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舍的门半开,一个仆役候在门口,裴舜钦知道大夫在里面,便也规规矩矩地在外面等着。
    过了不多久,陈大夫推门而出,神色如常。裴舜钦长舒一口气,同时莫名感到了一点失落。
    陈大夫料想门外这个衣着富贵的公子是书院的学生,便客客气气拱手招呼道:“老朽见过公子。”
    裴舜钦望一眼房里,忐忑问道:“乔兄……,乔兄的脚还好吗?”
    “公子不必担心,乔公子无甚大碍,不过每日涂抹些药油,等消肿后静养数日便好了。公子如无别的事儿吩咐,老朽便先行告辞了。”
    裴舜钦见陈大夫说话时始终沉稳从容,不见丝毫异常,便放下心来,打消了之前的猜想。
    仆役带着陈大夫离去,裴舜钦进到房中,乔景推起屏风,扶着床沿一跳一跳地往桌边走,朝他笑道:“你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来,是怕我脚折了讹上你吗?”
    “你小心点,别又摔了!”裴舜钦赶紧走过去扶住乔景。
    他匆匆赶来,倒不是怕乔景脚折了讹上他,而是怕这儿出了什么事儿她会应付不来。不过大夫一口一个乔公子,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乔景打开桌上放着的食盒,诱人的饭香味儿从房里弥漫开去,裴舜钦的肚子颇应景的发出了声响亮的鸣声。
    “你还没吃饭呀?”乔景颇是惊讶。
    裴舜钦干干咳嗽一声,挡住肚子死鸭子嘴硬道:“我急着回来拿东西,现在拿了东西,我就要去吃饭了。”
    他从自己床头随手拿过一册书,即便往门外走去,乔景轻笑出声,唤住了他。
    “你拖到这么晚,食堂早没吃的了,你要不就将就将就,和我凑合吃一顿?”
    裴舜钦回来拿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回来拿书。急着回来照看她直说便是了,偏要扯些有的没的。
    乔景话虽然说的客气,但揶揄的语气藏也藏不住。裴舜钦虽然饿得很,但也不是很甘心被乔景这样拿捏。
    “不必了。”
    总有一种人,嘴巴动得比脑子快,手动得比嘴快。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担心,嘴巴里说的却是一句比一句不在意。
    “那我请你和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乔景颇给面子撑着站起身,要走到门口将裴舜钦拉回来,裴舜钦皱紧眉头,一步跨到桌边摁着乔景的肩膀将她摁了回去。
    “大夫说要静养,你转头就忘了?”
    “那你陪我吃饭,我也不习惯一个人吃饭。”
    乔景狡黠一笑,熟练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裴舜钦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得坐下来陪她吃饭。
    中午有一个时辰可以休息,裴舜钦吃完饭后困倦地钻进被窝补觉,午课的钟声敲了两道,他仍是捂着被子醒不过来,乔景叫他好几次,见他始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有些发急。
    她腿脚不便,不好走动,便抄起手边的一册书向裴舜钦砸去,不想一时失了准头,将书扔在了裴舜钦床头的方几上。
    方几上七扭八歪摞着的书哗啦一下倾倒,劈头盖脸地砸向了裴舜钦。
    裴舜钦骤然惊醒,一个鲤鱼打挺惊坐起来,犹有几分迷糊。他扒拉开一头一脸的书,待反应过来这是乔景的大作,火气蹭得一下冒到了三丈高。
    “乔璟!”
    裴舜钦摁着被书脊砸得一跳一跳的额角,大声向乔景兴师问罪,乔景无言以对,只是小声为自己辩解道:“你再不醒,就要迟到了。”
    午课的第三声钟声适时敲响,她如同得了救星,忙催促裴舜钦道:“你还不快走,是嫌宋师兄抓不住你的把柄吗?”
    行!看你脚伤的分上放你一马!
    裴舜钦强忍下这口气,一边火急火燎地穿衣服一边交待乔景道:“你帮我把这堆书收拾收拾!”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乔景忙不迭地答应。
    裴舜钦一溜烟跑了,乔景慢慢挪到他床边,开始收拾掉了一地的书。她捡起本倒趴在地上的书,今天一直飘着的心情瞬间坠到了谷底。
    她晃眼看到了里面画的女子像。
    虽然知道不该,她还是克制不住地翻开了画册,出乎她意料,这画册里除了阮凝笙,还画有别的女子。
    裴舜钦画的大多是春睡、赏月、抚琴、对镜这种仕女图,乔景翻过几页瞧见一张新的脸,再翻过几页又见一张新的脸,待得整册画册翻完,粗略数去竟发现册子里画有十几个不同的女子。
    裴舜钦显然很喜欢一个肩上纹有梅花的女孩子,别人都只画了三五页,唯独她一人,裴舜钦画了有十来页。
    册子里最过火的一张,那女子青丝垂落,披在身上的轻纱垂到腰际,露出了一大块洁白纤瘦的背。她侧脸低眸,肩上的梅花蜿蜒盛放,与她发上插着的梅花簪相得益彰。
    乔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裴舜钦平日画的都是这些东西,她白着脸合上画册,方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裴舜钦。
    若不是有床笫之欢,哪个女子会容许被画下如此香艳的场景?
    她竟然忘了,裴舜钦现在和她在一起老老实实地读书,可他曾经是宣城恶名昭彰的纨绔!
    人说他流连勾栏,说他千金买笑,她却从未仔细想过他在勾栏院里做的都是些什么勾当。
    画册上那些女子或清冷、或妩媚、或娇俏的情态一页页从乔景脑海翻过,让她稍稍一想到裴舜钦的脸,就觉得恶心极了。
    那么多女子,那么多个放浪的晚上!
    乔景怔然拿着手里的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走。
    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了,她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裴舜钦。
    恰在这时,寝舍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推了开。
    乔景不提防这时候会有人来,她被这声响惊得一颤,心乱如麻地抬起头,便看到裴舜钦一脸焦急地跑进了房中。
    “你怎么拿着这个!”
    裴舜钦看到她手里拿着画册,脸色一变,马上冲过来劈手夺过她手里拿的册子,塞进了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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