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赵国这道支柱轰然倒塌,那么赵国再顽抗也没用了。
    公子嘉还真以为拿捏住了自己,便能拯救赵国?徐福自诩不是多么高尚的人,但他也向来不喜欢随意向人低头,尤其是向公子嘉和韩终低头。
    “韩终的威胁,我是不会吃的。”徐福冷声道,“想要威胁我,那便等他们真有胆子敢杀我再说。”徐福知道,现在公子嘉和韩终都不会杀他,不敢,也不舍。如今就只能寄托徐福一人了,能更改秦王主意的,确实只有他一人。
    杀了嬴政?那公子嘉和韩终也不蠢。
    杀了嬴政,下一刻他们就会死得更惨。且不说如今倡后已经明明白白通秦叛赵了,若是倡后知晓秦王在邯郸,定然会与他们抵抗起来。公子嘉就算再有满腹心计,只一点便可以将他压死。他不是太子。
    胡亥点了点头,认真附和道:“父亲说得对!”说完后,胡亥便扭动屁股,小跑着去抱了书简回来,“不怕不怕,胡亥和父亲一起想办法。”
    嬴政沉下脸,“你可有把握?”
    在他看来,徐福的命可就重要多了。
    “自是有的。”徐福皱眉,“难道阿政不信我?”
    “当然信你!”嬴政想要不想便道。
    “那便成了。”徐福接过胡亥手中的书简,道:“韩终从前应当是听过我的名声的,他对我极不服气,这才想要挑衅我。若是我就此输了,实在丢脸。”
    嬴政知道在这方面,徐福的坚韧不输韩非,也只得闭了嘴,但同时却在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了起来,如何维护住徐福……
    他立即命人准备书信,发回咸阳,令李信带兵,另分一路大军,直攻赵国邯郸而来。
    若是韩终、公子嘉非要捏着徐福开刀,那他便用秦军践踏过赵国的土地,令赵国王室后悔莫及,恨不能选择投胎在百姓家而非赵王室。就算是一场顽战又如何?赵国注定挡不住秦军的前进!
    嬴政甚至已经想到如何将那公子嘉剁成块了。
    徐福哪里知道嬴政心底都开一个屠宰场了,他慢悠悠地翻动着书简,顺手还甩给扶苏一捆,“陪我一同找找吧。”
    扶苏点头。
    嬴政却是突然起身,“扶苏,你与寡人过来。”
    扶苏不明所以地放下手中书简,随着嬴政走到隔壁屋中去了。徐福也没关注他们,他继续翻动着手中的书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许多的古法,因为有些文字是直接誊抄过来的,年代久远了,加上那个时候字体并未统一,所以徐福觉得实在难以辨认。
    幸好有的光看看字形,勉强能推测出是个什么意思。
    没一会儿,胡亥指着竹简道:“父亲,你看……我们可以给他们下诅咒啊!肠穿肚烂,碎尸万段,数箭穿心……我们挑一个吧!”
    徐福对上胡亥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我们不应该是在找怎么解决他们下的降头吗?
    “父亲,你觉得怎么样?”胡亥眼巴巴地盯着他,一脸“求表扬”。
    扶苏大约是与嬴政说完话了,正巧推门又进来了。徐福抬头看了他一眼,扶苏的脸色实在不大好看,有些白,脸颊上又飘着红,他目光复杂,却又隐隐透着坚韧。
    这是……怎么了?
    徐福不由得出声道:“方才可是你父王训斥你了?”
    扶苏扬起头来,笑着摇头,道:“不是,父王只是告知我,如何能护住父亲,方才是与我商量法子呢。”
    “是吗?”
    “是啊。”
    徐福细细瞧了瞧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不对,已然恢复自然了,这才放下了心。
    唉,为什么始皇的儿子他还要来操心呢?自个儿都不保了,还要来操心孩子的教育问题!
    胡亥扯了扯徐福的袖子,“父亲,快看!”
    扶苏见徐福一脸“不想搭理”的表情,自觉地上前解围,“胡亥,在看什么?”
    胡亥指着上面的咒术,问扶苏:“哥哥,你看,怎么样?我们选一个,给他们咒回去!”
    扶苏看着上面的字,眼皮一跳,头皮一麻……
    什么公子嘉啊,什么韩终啊……干脆开门放胡亥得了!
    第213章
    书阁中光线昏暗,点在一旁的蜡烛烛光摇摇晃晃,将架子前的人影拉得更为修长。
    有人莽莽撞撞地从外推开门,快步而入,口中叫道:“先生在此地做什么?先生要寻何物,告知孤便是,孤定然会为先生寻来。”开口说话这般豪气的,除了太子迁也是没谁了。
    徐福站在木头搭起来的梯子上,见太子迁进来,徐福真担心他一冲动把梯子都给撞垮了,于是只得一撩衣摆,慢慢走了下来。
    太子迁一见到徐福,眼底便光芒大作,次次都让徐福有种被太子迁莫名其妙引为知己的感觉。
    “先生小心。”太子迁还上前主动扶住了徐福的手臂,太子迁身后的宫人更为提心吊胆,生怕那梯子栽倒下来,把太子迁给压在下面。
    徐福扬了扬手中书简,“我已经寻到了。”
    太子迁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是何物?”
    “破解巫蛊的书简。”
    太子迁顿时诧异不已,“先生还需要寻这些书来看吗?”
    “若是平常自然不需要,但韩终……他说要往我身上施法。”徐福口吻平淡地说着令人惊骇的事。
    太子迁面色陡变,“他敢?!”
    “韩终取走了我的贴身之物,以此为媒介,向我施以术法。”
    “贴、贴身之物?”太子迁的脸谜之脸红了。
    徐福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太子迁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太子迁回过神来,脸上神色一变,怒道:“他怎敢如此待你?”
    “太子将我从公子嘉身边截走,公子嘉心中不快,自然便吩咐韩终对我出手了。”
    太子迁顿时更怒了,“他竟是还想从孤身边将先生抢走吗?发觉抢不走后,便对先生下了毒手吗?好狠毒的心思!”太子迁气急,但他又不可能拔刀冲去将那公子嘉与韩终直接剁了,于是也只能气得团团转了。
    书阁之中地方狭小,徐福实在担心他一头撞在书柜上,最后反把自己给压死了,于是忙出声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好场所,太子还是与我到外面去吧。”
    太子迁点了点头,忙跟着徐福出去了。
    太子迁甚是焦急,等一出了书阁,他便忙问道:“先生,孤可有何处能帮得上先生的?钱?物?人?只要先生需要,便向孤说明就是。那韩终极为卑鄙,手段又很是阴狠,孤心中实在对先生放心不下啊。”
    徐福终于等到太子迁这句话了。
    “太子务必向王后说明那公子嘉的野心,还要说明韩终带来的危害,之后便要劳烦太子寻个借口,暂时扣押一下公子嘉了。”
    太子迁点头,“这倒不是难事,只是扣押可以,但要杀了他,怕是……”
    “自然不需要杀了他,只扣着便好了。”徐福非常不喜欢被动的感觉,公子嘉想要逼迫他,威胁他,那他便也反过来让公子嘉束手束脚,总之就是不能让对手痛快。
    太子迁顿觉自己做了大贡献一般,面上的表情都兴奋了许多。
    徐福瞧着他这般情绪外露的模样,顿觉无奈,太子迁果真是个色厉内荏的,当初表现得张牙舞爪,脾气极坏,却不过是包裹起来给外人一个,他不好欺负的假象来。但实际上呢?太子迁真的太好欺负了!倡后那般精明的女人,怎么教出了一个脑子单弦的太子迁呢?
    “先生瞧着孤许久,可是孤身上何处不对劲?”太子迁面上蒙着一层薄怒的绯色,斥道。
    ……还跟小孩儿一样,说变脸便变脸。
    “谢太子为我忧心。”徐福一句话就轻飘飘地将太子迁的那点儿薄怒给带走了。
    太子迁复又笑了笑,亲自送着徐福出去了。
    ·
    “取敌精血,取霸道正气之物,巫蛊咒术不得近身。”
    “法二。凡巫蛊咒术须得摆祭坛,寻祭坛,损之,取回媒介之物,水洗之,精血浸之。”
    徐福合上了竹简。
    也不知是真有用,还是假有用。到现在,面对巫蛊咒术等玄妙的物事,徐福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一觉醒来,他还在上辈子那个讲究科学的时代里。
    从前徐福对这些东西接触得少,加上生长环境的不同,徐福可以信相术,但他对这些东西却没有足够的信任感。
    哪怕是找到了破解之法,徐福都依旧有点儿怅然,心中空荡荡,定不下心来。
    胡亥趴在房间里的小桌案上,开始还在认真翻绢布书卷,后头就:“呼噜——呼——噜——”
    徐福回头瞥了他一眼,早就知道指望不上胡亥帮忙。
    正想着呢,胡亥似乎梦中所觉,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一下子就醒过来了,他抓着绢布,迷瞪瞪地看着徐福:“父亲,这个试试,要试试。”
    徐福接过来。
    上面还是各种咒术的记载。徐福无奈地给他放了回去,然后摸了摸胡亥的头顶,胡亥被摸得有点舒服,慢慢就瘫软下去了,没一会儿又打起了小呼噜。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嬴政大步走进来,带动得屋中的烛火都晃了晃。徐福看了看他的面色,难辨喜怒。
    “阿福。”嬴政开口声音低沉,他的目光蓦地注意到一旁熟睡的胡亥,于是声音骤然压低了不少,“赵国派出去的人实在太过草包,连个李牧都杀不了。”
    “那……李牧跑了?”徐福觉得这应当不是李牧的性格吧。
    嬴政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被……羌瘣捉了。”
    徐福眼前闪过羌瘣的那身板,“少年英雄啊。”羌瘣能捉住李牧……这还真是……
    “李信已带兵赶至赵国边境了。”嬴政低声道。
    徐福“唔”了一声,“那韩终和公子嘉也就是这几日,便会忍不住了。”徐福说完,见嬴政的面色并不见轻松,不由有些疑惑。嬴政为何做如此表情?是为自己担忧?不,应当不是的。
    “可是咸阳来信请阿政回去了?”徐福低声道,他清冷的声线一旦缓和下来,便在抚慰人心上有着极为显著的效果。
    “咸阳城中本也无事。”嬴政淡淡道。
    徐福很清楚咸阳城中人担忧的是什么,他们担忧的是嬴政身在赵国,出了意外便不好了,自从嬴政攻赵、魏开始,便有不少人都想置他于死地了,客观上来讲,嬴政的性命是比他金贵太多太多。
    你回咸阳。
    这四个字到了嘴边,最后还是被徐福咽了回去。
    对啊,他就是希望嬴政留在邯郸!就是任性一回怎么样?那些臣子不总是说他是佞宠吗?那就正儿八经佞宠一个给他们瞧啊!徐福不得不承认,找出来的破解法子,都还不如一个嬴政站在他的身边,能带给他那样足的底气,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坚实的倚靠。
    徐福嘴中说出来的话,陡然变了,“那便当做没看见他们传来的消息好了。”徐福迟疑一下,“不过咸阳当真无事吗?”
    “寡人每次出行前必然会将一切都安置妥帖,只要不是大的天灾,或是有人叛乱,便不会有何事发生。”嬴政的口吻坚决,带着绝对的自信。
    徐福当然是信他的,“那就好。”
    嬴政发觉到这次徐福说出来的话变了,他不由得微微挑眉,“阿福,你方才话中的意思,可是要寡人留下来?”
    “嗯。”
    嬴政顿时有种陷入水中的感觉,那是一种被温柔和喜悦包裹住的感觉,连带着他觉得自己胸口的位置都变得鼓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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