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没瞧见黍离进去,又怎么会有黍离的声音??
    “姑姑!”薄钰急得快哭了,“你怎么可以骗人呢!黍离压根没……嗯?黍侍卫!”
    薄钰骇然僵在原地,所有人都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发生什么事。
    倒是薄云岫反应快,顺着薄钰的视线看去,远处的小山坡上,黍离费力的拖着两人出来,左手拖着沈木兮,右手将沈郅挟在腋下,吃力的往这边过来,“快、快来帮个忙!”
    所有人一拥而上,薄云风快速接住了沈郅,薄云岫快速抱住了沈木兮。
    一大一小悉数昏迷,面色皆是惨白如纸。
    “快!快找大夫!”
    “快,快带回去!”
    “快……”
    场面再度乱成一团,谁都没想到,他们会从另外的地方冒出来,那么问题来了,老头和韩天命去哪了?
    “管他呢!老头命硬得很,想来是躲起来了,怕你们逮着他就一顿暴走,他可要脸了!一张老脸折腾了千百年,长了细纹都能跳脚老半天!”薄云风无奈的摇摇头,仰头瞧了一眼微敞开的二楼窗户,“伤得太重了,失血过多,能活下来都是运气使然!”
    “黍离,你为何……”春秀想了想,这话该怎么问呢?
    黍离站在客栈的院子里,“王爷不知所踪,我这当奴才的自然着急万分,后来是那个白发老头找到我,让我按照时辰和确切的地址藏好。山洞坍塌的时候,我就在地底下等着呢!”
    薄云风骇然,“你一直藏在山洞底下?”
    “是!”黍离点头,“是五王爷您师父吩咐的,所以卑职不敢马虎。事发之后,卑职只看到王妃和小王爷,所以也只救出了他们二人,沿着密道往上走,回到了血洞里,再从血洞里出来。”
    “这老头没说有后招,谁知道竟然还把你藏起来接应!”薄云风挠挠头,“糟老头子坏死了,临了临了的,还要惹得大家伤心难过,他自己倒是溜之大吉,简直岂有此理!”
    孙道贤哼哼两声,“回头见着他,小爷一定揍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
    “千百年了,他娘都不知道投胎了多少回,早就不认识了!”春秀翻个白眼,“眼下能活着出来,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我瞧着,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赶紧回东都去吧!”
    东都的太医和名医最多,再加上护族的人也都在东都,所有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就不信……救不回这娘两。
    事不宜迟,众人快速收拾了行囊,连夜赶回东都。
    薄云崇和步棠早早的收到了消息,领着整个太医院的人在问柳山庄外头候着,夏礼安亦是挣扎着下了床,由夏问卿搀着,无论如何都要赶去门口等候。
    “爹,您身子不好,还是歇着吧!”夏问卿担虑。
    瞧着老夫人满面晦暗,可眸中却是这样的焦灼,夏问卿委实于心不忍。
    “我女儿和外孙生死难料,如何能歇得住?”夏礼安颤颤巍巍的赶到了门口,“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临了临了的,什么都不求,只求一个子孙平安。”
    沈木兮和沈郅被抬进来的时候,夏礼安一口气没上来,登时晕死过去。
    太医院的太医,鱼贯而入,极力救治。
    凤凰蛊的消失,伴随着一代人的宿命彻底更改,以后可以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再也不用被上一代人的恩怨纠缠。
    “五叔,沈郅会没事吗?”薄钰红着眼睛,哽咽着问。
    薄云风想了想,“应该会没事吧?沈郅虽然没了凤凰蛊,但是他的体质依旧异于常人,若说担心……还是多担心沈木兮吧!”
    阿落的眼泪“吧嗒”落下,“为什么?主子、主子的体质也特殊啊,主子也会没事的!”
    “她被韩天命……占据了太久,以至于精气神都被榨得所剩无几,所以现在……”薄云风挠挠头,“我也无能为力。”
    “说什么鬼话?”薄云崇一脚就过去了。
    惊得薄云风当场乱窜,“大哥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从小就不学好,成日倒腾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说你要倒腾你就好好的干,结果你还来个半吊子,你丫个半桶水还有脸回来!”薄云崇操起一旁的扫把,捋起龙袍的袖子,追着自家兄弟跑,“朕今日不打死你个败家玩意,就跟你姓!”
    “大哥,咱是一个姓!”薄云风疾呼,撒腿就跑。
    “让你跑!让你跑!”薄云崇举着扫帚拼命的追,“还特么的玩什么神秘,留张纸条,祸祸小郅儿,朕今儿非得打死你不可!”
    “大哥……大哥……”
    “叫爹都没用!”
    “爹啊……”
    步棠面色凝重,瞧了一眼门前局促的黍离,冲他招招手,“你过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黍离抿唇,“卑职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这事吧,说来话长……”
    的确是说来话长,七年前,七年后,零零总总的,委实太过艰辛。
    薄云岫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内,胡子拉渣的,瞧着床榻上整整齐齐躺着的妻儿,他余生所有的悲欢与喜乐,都在这张床上了。
    他们活,他便能活。
    他们若是没了,他便也跟着去了。
    娘两这一睡,足足睡了大半个月,沈郅真的醒了。
    薄钰整个人都振奋了,在屋子里绕圈跑,然后跑到回廊里,大声喊着,恨不能全东都城的人都听到。
    不过,刚刚苏醒的沈郅,身上没有气力,压根坐不起来,还是春秀连着数日揉着他的胳膊和腿,将他抱到院子里晒太阳,这才稍稍恢复了些许精气神。
    沈木兮始终没有醒,安安静静的睡着,薄云岫守在床沿,一刻也不敢放松。他只希望,她醒来的第一时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娘?”沈郅低低的喊着,“娘,你醒醒吧!娘?”
    沈木兮仍是没有动静,长长的羽睫垂着,安静如斯。
    “别吵她了!”薄云岫声音沙哑,“她太累了,让她睡吧!”
    前半生,累得喘不过气来,后半生,总归是要歇一歇的。
    只是,薄夫人,睡够了记得要乖乖起床!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秋末冬初就下了第一场雪,薄云岫推开窗户,外头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伸手去接了两朵雪,快速转回床前,“薄夫人,下雪了!”
    薄云岫欣喜的摊开掌心,然则雪花早就消融了。
    “爹!”沈郅捧着雪球站在门口。
    “进来吧!”薄云岫点头。
    沈郅瞧了一眼身边的薄钰,一人抱着一个雪球进门,“爹,下雪了!”
    “你娘知道了!”薄云岫握着沈木兮的手,“你们去玩吧!”
    沈郅瞧着床榻上,睡了好久好久的母亲,“娘要是能起来,陪我们一起玩,该有多好啊?”
    “你娘怕冷!”薄云岫捂着沈木兮冰冰凉凉的手,“你们出去吧,顺便把门关上,别让风吹着薄夫人!”
    沈郅还想说点什么,薄钰赶紧拽着他出门。
    夏礼安在回廊下坐着,瞧着两个小的,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冲着两个小的招招手,“过来!”
    “外祖父!”沈郅垂眸,“您说,娘什么时候能醒啊?”
    夏礼安的视线有些模糊,“外祖父怕是看不到那天了!”
    “爹,您莫要胡说!”夏问卿缓步走来,“您会长命百岁的。”
    “曦儿太累了!”夏礼安轻叹,嘴里哈着白雾,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回头我去一趟阎王殿,请阎王爷开个恩,放了我闺女吧!要索命,我这老头子连人带骨头都给他!让他行行好,不要折腾我女儿,也不要折腾我女婿,还有我的宝贝外孙啊!”
    “外祖父!”沈郅红着眼眶。
    夏礼安满是褶子的手,轻轻抚过沈郅的面颊,“你娘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雪,每次下雪就在墙根底下堆一个雪人,你们也去堆一个,让外祖父瞧瞧,好不好?”
    “好!”沈郅点点头,旋即与薄钰跑到墙根底下堆雪人。
    夏问卿陪着父亲在回廊里坐着,看着那两个小不点手忙脚乱的堆雪人,“到底是男孩子力气大一些,比曦儿小时候快多了!”夏礼安靠着廊柱,含笑点点头,“每次我都要说她两句,其实是怕她在雪地里冻着,曦儿……曦儿的雪人堆得真好看!”
    “爹,等曦儿醒来,我想跟您商量件事。”夏问卿嘴里哈着白雾,面上有些微红,“我和毓青……爹?爹?爹!爹!”
    沈郅和薄钰猛地转身,不敢置信的望着回廊方向。
    夏礼安走得很是安详,唇角带着笑,约莫是真的去了一趟阎王殿,真的去替女儿说情去了!夏礼安的丧仪是薄云岫和夏问卿一手打理的,一个女婿一个儿子。
    唯一遗憾的便是沈木兮,始终未醒,没能见到她父亲的最后一面。
    “其实爹撑了很久,早就撑不住了!”夏问卿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眼眶红得厉害,“可他不敢走,怕曦儿会怪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可最后,还是没能熬过今年的冬天,等不到来年花开。
    “爹走得很安详,因为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的女儿都不会孤单。”夏问卿冲着灵柩磕头,“爹这辈子,做事兢兢业业,凡事总要做到最好才肯罢休,唯一的松散就是我和曦儿。在对待儿女的问题上,爹一直是心存愧疚的。”
    又当爹又当娘,自然是没时间照顾孩子。
    薄云岫站在灵堂里,“如果她醒了,我该如何同她交代?”
    夏问卿没有做声。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出了年,宁侯府的人就来提亲了,孙道贤很是扭捏,不过还是自个来的,两个人处了小半年,一个重情重义,一个实非真正的纨绔,虽然面上不太般配,可所信仰的东西一样,这事儿也就定下来了。
    太后认了春秀当义女,薄云崇亲自赐婚,来日出嫁,便是以长公主之尊,嫁入宁侯府,如此不算春秀高攀侯府。
    所有人都不提沈木兮,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若沈木兮还醒着,定然也会这么做。
    宁侯府的婚事,在东都城沦为一桩美谈。
    薄云岫轻轻揉着沈木兮的胳膊,每日重复着枯燥的事情,却又乐此不疲,“你再不醒来,就要错过春秀的婚事了!待三年守孝期满,你哥和毓青的婚事……也该办了!对了,毓青的休书,我早就给她了,以后她可就是夏家的媳妇了!”
    沈木兮依旧躺着不动,睡得很是安稳。
    “大哥和步棠还是没有孩子,你起来帮他们看看吧!你不是沈大夫吗?太医没法子,你总归有法子吧?”薄云岫轻叹,“郅儿又长大了一岁,更高了些。你可还记得阿娜公主和李长玄?李长玄来了书信,说是阿娜公主生了个女儿,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顿了顿,“薄夫人,你看看你,错过了多少好事?”
    “爹!”沈郅进门,“您看这是什么?”
    “哪儿来的枣子啊?”薄云岫愣了愣。
    “冰库里找到的,许是去年留的。”沈郅将一颗青枣放在母亲的枕边,“娘最喜欢吃枣子了。”
    薄云岫点点头,瞧着沈郅转身离去的背影,外头的阳光真好!抱着沈木兮出去晒晒太阳,也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之一。
    阿落在枣树边上,铺一张软榻,薄云岫将沈木兮放在软榻上,撑着伞陪她坐着,这一坐往往就是一下午。
    “郅儿给的。”薄云岫将枣子塞进沈木兮的掌心里,“还记得当年,你拿着一个青枣玉件,要换我的鸳鸯佩吗?其实那东西,原就是想给你的,又怕你觉得我太随便,没有诚意。薄夫人,你现在还愿意拿枣子跟我换吗?”
    “好!”
    四下忽然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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