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儿!”陆归舟骇然,然则身子太虚,下床便已滚在地上,只得跌坐在地,撑着身子咬牙,“兮儿……”
    “公子?”知书忙不迭冲进来搀扶。
    薄云岫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们几个守在门外,亦没有及时回过神来。
    “薄云岫……”沈木兮开了声,“你快、放开我!我快,喘、喘不过气来了,啊……”
    身子一滑,业已被他抱在怀中,她心惊肉跳的抓着他的衣襟,掌心都是冷汗。不得不说,眼下的薄云岫太过可怕,让人瞧一眼便心内打怵。
    陆府门前,拴着两匹马。
    沈木兮皱眉,离王府的马车呢?莫非他是策马而来?
    “要骑马,还是陪你走回去?”他口吻冰冷,语气生硬,宛若下达命令,丝毫不像是商量的意思。
    “走、走回去!”沈木兮哪敢骑马,万一他忽然发了脾气踹一脚马屁股,她不得颠死在马背上?
    安全第一,走路!
    可实际上呢?
    走路也不安全。
    身边这么大一尊佛,走哪都有人侧目,哪里安全?
    且不说他这离王殿下的身份,只这张脸,不知要生出多少痴儿怨女之心,一脸垂涎的看过美男子,少不得要一脸怨恨的怼她两眼。
    沈木兮摇头,失算!
    好不容易顶着日头回了医馆,某人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策马离去,敢情回来一趟,就是来捉、捉她回医馆的?
    阿落挠头,瞧着掌柜手中端着的杯盏,“王爷那么忙,还得顾着沈大夫,倒也不容易!”
    说得众人不约而同的齐点头。
    沈木兮轻嗤,转身上楼,“不容易个鬼,吃饱了撑的。”
    “沈大夫似乎不领情。”掌柜说。
    阿落无奈的笑着,倒也没解释。有些事情,旁人不知道,她却是亲身经历,知道得一清二楚,想要回头哪有如此容易?当然,也得看王爷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心之为物,一旦冷了,便很难再捂热。
    “阿落!”沈木兮在楼上喊了声。
    “欸!”阿落回过神,赶紧往上走。
    不多时,又急急忙忙的下楼,走出了医馆。
    “阿落姑娘,你去哪?”掌柜问,“带把伞!估计要下雨的。”
    阿落没应声,颇有几分着急忙慌之意。
    过午之后,余热渐渐散去,眼见着天色暗下来,好似真的要下雨,风吹得阿落有些眯眼睛,之前她就是在这里看到薄钰的,跑的方向是这边,没错啊!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孩子,就这么高!”阿落打个手势,“瞧着挺漂亮的,衣服穿得还算体面,但是可能有点脏,兴许还有点臭!”
    被赶出来了,应该不可能沐浴更衣,这夏日炎炎,定是会生出臭味。
    “哦,你说那个孩子啊?之前还在那箩筐里找吃的,瞧着不像乞丐又像乞丐!”摆着小摊的妇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口,“他每次都从那里头出来,姑娘你去那里找找。”
    “谢谢婶子!”阿落撒腿就跑。
    死巷森森,因为无人走动,这地方便显得格外阴翳。
    阿落进来的时候,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外头热得燥热,此处高墙围拢,安静之余更是阴凉瘆人。
    壮着胆子往里走,阿落对巷子是有阴影的,上次就是在巷子里被人差点杀了,所幸那些人顾念她还有利用价值,这才留下她的小命,也亏得王爷及时相救。
    拔下头上的簪子,阿落紧攥在掌心,亦步亦趋的往里头走去,走两步,看一下身前身后。
    拐个弯,阿落猛地退了回来,这里面的窝棚里……
    魏氏母子果然在这里,只不过,似乎未见宜珠踪迹。
    想了想,阿落扒着墙角探出头,悄悄瞄了一眼,又快速缩回身。脊背紧贴在墙壁处,一颗心砰砰乱跳,这次她是真的看仔细了,宜珠真的不在!
    是去要饭了吗?
    鼻间轻嗅,似乎是小笼包。
    热腾腾的小笼包?
    毕竟冷包子是不会有这样浓烈的香味。
    阿落挠了挠下巴,既然吃得起包子,应该不用再去要饭,按理说宜珠也该在这儿伺候。让薄钰去伺候魏氏,宜珠跑到哪个角落里躲懒?
    这似乎不太可能!
    真是奇怪!
    “娘,你说宜珠会去哪?”薄钰问,小心的将小笼包喂进母亲的嘴里。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竟然在窝棚边上放了点碎银,让薄钰总算可以喘口气,不用再厚着脸去箩筐里翻找那些剩菜剩饭。
    何况……哪有那么多的剩菜剩饭,饭食是很珍贵之物,唯有馊得发毛的食物才会被丢弃。
    魏仙儿面无表情,眼神带着痴傻之色,只顾着吃,没有只言片语的回答。
    “娘,宜珠会不会出事?”薄钰有些担心,说到底他只是个孩子,没那么大能耐一直照顾疯癫母亲。何况,吃完了这顿,谁知道还有没有下顿,薄钰自问没有能力去赚钱养活母亲。
    宜珠就不一样了,毕竟是个成年人,哪怕是去为奴为婢,也能赚点零碎银。
    没了宜珠,薄钰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娘,你就不担心宜珠吗?”薄钰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母亲的嘴里,“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找到她,你说她是不是出事了?”
    阿落皱眉,宜珠出事了吗?
    “好吃!好吃!”魏仙儿笑嘻嘻的望着自己的儿子,“真是好吃,我还要!”
    薄钰抿唇,瞧着掌心里为数不多的钱,“那我再去给你买点!”
    “好!”魏仙儿连连点头,“要买好吃的,好吃的!”
    “你乖乖的在这里别走开,我去买!”薄钰吃力的起身,走出去两步,腹内便传出了饥肠辘辘之音。吃的要留给母亲,自己……找点馊食也就罢了!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跟狗抢食,抢到一顿热乎的。
    眼见着薄钰出来,阿落撒腿就往外跑,一直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外头,赶紧进了一家铺子里待着,直到薄钰走了,阿落才探着头走出来。
    回看巷子口,阿落眉心紧蹙。
    “魏仙儿疯了?”沈木兮仲怔。
    “是!”阿落点头,瞧了一眼门外,略带不屑的撇撇嘴,“不过我不可不相信她是真的疯了,一个女人执掌离王府这么多年,这心里得多硬,脑子得多全乎,才能把王府料理得找不出错漏。”
    尤其是刘侧妃的事情,阿落虽然没敢告诉沈木兮,但心里却亮堂得很。
    沈木兮颔首,“我站你这边。”
    “沈大夫相信我?”阿落笑得眉眼弯弯。
    “自然!”沈木兮没有犹豫,“因为你是阿落,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阿落点头,这才继续道,“小公子似乎在找宜珠,但是一直没找到!”“宜珠丢了?”沈木兮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宜珠的死活,只是担心魏仙儿派宜珠去做了什么坏事。心下微沉,可莫要说准了才好。
    “我知道沈大夫在担心什么。”阿落悄悄说,“我去找过了,没找到宜珠。不过我找附近的乞丐打听过,听说有天夜里,巷子里跑出来两个人,扛着一黑袋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商贩未必日日都盯着巷子口,夜里都撤了回家睡觉。
    唯有这街头的乞丐,因着夏日里不怕挨冻,随处可以窝着睡一晚。乞丐都有自己的地盘,所以阿落给了点碎银,这地头的乞丐便把什么都说了。
    沈木兮皱眉,“扛着一黑袋子?”
    “是不是想一块去了?”阿落以手挡唇,“我怀疑,宜珠是被人卖了,因为我看到魏氏在吃热腾腾的小笼包,小公子手里还捏着一点钱。”
    沈木兮猛地僵直身子,神色有些冷冽。
    只听说过卖主求荣的,没说过卖奴求荣的。
    “狗急跳墙。”沈木兮倒上一杯水递给阿落,“坐下慢慢说吧!”
    阿落喝口水继续道,“再怎么着,小公子总归是她亲生的吧?我可没瞧见她有多疼,那包子全让魏氏吃了,小公子走的时候还摸了摸肚子,估计没怎么吃。”
    沈木兮紧了紧手中的杯盏,自己也有孩子,若是遇见这种情况,她宁可不吃也不能饿着儿子。
    “对了,厨房还有饭吧?”沈木兮问。
    阿落被这无厘头一问,有些发蒙,“啊?有、有的!”
    沈木兮起身,“郅儿应该快回来了,你搭把手,我给你写个单子,帮我去买点菜回来。”
    “好!”阿落有些莫名。
    及至看到沈木兮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做米饭团子,阿落回过神来,原来是给自家小公子做饭团呢!
    待春秀和沈郅回来,老远便闻到了饭团的香味,春秀拽着春秀直奔厨房。
    医馆里每人分一个饭团解解馋,剩下的两个就交给了沈郅。
    “娘,我有!”沈郅挥了挥手里的饭团,“你给春秀姑姑留着吧!”
    “娘不是给你的。”沈木兮蹲下身子,“还记得你上次放小笼包的地方吗?”
    沈郅何其聪明,母亲提个醒他便想明白了,小脑袋点头如捣蒜,“我记得!可是娘,为什么是两个呢?”
    “郅儿如果有一个饭团,娘和你一起饿肚子,你会怎么做?”沈木兮低头问。
    “娘,我明白了!”沈郅双手接过,“可是我怕他们不会接受。”
    “那是他们的事,不是郅儿该想的。”沈木兮深吸一口气,幽幽的蹲下身子,柔柔的抚过儿子的眉眼,“娘其实也有私心,这么做不是为了讨好,也并非为了可怜,娘只是想留条路而已。你上次给薄钰留包子,他肯吃,就说明他和他母亲是有些区别的,娘希望有一天,他能明白一些道理,而不是越陷越深。”
    沈郅眨了眨眼睛,“娘是给我留退路吗?”
    沈木兮笑而不语。
    她的儿子果然极为聪慧,在某些事上,一点即通。
    “娘你放心!”沈郅伏在母亲的耳畔说悄悄话,“我会保护好自己,绝不会让他们害了我,更不会让娘因此而担心他们对我下手!”
    沈木兮扭头望着懂事的儿子,谁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她没教过,但是孩子都看见了,所以看懂了。连沈郅都知道,沈木兮怕极了那些手段,更怕那些手段会用在他身上。
    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沈木兮满腹心酸,又是满心安慰,“我的郅儿,悄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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