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要为道长得不到回复的焦急而欢喜。
    萧幼宁想到这儿却不敢深想,甚至不敢再和他对视,瞥过头去看微微晃动的纱帘。蹦在窗边的雨珠带来一丝凉意,扑面溅过来,总算让她脑子清明许多。
    然而这动作让叶慎更加误会,眉心拧出折痕,最终无力叹气一声,用手指去压了压眉心。
    “是我荒唐了,萧姑娘别放在心上。”
    他放弃挽救,选择直接往后退。
    “不、不是……我是在想那宅子地方小,连个跨院都没有,道长只能委屈住到二进。那里离大门和胡同近,估计会吵杂。”
    那个院子是小三进,并不大,她住了后边,哪里来的客院,有的只要东西两侧厢房。
    那太委屈道长了。
    至于别的什么男女大防,她根本没有去考虑。
    道长是出家人,有什么好防的。道长能说出这话,更是说明心中坦荡,反倒是她自己……萧幼宁发现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忙晃了晃脑袋,好像这样能把那些亵渎叶慎的苗头给晃荡出去。
    叶慎听到她应下,先是一喜,可下刻又见她摇头,一颗心又在下沉。
    这一上一下,简直要让人不承受,让他不敢确定她的意思。
    “还是不要太过麻烦你了,我在京城也有落脚地,并不时常能住到外边去。” 叶慎还是不愿意让她觉得为难,咳嗽一声,准备翻过这话题。
    “没有麻烦!只要道长你来!”萧幼宁却急急抬头,嘴里跟着吐出着急的话。
    叶慎被她拔高的声音震得一愣,萧幼宁脱口而出后同样怔忪,很快就把脑袋垂下,耳根滚烫滚烫的。
    她究竟在干什么,刚才那样的表现,急巴巴的,生怕道长不住下了一样。
    她失态得狠不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眼前忽然一暗,她感觉到有暖意拂过发顶。
    这样的举动是她熟悉的,道长又拍她脑袋。
    不过这次她还听到了一声低笑,很愉悦的笑声,像冰雪消融时落在大地的暖意,直渗透到她心里。
    “那就打扰了。”
    叶慎笑着,手掌再次轻轻摸过她的发,绸缎般的触感让他舌不得抽开手,可理智还是在的。
    萧幼宁在那片宽袖离开眼前后就匆忙站起身,一句话没说,朝他福一礼居然转头就走。
    “外头下雨!”叶慎见她冲出去,忙喊一声。
    小姑娘已经跳下车,在雨幕中不停留,但还不忘说一句:“我明日在宅子等道长。”
    她的声音被雨声冲散,但不妨碍落入到叶慎耳中,让他抵不住撩开帘子,探出身子看跑进萧府的身影。
    直到她的身影不见,那扇门被关上,他的世界只余哗哗雨声,他仍旧舍不得回马车。
    素色的道袍被雨水浸湿,勾勒出一片深色,叶慎还望着小姑娘消失的方向,她那句明日等候的话在舌尖转了无数圈,转出一圈圈涟漪,带着另人回味无穷的甜味。
    “情不知何起,却如春蜜。”不动心则罢,动心则不可自拔,怪不得都说情爱一事总是让人甘之如饴。
    他感慨地低喃一句,终于回到车内。
    剑音听清楚自家爷的话,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坐在车辕上半晌也没能回神。许久后他打了激灵,浑身抖不掉的鸡皮疙瘩。
    马车从萧家离开,再一路回到叶慎私宅。叶慎先让人把陈力送走,重新换一身衣裳肃然坐在厅堂里,厅堂里已经站在几位虎背熊腰的男人。
    “那日刺杀是两波人动手。”
    不用叶慎开口,训练有素的心腹便开始禀报当日事情。
    剑音听到最终结果和自己猜的差不多,抱着剑挑眉,为首的男人继续说:“惊马的是一批人,袭击的是第二批人,两波人应该不相干,第一批人兜兜转转后回了长公主府内宅。”
    “长公主府?”
    叶慎眸光一沉,剑音先诧异出声。
    那人说:“是。长公主府里也有锦衣卫暗卫,属下们不敢多跟,便都撤了回来,推敲着这批人可能不是冲着五爷来的。应该是当日和五爷同行的萧家姑娘,听闻惠静郡主因萧家姑娘没到场,哭闹一顿。”
    所以应该是小姑娘间的小算计,想要给对方一个教训,结果动到老虎头上了。
    他们家五爷出行低调,谁能想到萧家姑娘是跟他在一块儿。
    剑音嘴里咝地一声,去看叶慎。高坐上的青年面无表情,眼神莫测,不知是有什么打算。
    “其他的人还是死士,追上就自尽了。”男子把最后的结果报上来。
    这事就抓了个小打小闹,重要的什么都没收获。
    叶慎身板坐得笔直,一句话都没有,还是剑音让几人先下去了,再回头偷偷看他,总感觉叶慎是真动了气,才会连一个字都不说。
    剑音知道,叶老夫人似乎和长公主府是有点过节的,至于是什么过节,他就不太清楚了。
    这算不算新仇旧恨?
    剑音不清楚,但在叶慎心里就是旧恨添新仇。
    ——
    此时在长公主府的惠静还不知道自己那点小算计已经暴露,正试着新衣裳,在母亲跟前展示。
    长公主对女儿哪里会有不满意的,只是想到娇花一般的女儿偏偏看上李家二郎,心里还是有点惆怅。
    “好看好看,明儿就穿这个到李家去。”
    惠静郡主得到母亲的夸赞一张小脸微红,手指去勾了衣角带着期待问:“青志哥哥看见会喜欢吧。”
    “哎哟,小祖宗,他敢不喜欢?”长公主被她的小女儿心思逗笑了。
    李家这是修了八辈子的德才有这福气被她女儿看上。
    就先前李家休妻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事,满京城哪还有人家敢嫁到李家去,要不是女儿就一心思扑在李青志身上,她是真不愿意这门亲事。
    不过别的人家怕被李家再弄出不体面的事,她身为长公主可不怕。女儿是郡主,嫁过去比李家谁都高一头,至于李青志休妻一事她自然会妥善处理。
    外人不知道是李夫人叶氏下的手,那她就宣扬出去。女婿以后还是温润知礼的公子,只是不得违抗母亲,顶多有个愚孝的名声,其它都与他无碍。
    她再进宫求道赐婚旨意,日后女婿谁也不敢低看,这门亲事谁也不能说个不好,女儿自然风光。
    长公主有着细密的打算,惠静郡主见母亲从容,知道自己这门亲事就定下了,当下更是高兴,欢喜地期待明日到李家去做客。
    同时,李府也在为明日宴客做准备。
    李夫人看着瓢泼落下的大雨,心中不爽利,捏着帕子对天皱眉:“好好的一场雨,还越下越大,戏台子都不好搭,明日可怎么好。”
    她身边的妈妈讲她拉近屋内坐下,宽慰着:“夫人不着急,明儿要是雨下得急,就在屋里摆叶子牌,叫个会唱小曲的在边上哼哼。雅致又热闹。”
    “你说的,快安排下去备着。”
    李夫人高兴一扬帕子,露出笑脸来。
    很快又想到这阵子都魂不守舍的儿子,眉头再皱紧道:“二少爷呢。那日去公主府也不知道笑,还好人惠静郡主是真心喜欢他,不然那张拉长的马脸不被赶赶出来就怪了!你派人去,告诉他明日一定给我好好装扮,他若还是拉着脸,我就一头磕死给他看!”
    连死都拿出来威胁了,可见李夫人是狠了心,婆子忙劝两句,带着话去见李青志。
    李青志还是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木着脸听带来的话,木着脸客气一句妈妈辛苦就不再多说,把婆子看得心里直着急又无他法,唉声叹气走了。
    李青志受了萧幼宁那一巴掌就开始消沉。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萧幼宁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往日的她总是笑颜明媚,喊他青志哥哥,事事都依着她的。
    虽然比一般姑娘家活泼,但在他跟前都是水化的般,再温软不过。
    他已经悔悟求原谅,给大家一个再两全的决定,她却一巴掌打碎了这个可能。
    李青志有些接受不了,明明他已经悔悟了!
    她怎么这般狠心,难道以前那些情谊都是假的吗?
    他心中惶惶,伸手捂住脸。
    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少年,这一刻难受又不解,他当时亦是迫于无奈不是吗?
    而且京城到处都在传他要和惠静郡主定亲,她还无动于衷,是不是她还没有收到消息?
    李青志想到这儿,忽然就升起一丝希望,嚯地站起来。
    他要告诉萧幼宁,他不想娶惠静郡主,只要她现在答应自己回来李家,她仍旧是他的妻!
    “笔墨,快!”李青志想得激动不能自已。
    他情真意切,有这封亲笔信,她看了必然感动,知道他真心。
    郡主与她,在这个时候他做出取舍,足够表达他对她的看重!
    而且家里父亲还是偏向他和萧幼宁的,李家的名声因她而失,由她复还再合适不过。
    李青志觉得自己找到通往成功的路,奋笔疾书,婆子回到李夫人身边正摇头叹息,气得李夫人站起来就要找儿子算账。
    好巧不巧,外头有丫鬟带了位妇人过来禀报道:“夫人,您母亲身边的妈妈说有话带给你。”
    李夫人心头一惊,想起那日在清风观被母亲驱赶出去,丝毫不敢怠慢,请人上座并让准备茶点。
    来人却只是淡淡一笑,按着规矩给她纳福,不愿意坐下,只转达主子的话:“老夫人让我转告大姑奶奶,和长公主府那边结不得亲,不然来日只会有更多的尴尬。”
    李夫人堆起的笑就僵在面上,手指狠狠掐在掌心里道:“母、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姑奶奶三思,我还得回去老夫人跟前伺候,就先告退。”
    婆子不卑不亢再施一礼,径直离开。
    李夫人跌坐回椅子,对母亲的霸道忽然就生了恨。
    “为什么!母亲为何不替她的外孙打算,还说什么将来尴尬,她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吗?!不娶惠静郡主,我以后在这个家怎么抬得起头来!”
    她千方百计,不还是为了叶家女的名声吗?她是长女,在婆家不受看重,难道她母亲就面上有光,为什么一而再地阻拦她?
    她身边的妈妈也揣摩不清楚叶老夫人的意思,经这样的警告心里是不安的,踌躇地说:“夫人,那明日……”
    叶家那位老夫人是个厉害人,连老太爷都不敢对她有句重话,实在是积威甚重,这么说肯定也有她的道理。
    “不用管!我儿以后的仕途已经靠不了叶家了,难道还不能让我为我儿打算吗?!”
    李夫人一闭眼,咬牙坚决不会为此事退让,婆子在边上相劝又不敢劝,最终只能不安着闭上嘴巴。
    ——
    一场雨下到半夜终于变得淅淅沥沥,到了次日,天空放晴,从云层出来的太阳蒸发着大地多余的水汽。
    萧幼宁起了个大早,离开萧家二房时只让院子里的小丫鬟去给萧二老爷说了一声。
    她懒得管二房是什么态度,自此独木桥阳关道互不相干。
    按着算好的吉时,她踏进新宅大门,鞭炮声响彻胡同,写着萧字的大红灯笼被挂到大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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