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在另一头为自己还没来及恋的感情而感觉到痛苦难过,等他好不容易恢复了状态,却发现主子们正在翻云覆雨的时候,受到刺激的甘棠,更加痛苦难过了……
    徐福和嬴政都不欲在三川郡内多作停留,他们领略了两天,换了郡守的三川郡如今是什么样的,随后便启程准备离开三川郡。被伤透了少男心的甘棠自然也是欢喜不已,至少可以离开这处伤心地了……
    一行人出了城,甘棠突然指着一方,皱眉道:“那是何物?”
    徐福掀起车帘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嬴政也紧跟着半靠在徐福的肩上,往外看去。
    徐福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就更加冷了。
    他万万没想到,决心要避开的塑像,还强制性要让他观看。
    塑像被立在了城外极为显眼的位置,一旦有人进城,便能一眼望见,可见三川郡是完全将这塑像当做三川郡的骄傲来立的。但徐福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一点也不值得骄傲好吗……
    城外的塑像一左一右。
    左边的身材高大,五官糊得看不清楚;右边的个子挺拔清瘦,五官照样糊得看不清楚。
    但看二人衣着打扮,徐福觉得极其地违和,左边威风凛凛,右边气质……温婉?若是不知道,乍一看,还觉得右边的塑像是个女子呢。
    徐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这两座塑像,应当左边为嬴政,而右边为自己。凭什么嬴政的塑像好生英武,而自己的却是那样的怂?
    侍从们见状,嘴角频频抽搐,心道怪不得徐奉常不愿来看塑像了。就这塑像,连徐奉常的万分之一也没表现出来呢,若非早就听那英娘说过,此时他们就算是见了,恐怕也认不出来。
    这两个塑像大约还未彻底完工,不多时还有工匠出城来,围着两座塑像开始继续雕刻,徐福就看着几只手在自己的塑像之上摸来摸去,徐福的脸色越来越冷,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撒手放下车帘,沉声道:“走吧。”
    嬴政也面沉如水,示意众人继续向前走。
    而突然出声导致徐福看了塑像备感不快的甘棠,骤然发觉自己收到了好几道鄙视的目光。
    甘棠心头一阵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吗???
    ·
    胡亥和扶苏年纪虽小,但相比起来,倒是比徐福更能吃苦,徐福发觉到自己已经习惯舒适生活,半点苦也不愿意吃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嬴政把他惯成这个模样,应当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徐福靠在嬴政怀中,压住打呵欠的冲动和脸上的疲倦,低声问道:“还未到吗?”
    嬴政也有些心疼,“应当快了,已经入蜀地了。”这一路劳累,实在太折腾徐福了。
    徐福“嗯”了一声,低着头,神色瞧不清楚。
    但其实此时他正在惆怅。
    想上辈子,他也是能轻松入深山的人,这些苦都是能轻松驾驭下来的,但这辈子他却半点都忍受不了了!这是因为上辈子吃够了,所以这辈子该尽情享受了吗?
    徐福的思绪乱飞间,就听见外面的人喊了一声,“先生,该下马车了。”因着嬴政在外,实在不好称呼,侍从们便大都时候就直接唤徐福了,而嬴政往往也并不生气。侍从们渐渐也都习惯了。
    徐福由嬴政扶着下了马车。他们抛弃了马车、马匹等物,寻了个地方寄存,然后才开始翻山越岭。
    甘棠闷着头在前面带路,徐福和嬴政走在后头,时不时聊上几句,倒是将劳累无形间消去了几分。
    只是走着走着,徐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上次来时,蜀地有雨,视线都被模糊得有些不大清楚,不过他总觉得,他走的似乎也并非这条路啊……
    “甘棠,你是不是带错路了?”徐福顿住脚步,出声问。
    甘棠抬头四顾,“没错啊。”
    其余侍从并未来过此地,自然也是不识路的,倒是嬴政皱了皱眉,“似乎……的确并非此路。”方才他与徐福一路说着话,也没注意甘棠带路带往何方去了。
    甘棠听见连嬴政都如此说了,顿时再难维持镇定,“这……请主上恕罪。”甘棠掉转身来,噗通一声就在嬴政跟前跪下了。
    嬴政并未看他,而是抬头打量了一眼天色,“天色不晚了,先寻一处地方休息。”
    姚贾很自觉地上前来恭请徐福,“我知晓附近有个寨子。”这段日子里,姚贾几句已经确定了嬴政的身份,现在给徐福当起仆人来,自然更加心服口服。
    “寨子?”徐福脑子里登时便蹦出了山寨的身影。
    嬴政的关注点倒是并不在这上面,他诧异地看了看姚贾,问道:“你如何知晓此处有寨子?”
    “蜀地多氐族、羌族人,山腰有寨子是极为常见的。”姚贾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道。
    “那你可知晓路?”嬴政问。
    徐福环视周围一圈,“姚贾,你看可在那边?”徐福突然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众人都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们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们仔细瞧,那是什么?”徐福极为耐心地道。
    侍从们总觉得心底莫名有点凉意。嗯,难道是徐奉常能看见的东西,但他们看不见?想到这里,众人打了个哆嗦。
    嬴政的思维好歹还和徐福在一个线上,他仔细地瞧了会儿,总算看清了,在他们之前路过一条道上,延伸出去,看上去像山崖,但实际上那里有一条绳桥,那绳桥有竹子和木板缠绕连接,看上去其实并不大牢固。不过嬴政有些疑惑,为何凭这个,便能认出那方就是氐羌族人的寨子了?
    徐福与嬴政对视了一眼,心底隐隐欣喜于嬴政能和自己“心灵相通”。他知道嬴政也看见了,于是便立即解释道:“我听闻羌族人居住的地方,往往山高水险,他们便习惯做出绳桥来,勉强能通行。”说完他顿了顿,又指了指那个方向,“你再看,隐藏在山林之间,有高楼。”
    这个时候,能搭出那么高的屋子,实在是厉害了。
    徐福隐约记得,这应当便是氐羌族中的碉楼,一般都建在村中住宅旁,若是此处无人,那他们怎么会修起碉楼呢?
    相比之下,徐福如今更担忧另一点。不知此地可否排外?毕竟千年之前,因为这样的地方都在深山之中,他们少与外界交流,有时候不仅是语言交流成问题,甚至他们可能并不接受有陌生人来到寨中。
    姚贾似乎察觉到了徐福的想法,于是看向他,道:“我曾在书简中见过相关记载,氐羌族人供奉白石。”
    徐福也被勾起了记忆,“不错。白石莹莹,在羌族中是象征神的。”
    姚贾微微一笑,将奉承的话说得不留痕迹,“似先生这样的人物,若是进了寨子,恐怕立即便被人当做神仙了。”
    总结起来,他的意思大概就是,徐福一身好气质,还挺像白石的。
    徐福嘴角微微抽搐。这他可不敢托大。不过如今荒郊野岭的,不管如何,先前去是试一试才知道结果如何。他看向了嬴政,嬴政接收到他的目光,便立即下令,让众人都按路返回,从那绳桥过去探一探。
    绳桥之下的确是个小山崖,不过瞧上去还算不得深,毕竟此时他们才到山腰呢。只是若有恐高的人,走上去只消往下看一眼,说不定就能被活活吓死。
    此时山间清凉,山腰间便有些雾气渐渐飘散开来了,换做徐福来看,他就觉得走在那绳桥之上,恍惚间会有置身云间仙境的感觉。
    徐福当先便要无畏地走上去,嬴政见状顿时心跳如雷,赶紧伸手将人抓回来了。
    姚贾很自觉地走上前,当了这个先锋。跟他们一起久了,姚贾又不蠢,当然瞧出来嬴政与徐福是个什么关系了,嬴政舍不得徐福先去走,那便他来走好了。姚贾自认没那么倒霉,走个绳桥就丢命了。
    姚贾轻轻松松地走了过去。
    徐福便又要往上走,嬴政眉头紧紧锁着,伸手动作有些粗暴地抓住了徐福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徐福忍不住蹭了蹭,然后反抓住嬴政的手背,带着他一起往前走,窄窄的绳桥被他们两个人挤满了,不过倒是有种诡异的平衡感,让绳桥减少了震感。
    徐福抓着嬴政的手背,时不时地蹭一蹭,很认真地表达着自己安抚的意思。啊,原来秦始皇也会害怕走绳桥啊……
    一心担忧着徐福安危,还满脑子都假设万一绳桥断了怎么办的嬴政,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徐福心中被歪曲了。
    并未花上多久的时间,他们就全部到达了对面,面前的路并不好走,是紧贴着山崖边上的,或许稍不注意,也会掉下去。不过这对于历经考验的侍从们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只是嬴政有些不满意。
    这路如此之窄,他自然无法与徐福并行了。
    徐福心宽,并不在意此事,当先便走在前了,嬴政的脸色沉了沉,不大好看。在他眼中,徐福的举动稍微鲁莽了些,但是……但是偏偏也就只能这样。徐福难道要留在那里不走吗?自然不可能!
    徐福敏锐地察觉到嬴政身上的情绪,于是头也不回的,一边摸着山崖壁,一边道:“阿政总为我走在前,偶尔也让我走在前才是。”
    嬴政突然间便被感动到了。
    徐福的意思是,自己总是在他跟前为他遮风挡雨,于是这次他便也走在自己跟前为自己遮风挡雨吧。
    嬴政压根没去想,不就走个山路吗?能遮风挡雨个什么鬼?
    反正心里很感动就是了。
    因为山路的确艰险,他们倒是没在这个时候抓紧时间还来秀恩爱,牵着手往前走。
    等绕过一处山壁之后,面前的景色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这条道可就宽多了……
    徐福走上去之后,才觉得悬起的心慢慢落了回去,之前在马车内的一身疲累,因为这个时候集中了太久的精神,反倒什么疲倦的感觉都没了。徐福极为满意,看来他的那点儿翻山越岭的本事,暂时还没丢得连个影儿都看不见。
    嬴政紧跟上来,再度抓住了徐福的手腕。
    姚贾快步走在前,带着一行人入了林子,不久后他们便看见了碉楼,碉楼下面并没有把守着人,想来平时往这边走的人近乎没有,所以这里的族人才会没有防备心。
    不过等他们走近了,寨子里的人便立即注意到了他们。
    有人走出来,叽里呱啦说了两句什么。
    徐福细细打量面前的人,衣饰还远不如后世的精美漂亮,但这时他们身上的衣饰,已经有着很鲜明的民族风格了,上面绣有图案,纹路,有些像是动物。
    徐福隐约记得,羌族古时候好像是崇拜动物图腾的,所以衣物上会有这样的图案也并不奇怪了。倒是那个氐族,徐福了解并不多,后世也少听闻。也不知道这个寨子里的,是氐族人还是羌族人,又或是两族皆有之。
    那人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有提防有诧异。
    不过那人在目光落到徐福身上时,突然脸色大变,呜里哇啦地又跑进去了。对方说的大约是当地的俚语,这可就麻烦了,徐福猜测自己说不准是一句也听不明白的。写字出来也不靠谱,据说羌族古时并没有文字,他们一切都靠口述,就连传承,都是用口口相传。谁知道,他们是否认识篆体字呢?
    就在徐福思虑间,突然间从寨子里涌出了一大波人。
    徐福和嬴政身后的人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就他们和姚贾三人在内格外的镇定。哦,或许还要加上一个甘棠,他因为带错路而心痛不已,对外界危险的感知都变得迟钝了。
    侍从们骤然提高了警惕,严阵以待。
    而对方却指着徐福,旁若无人地嘀咕了起来。
    紧接着,有个小姑娘快步从人群中跑了出来,指了指徐福,又指了指寨子里头,用极为生涩别扭的蜀地语,道:“进来。”
    徐福一脸疑惑,这些人为什么见了自己,反应这么奇怪?
    徐福抬脚要跟上去,嬴政却抓住了他,“这些人难以交流,瞧上去又神色凶恶……”
    徐福“唔”了一声,低声道:“我觉得他们应当并非神色凶恶,大概只是,当地人习惯摆出的表情?你瞧那个小姑娘便不是如此,她笑得很甜。”
    听了后半句话,嬴政顿时更生气了。
    还笑得很甜???
    徐福再度拔腿往里走,还没忘记伸手抓住嬴政的手掌,“相信我,没事的。”
    徐福和嬴政都往里走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二话,当即就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去,越往里走,徐福便越忍不住惊叹。
    这个地方实在漂亮!
    他们利用天然的原料,造出了屋子来,有碉楼,有平屋。有的用竹子木头铸就,而更多的则是垒石成屋,在这个建筑水平落后的时代,他们还能做个小三楼出来,实在令人惊叹了。
    这些建筑之上还放着一些石头,徐福粗略扫了一遍,便发现顶上的石头皆是五块,大约有什么固定的象征意义。徐福猜测,那应当便是姚贾口中的白石。
    一路行来,他们还能发现寨子里有着不少的图腾,乍一看,会让人觉得他们的信仰有些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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