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得步棠身子一抖,“作甚?”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陆归舟合上账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端起了手边的杯盏,浅浅喝上两口,“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同我商量,直接跑进了宫里,还敢……若是被抓住,你可想过后果?难不成,还等着兮儿舍身去救你?胡闹!”
    步棠嗤之以鼻,“饶是宫禁又如何?一帮酒囊饭袋,我几进几出都没人发现,好在沈家小子没什么事,否则就不是揍一顿这么简单!”
    “有你这样的人瞎搅合,兮儿的日子怕是太平不了!”陆归舟放下杯盏,继续翻阅账目,“我警告你,不许擅自行动,不许恃强行凶,若是殃及兮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步棠翻个白眼,“懒得同你废话,我去沈氏医馆!哼!”
    那天夜里她收到阿落留下的消息,说是沈郅被扣在了宫里,生死不明,步棠自不敢犹豫,心里很清楚若是沈郅有什么三长两短,沈木兮一定不会苟活。
    所以步棠一刻都不敢耽搁,二话不说就进了宫。
    皇宫那么大,没找到沈郅之前又不好抓个人就问,万一泄露了行迹便不太好。好在她轻功够高,绕着皇宫多跑几圈便罢!幸运的是,后来薄云岫进了宫,她跟着便找到了春秀和沈郅。
    步棠没有惊动春秀和沈郅,但听得是皇帝留了沈郅在宫里,于是便把账都算在了薄云崇的头上。
    薄云崇那几次并非是闹脾气,是被步棠给吓得,大半夜的“呼啦呼啦”一黑影在你床前晃悠,可不得喊“抓刺客”吗?
    最后那次,是步棠玩腻了,干脆动手揍了不薄云崇一顿。
    让你丫喊得那么起劲,不揍你揍谁?眼下沈郅安然无恙,沈木兮不想呆在问夏阁,自然领着这帮人离开夜王府,倒不如医馆里舒服自在。
    今儿看病的人不多,阿落陪着沈郅在楼上看书,春秀上街闲逛,美其名曰:熟悉路径,方便进出。
    然则春秀出去没多久,便吭哧吭哧的跑回来,手里还捏着一个糖人,“沈大夫,赶紧上楼,我有事同你说!”说完,砰砰砰的上了二楼。
    沈木兮不解,掌柜的挠头,“沈大夫,春秀姑娘这是怎么了?”
    “估计是吃噎着了!”沈木兮搪塞,抬步上楼。
    她前脚进门,春秀随后便关上了门。
    沈郅手里捏着春秀塞过来的糖人,和阿落面面相觑,委实没闹明白,春秀姑姑今儿是怎么了?这一惊一乍的,好像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看看!”春秀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在桌案上铺开,“我刚刚逛到街尾的时候,听到老百姓在议论昨晚皇上被打的事情,还说皇宫里出了通缉榜文,我看不懂字,就悄悄的揭了一张回来。你们不知道,这榜文贴得满大街都是,现在城门口都戒严了!”
    纸张摊开,众人上前一看。
    嗯??
    沈木兮瞪大眼睛,“这就是榜文?”
    春秀连连点头,“对啊对啊,我看官兵手里拿着的,也是这个样子的。”她是不识字,可她认得这画像啊,每张都是一模一样的。
    “春秀姑姑,这……”沈郅挠着头,“这真的是榜文?”
    连阿落也是忍不住,问了一样的话,“这是榜文吗?”春秀点点头,“不像吗?”
    三人齐刷刷摇头,几乎异口同声,“不像!”
    “你们都在!”步棠一脚踹开房门,大大咧咧的从外面进来,就跟自己家里一样。然则下一刻,却见四人见鬼般的盯着自己,心头一震,赶紧把房门合上,“力气大了点,天生的,没法子!”
    四人瞧了瞧步棠,又看看桌上的通缉榜文,皆无奈的长叹一声。
    “你们干什么,看到我便这副样子,唉声叹气的作甚?”步棠极是不悦,将剑往桌上一放,“咦,这是什么?通缉……通缉榜文?”
    “小棠,昨晚……”沈木兮有些犹豫。
    “阿落都说了。小棠,你真的揍了皇帝?”春秀低低的问。
    步棠嘬了一下嘴,除了她,还能有谁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等会,这个……
    眉心陡然蹙起,步棠猛地站起,勃然大怒,“这画的是我吗?”
    四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这是我吗?”步棠手拿通缉榜文,搁在自己的脸颊边上,“看看,看看,一样吗?哪里一样了?这大圆脸,这大鼻子,还有这遮脸布……我、我压根没带遮脸布!真是蠢死了,把我画成这副鬼样子,我非得进宫撕了那狗皇帝不可!”
    “哎哎哎!”春秀慌忙从背后抱住了步棠的腰,“别乱来,别乱来,要是被人知道我们窝藏钦犯,沈大夫是要吃牢饭的!你别再祸害了。”
    这么一说,步棠登时冷静下来,的确不能连累沈木兮。
    可这画像……
    圆形的大饼脸,大小不一的一对大眼睛,然后是胡乱勾画的鼻子,发髻寥寥数笔,形如冲天状,大概是画师的手生得营养不良,画不出刺客的嘴型,干脆涂黑了下半张脸,权当是戴了遮脸布。
    上书:昨夜刺客入宫,行不轨之事,伤及帝王龙体,实属罪大恶极,特令各部缉拿归案。凡窝藏钦犯者,一律以同罪论处!
    只是众人不知,这般鬼画符一般的画功,出自咱们这位灵魂画手——帝王薄云崇。
    薄云崇对宫中画师的画技很不满意,故而亲自上手,非要亲自画,丁全在一旁可劲的夸赞,夸得皇帝飘飘然,从善则是在暗处直摇头,靠着皇帝这画像,猴年马月才能抓住刺客?
    “你从陆大哥那儿过来的?”沈木兮收了通缉榜文,阿落和春秀去泡茶备点心。
    “我脸上写着吗?”步棠问。
    沈木兮轻笑,瞧着沈郅满心欢喜的把玩糖人,微微的叹息道,“你身上沾着药味,一进门我就闻到了。我瞧着你身康体健,哪里像是生病了,无病而一身药味,自然是从陆大哥处沾来的。”
    步棠点头,“那榆木疙瘩近来忙着收账,也不知道来看看你。”
    “他是怕打扰我。”她还不知道陆归舟的心思吗?近来离王府多事,她忙得不可开交,操心的事儿太多,奈何陆归舟帮不上忙,必尽量不来打扰,免得她再生烦恼。
    “好歹也要帮忙,吭个声吧?”步棠轻叹,“这般无动于衷,像个榆木疙瘩似的,以后怎么娶媳妇?”
    估计娶了媳妇也会跟人跑了!
    “对了,你往来药铺,帮我给他带个话!”沈木兮道。
    步棠一愣,“你说,我一定只字不漏的带去!”
    “让他帮我打听两味药,一味叫蓝锦草,一味是紫念,这两味药不常见,也不常用,平素很少有人能接触到,所以他若是打听到了,且帮我留意一番,我有大用处!”沈木兮谨慎的叮嘱。
    步棠颔首,“放心,话我一定会给你带到!”
    “谢谢!”沈木兮面色微沉,幽然轻叹。
    “这两味药有什么妙用吗?既然不常用,你为何要找呢?”步棠有些担虑的望着她,“莫非是你身子不适?还是说,你身边的人……”
    “都不是!”沈木兮摇头,“是我发现有人做了手脚,给别人下毒,而且中毒的不止一人!这些人用女子至阴之气作为引到,让毒深入骨髓,且寻常以毒物豢养,控制人心。”
    步棠骇然,“这是什么玩意?你说的是谁?”
    “我给几个女子把过脉。”沈木兮起身,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瞧着他一脸迷惑的样子,心里略显沉重,“当时只觉得心内诧异,隐隐有些不妥,如今翻阅过师父留下的东西,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步棠皱眉,“你遇到了!”
    “是!”沈木兮临窗而立,瞧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潮,愁眉不展,“这种东西阴狠毒辣,委实不该存于人世。可偏有些人,视人命为草芥,简直是该死!”
    步棠沉默,陆归舟说,自打沈木兮重活了一回,便格外珍惜性命。如今身为大夫,更是看中医德,素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饶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亦是不忍见死不救。
    如今知道有人以性命为代价而作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你打算查?你要知道,事情越严重,说明背后的势力越强大越黑暗,单凭你一人之力,未必成行。何况你只是个大夫,救死扶伤便罢,无谓为此把自己搭进去。”步棠规劝。
    长生门还在虎视眈眈,离王府又紧盯不放,倒是难为她还有这份胸怀。这都还是其次,毕竟都在明处,可怕的是街头的那匹疯马。一想起那件事,步棠便如鲠在喉,始终寝食难安。
    “我知道!”沈木兮颔首,薄云岫喜欢做交易,若是能给他一个交代,许是能把永安茶楼里的人,从大牢里交换出来。
    将功抵过,理应可行!
    “罢了,知道你脾气拗!”步棠持剑起身,“我这就去找陆归舟,有些事情越早处置越好,免得夜长梦多。你且候着,一有消息我便来通知你。”
    “好!”沈木兮颔首。
    “哎,这就走了?”春秀正端着瓜果点心进来,却见着步棠急急忙忙的离开。
    “沈大夫,小棠怎么走了?”阿落不解的问,快速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见着春秀递了一片瓜给沈郅,赶紧去捏了条帕子搁在桌上,方便沈郅擦拭。
    沈木兮面色微沉,“我让她去办点事。”
    如此,春秀和阿落便不再多问。
    最高兴的莫过于沈郅,此番有惊无险,安然回到母亲身边,阿落和春秀姑姑待他如珠如宝,这般幸福的日子,他委实做梦都不敢想。
    医馆今儿没什么事儿,掌柜的也能瞧病,简单的倒也无妨。
    沈木兮觉得有些烦躁,便带着儿子回王府。
    “沈大夫,你看什么呢?”春秀不解,一走三两步,沈木兮便回头张望,惹得春秀也跟着回头看,总觉得心里有些瘆得慌。
    “老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沈木兮握紧儿子的手,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脑子里想起当日的那匹马,这大街上要是再跑出一匹疯马来,可怎么好?
    沈木兮这么一说,阿落也跟着想起那匹疯马,紧张的四处张望,“快走快走,我有些害怕!”
    直到进了离王府,沈木兮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总算是安全了!
    远处巷子里,有人影一闪即逝。
    “娘,真的有人跟着我们吗?”沈郅仰头问。
    沈木兮不知该如何回答,“郅儿,从小到大,娘有事都会同你商量,所以这件事娘也不瞒你。之前娘和阿落在街上差点被马踩死,所以娘有些害怕,以后你跟春秀姑姑出门,你们要留个心眼,千万要谨慎。”
    春秀狠狠拍着后腰的杀猪刀,“沈大夫,你放心就是!”
    “娘?”沈郅小脸拧起,“那你呢?”
    “我也会小心,尽量走人多的地方。”沈木兮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别想太多,你能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娘就没什么可顾忌的!郅儿,以后放聪明点,不要上人家的当,吃人家的暗亏,懂吗?”
    对于之前的打架事件,沈郅回过头来便想明白了,那不过是薄钰的苦肉计,想在宫里就弄死他,奈何皇帝临门一脚,斩断了薄钰的希望,否则落在太后手里,自己这条小命真的要报销了。
    “娘,郅儿记住了,以后一定三思而行!”沈郅斩钉截铁。
    “真乖!”沈木兮释然一笑。
    四人刚进门,黍离已走到了门外,“哟,都在呢!”
    “沈大夫,宫里送了一批柰子过来,王爷着我挑了最大最红的送过来!”说着,黍离将手中的篾箩放下,挑开上头的遮布,露出底下黑红色的大柰子。
    “娘,这个是不是可以做耐子糕?”沈郅兴奋异常。
    沈木兮拿在手里掂了掂,回头冲着沈郅笑,“可以!”
    黍离眸色微恙,略带不好意思的问了句,“沈大夫可否多做两个?”
    “离叔叔也想尝尝我娘的手艺吗?”沈郅问。
    黍离喉间滚动,略带尴尬的笑了笑。
    “可以!”沈木兮应声,眸中一闪即逝的微澜。
    生吃柰子容易积痰,伤及脾胃,但若是蒸食,正当好处。
    把柰子削去皮,取核时从顶部入手,以小勺挖去果核及其周围一圈果肉,修成可盛物之圆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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