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献上督亢的消息传出后,大臣们大都顾着高兴去了,口中全是捧着嬴政的话,而有的觉得不对劲的,也不敢在此时扫了嬴政的兴。
    嬴政面上笑容渐渐收敛干净,沉声道:“阿福说得不错,寡人也不能被一时之功冲昏头脑,燕王若是心有不甘,那么此次献督亢,背后便是有着极为险恶的谋划!待那日,寡人定会仔细安排下去,管那燕王有何阴谋,最后都不会有结果。”
    嬴政有警惕心就好。徐福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再揪着这件事多言。
    他是知道这段历史的,要避开并不难……徐福如此想着。却没想到,第一问题就很快难住了他。
    ·
    内侍将精美中透着凌厉寒气的青铜剑,一一放在了徐福的跟前。
    秦国佩剑制得都较长,有一米,甚至有一米四之长。
    徐福光是瞧着那一米四的长剑都觉得一阵牙疼。当初语文课本上是怎么写的?
    “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恐急,剑坚,故不可立拔。”
    意思是秦王拔佩剑,但是剑太长,结果没能拔得出来,只能空握剑鞘。着急之下,再拔,剑插得太紧,一时间还是不能拔出来。
    徐福依稀还记得当初学到此处时,他绷不住在心底哈哈大笑。因为佩剑太长差点坑死自己,那可不是个笑话吗?
    但如今徐福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半点也不希望这一幕再次上演在大殿之中。
    徐福摇头看向那内侍,道:“可还有更短的剑?”
    “有!”内侍清脆地应了一声,说罢没一会儿,还真的捧着剑来了。
    这番动静,若是没嬴政的允许,谁敢如此折腾?这样多的剑,放在王宫中,那可是绝对的凶器了。换做别人,恐怕早被视为心怀不轨而被处置了。
    嬴政回到殿中时,徐福跟前已经堆了不少的剑了。
    嬴政眉头重重一跳,实在担心徐福一个不慎将自己给划伤了,于是快步上前,将徐福从位置上拉了起来,“可看好了?”
    徐福指了指旁边选出的短剑,“阿政试一试?”
    嬴政拿起剑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徐福道:“拔剑可容易?”
    “自是容易的。”嬴政笑道,随之毫无负担地将它们都抽了出来。
    徐福打量了一下嬴政,嬴政身量足够长,其实就算是一米四的佩剑悬上去,也依旧轻松,但是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嬴政的胳膊哪能伸到那样长?
    徐福想了想,还是拿了把最短的,“它与你做佩剑如何?”
    嬴政一怔,全然没想到徐福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徐福这般大动作地命人寻剑来,他还当是徐福要检验新成果,但最后却只是给他选了个佩剑?嬴政心下感动,但面上还是笑着拒绝了,“怎的突然想起为寡人选佩剑了?寡人已有,这便不必了。”
    “那把佩剑焉能与这把相比?”徐福挑眉斜睨着他。
    嬴政被他这一眼望得心痒痒,道:“是,不能与之比。”
    “那换了便是!”
    嬴政却笑着抚了抚徐福的头顶,道:“佩剑长度,自是有规矩的,我虽喜爱阿福挑的,但却也不能随意变换。”大约是为了讨好徐福,嬴政自觉地将姿态放低了。
    徐福却是被哽得差点吐血。佩剑长度还有规矩?难道地位身份越高,身边所佩长剑便越长吗?这种规矩还是早点取缔为好!
    徐福面色一冷,道:“你随身佩剑那样长,你如何能拔得出来?若是遇险,该如何?”
    嬴政又不蠢,很快便回味过来徐福的意思了,他知道徐福这是在为燕国时辰到来那日做准备。嬴政失笑,“我已早有安排,阿福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将这视作了不得的大事,岂不是反而束缚了自己?”
    徐福知道嬴政口中的意思,若是换做成语,那便是在说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了。
    但是,历史上是如何评价荆轲刺秦的?都说此举乃是刺杀秦王的行动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嬴政见徐福面色不虞,只得随手抓起一旁的长剑,握住剑柄,轻松便抽了出来……嬴政笑道:“若是燕王当真准备了人手在宴上刺杀寡人,那恐怕不等他们走近,寡人手中长剑便已经将他们制住了。”
    徐福看了看那把长剑。
    ……好像长也有长的道理。
    那些刺客无论如何都不会猖狂到带着长剑进来,当然,他们就算想带也带不进来,而嬴政手中的长剑那可不是占了优势吗?
    徐福的目光不由得在嬴政手臂和腰间流转了一圈,“阿政臂力可足?”
    嬴政大笑一声,扔掉手中长剑,跨步上前将徐福抱了起来,“嗯?如今阿福可知寡人臂力如何了?”
    见嬴政这般模样,徐福便知他实在没将燕王的伎俩放在眼中。君王多自傲,嬴政本也是有足够资本自傲甚至是自负的。徐福眨眨眼,长剑便长剑吧,到时候他若是拔不出来,自己就拔剑呗。嬴政佩短剑没了气势威风,可自己不一样嘛。反正自己身量也不及嬴政,佩短剑便是。
    徐福拍了拍嬴政的手臂,“放我下去。”
    嬴政趁机吻了下徐福的额头,然后才将人放了下去,宫人们忙低下头,情愿去看那满地杀气腾腾的兵器们。
    徐福拿起了被嬴政嫌弃的短剑,“它便归我了。”
    “好。”嬴政当然不会有半点反对的话。就算届时大臣不满,他也自有办法将他们安抚下去。
    内侍进来小心地将剑收拾走了。
    嬴政道:“你觉得手中之剑如何?”
    “嗯?”
    “这并非青铜剑,而是你画出图后,匠人经过改进所得的铁剑。”
    此时已有铁剑,但毕竟不及后世改良的工艺。且此时开采铁矿的法子也极笨,徐福当初一同记下来交给了嬴政,他却没想到一转眼,便有了成品出来。那正好……到时候用到刺客身上。
    “到时候试试便知匠人有没有偷懒了。”
    嬴政见徐福面上神色松缓了不少,这才放下了心,只要能哄住徐福就好。
    ·
    燕国使臣一路紧赶慢赶到达了咸阳,个个都灰扑扑的不成模样了。他们以为秦王大喜之下,会立即招他们入宫。而实际上,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名内侍,伴几名侍从。
    当然,这些使臣不会知晓,他们眼中的小内侍,其实正是赵高,赵高来接他们,也不算是辱没他们了。
    之所以打发了赵高前来,嬴政不过是觉得赵高脑筋活,让他先来瞧一瞧燕国使臣可有不对劲之处。
    燕国使臣一行人极为不忿,原本前来秦国献地,他们就是满腔怨气,此时见秦国如此怠慢,胸中的怒火更是一层又上一层楼。
    “秦国便是如此待我等吗?”其中一人忍不住怒道。
    赵高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此时那人身边站着的男子,伸手拽了他一把。男子穿着分外宽大的衣袍,面无表情,双目冰冷,仔细去瞧,却又觉得他那双眼分明是空茫的。别的却是看不清了。只因那男子脸上还裹着布条,瞧上去像是重伤未愈一般。
    赵高问道:“那人是谁?”
    有人答道:“荆轲。”
    赵高冷笑一声,转身离去,竟是连他们送也不送进去。
    燕国使臣一行人再难遏制心中怒气,不由得厉声道:“秦国待客之道正是让我等好生领教到了。”
    赵高面上冷色不改,刺了回去,“你们燕国胆敢派出刺客刺杀我大秦的驷车庶长,如今还期望得到什么温和态度?”赵高轻蔑道:“未将你们扫出咸阳,先让你们吃个苦头,已经是不错了。”
    对面的人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高也不再多留,迅速带着人撤离了此处。等回到咸阳宫后,他便匆匆到了嬴政的跟前。
    “如何?”徐福倒是比嬴政更关注那些从燕国来的使臣。
    赵高躬身笑道:“目前瞧来,是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的。”
    徐福点头,也并不觉得意外。若是看一眼就能揪出刺客,那历史上荆轲又怎会差点得手呢?
    “……快了。”嬴政合上面前的竹简,抬手覆住徐福的手背,语气沉静,带着足以安抚住人的力量,“就看明日了。”
    徐福嘴角微微上翘。
    赵高抬头瞧了一眼,总觉得徐福像是在笑,但又像是自己的错觉。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吗?
    第222章
    翌日,嬴政如常上了朝,燕国使臣一行人等得上了火,也未能等到秦王的召见。直至宫中举宴,赵高才领着人上门去唤燕国使臣了。燕国使臣多有不忿,但也只能强行压下。
    四周都是秦国士兵,手中执有兵器,身穿铁甲,一身都泛着凌厉寒光,直教人战栗不已。
    燕国使臣就算心中再为不忿,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很快,他们入了宫。越往里走,他们便见着了越来越多的秦国士兵,这些士兵皆是铁甲在身,面如寒铁,气势威武。使团中有一人忍不住两股战战,面上流露出了惧色。
    赵高回头来,斥责那人:“怎么这般无状?”
    名为荆轲的男子,也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人,“跟紧了。”
    那人吐出一口气,匆忙点头,跟着荆轲往里走去。
    徐福和嬴政已经坐在座位上了,秦国大臣虽对徐福的特殊有所不满,但是将他换到王后的位置上一想,倒也能自我安慰了呢,如此一想,他反正又当不了秦国王后,这样还是委屈了他呢。单纯的大臣们陷入了这样的一根筋淳朴思维中。
    反倒是燕国使臣一行人进到殿中后,见了徐福和嬴政,顿觉怪异不已,心下暗道,难怪燕王封他做国师也不干,原来在秦国,虽为驷车庶长,而实际上却是和秦王同坐的,地位比起其他大臣竟是高出一截来!其他大臣难道就不会因此心生不满吗?这些燕国人始终都想不明白。
    他们没能继续往前走去。
    又有守卫上前来,搜寻他们身上的兵器。燕国人的脸上顿时闪过了被羞辱的恼色。
    徐福坐得高,看得也更远,视线足以囊括眼前的一切。他扯了扯嬴政的衣袖,低声道:“你看他们中有一人,两股战战,神色慌张,定有蹊跷。”
    恰好此时守卫搜寻完了,他们身上都无兵器利器。
    嬴政沉声道:“何人献图?”
    男子踏出来,高声道:“荆轲,秦舞阳,二人来献图!”说罢,他身边有些慌乱的青年也跟着走了出来,勉强稳住了虚晃的目光。
    徐福记得荆轲刺秦一段里,是有一人差点坏了荆轲的事,难道便是那青年?徐福收起目光,看向荆轲,冷冷道:“你为何以巾遮面?”不知为何,徐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这事儿透着点怪异。
    “至秦时,水土不服,面生恶疮,不敢以此面目见秦王。”荆轲沉声道。
    徐福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点儿灵感,他忍不住眯眼细细打量荆轲,终于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徐福心中又是震惊又是说不出的想笑,他转头去看一旁的秦舞阳,秦舞阳在他目光的梭巡下,面色又青又白,怂得都快软腿了。
    没那个胆子,还想来刺杀秦王?
    徐福心中轻嗤了一声。
    两边侍从高声喝道:“这位使者为何变了脸色?”
    荆轲竟是笑了,语气轻松地带过道:“他一介粗野乡下人,未曾见过秦王这般英武的人,为王上气势所慑,自然慌乱了些,还请王上原谅他的失仪。”
    “是吗?”嬴政的口气也很是玩味,显然未曾将荆轲的话放在心上。嬴政一挥手,让人将那秦舞阳带下去,秦舞阳已然被吓傻了眼,被秦兵拉下去的时候,连挣扎也不敢。
    “将你手中的地图献上前来吧。”嬴政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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