还活着?
    打了离王府的小公子,按照律法是要严惩的,宫里一天一夜的,不管动用哪种刑罚,都是要打死了!孩子还小,哪里扛得住!
    “脸上还疼吗?”他问,伸手抚过她业已完好如初的容脸。
    沈木兮猝不及防,光顾着想沈郅,全然没注意到他的手已经贴在了自己的面上。慌忙拂开他的手,沈木兮顾自捂着脸,不愿被他触碰,“我没什么事,不过你的女人,没落得好!”
    那女人,比她惨多了!
    看出她的抵触,薄云岫敛眸,双手搭在腿上,冷着脸开了口,“你稍安勿躁,等事情结束,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沈郅没事,太后不敢拿他怎样,也不能拿他怎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木兮问。
    “没什么意思!”他扭头,神色略显复杂,“你别走!”
    她仲怔,所以他在外头等她,是觉得她走了?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就算什么都不要,也不可能不要儿子,我有心,血也是热的!”她这话,多半是说给他听的。
    外头传来闹糟糟的动静,紧接着是阿落的声音。
    沈木兮作势要下床,薄云岫却比她更快一步走出了房间,房门口,他眸色沉沉的望着院子里,把阿落推翻在地的两个疯女人。
    这婢女叫什么,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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