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景浑然不觉,侧头倒向了裴舜钦宽大的手掌。她的脸颊又热又软,裴舜钦眼神一闪,大拇指在她脖颈中间轻轻抹了一抹。
    触感平滑,哪里有起伏。
    裴舜钦倒吸一口凉气,慌得不管不顾地撒开了手。乔景失了支撑,迷糊地抬起双臂勾住裴舜钦脖子,裴舜钦被她拉得往前一踉跄,手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腰,刚一碰到又无措地火速拿开了。
    乔景吊在裴舜钦胸前人事不省,裴舜钦心跳得飞快,只觉她呼出的带有白桃味道的酒气将他的心连带着吹得又快又热。
    桌后一张长榻,专供客人们自在玩乐。裴舜钦将乔景放倒在榻上,乔景的襟口因为刚才的拉扯有几分凌乱,她偏过头,隐约露出了一点雪白纤细的锁骨。
    裴舜钦想要给乔景拉上衣襟,他捏住衣裳,目光却不自觉顺着她凝柔的肌肤向里望去。
    他手停住,眼神明灭半晌,细长好看的手指在空中纠结地屈了屈,悄然移向了乔景露出的那片春光。
    他因为紧张而带了凉意的手指触到乔景肌肤,乔景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即便又变得无知无觉。
    裴舜钦拧眉看着乔景艳若桃花的脸,深吸口气收回了手。
    “你,过来。”
    他叉腰回头,一仰下巴吩咐安静候在水晶帘前的双双。
    双双听话地走到裴舜钦面前,裴舜钦瞥一眼睡倒在榻上的乔景,向双双耳语了几句。双双惊诧非常地抬眸,似是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听明白了吗?”裴舜钦不耐烦地问双双,自觉刚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双双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就快去!”
    裴舜钦往乔景一指,快步走到了水晶帘另一边,水晶帘被掀得琳琅响成一片,他心神不定地背对两人,烦乱望着地上花纹繁复的地毯。
    过了一会儿,双双从乔景处起身,神情复杂地走到了裴舜钦身后。
    “公子……”
    她轻声唤,裴舜钦似是不妨她突然出声,肩膀一抖转了过来。
    “咳……”他尴尬咳嗽一声,远远望一眼乔景,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样?”
    双双轻咬下唇,脸色绯红地说:“那位公子,是……是姑娘。”
    裴舜钦瞬时一声嗡响。
    这也太荒唐了吧!
    “你确定?”他疾声问双双。
    双双点了几下头。
    裴舜钦以手扶额,目光复杂地打量眼乔景,从袖子里取出粒银锭塞到了双双手上。
    “你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吗?”
    “公子放心,我都懂的。”双双赶忙答应。
    裴舜钦一点头,走回到乔景身边,见她兀自睡得安稳,无奈地勾唇一笑。
    “喂。”他捏住乔景的下巴晃晃,乔景抗议地一甩脑袋,抬起绵软的手想要将他打开。
    她这举动恍若稚子,裴舜钦眼中的笑意漾得更深。
    “你倒真能瞒!”
    他低低朝着乔景抱怨一声,起身让双双去叫马车了。
    双双离开,房里便只剩裴舜钦和乔景两人。裴舜钦坐在桌前等马车,给自己斟了杯压惊酒慢慢地饮。
    既然乔璟是女子,那她平日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裴舜钦悄自想着,越想越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就譬如那曾让他抛下猜疑的荐书文牒,和山下为她遮掩的大夫。
    这些都说明她不是悄悄跑出来的,而是有人替她打点好了一切,送她到青崖书院读书的。
    上通官府,下通文士,她家真如她所说只是经营着一间绸缎庄吗?
    “乔。璟。”
    裴舜钦低眸思忖,手指一下一下敲着酒杯,缓缓念出乔璟的名字,一念闪过心头,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乔景!
    他怎么差点儿把这号人给忘了!
    裴舜钦脸色大变,豁然一下起身走到乔景榻前,将她一把从榻上捞起,用力摇了几下她的肩膀。
    “干嘛!”乔景突然被扰醒,不悦地瞥一眼裴舜钦,又醉晕晕地向一边歪倒。
    “别倒了!”裴舜钦一把将乔景扶正,正儿八经地问道:“乔用之是你什么人?”
    “乔……乔用之?”乔景醉眼朦胧地看裴舜钦一眼,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裴舜钦一愣,又问:“你是谁?”
    “我?”乔景莫名其妙地一仰下巴,认认真真地一下一下点着头道:“我是乔景。”
    裴舜钦眼睛一转,就坡下驴地问:“哪个景?”
    乔景拉起裴舜钦的手,手指在他掌心晃了晃,方定住歪歪斜斜地写了个“璟”。
    人都说醉后吐真言,裴舜钦稍稍放下了心。他拉过乔景的手,有样学样地写个“景”字,乔景愣愣盯着他的手,他试探问:“你确定不是这个景?”
    乔景眯起眼睛迟钝地看了裴舜钦一会儿,醺醺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就好。
    裴舜钦的心头大石砰然落地。
    双双推门而入,告知裴舜钦马车已经候着了,裴舜钦刚架起乔景想走,忽然想到了件事。
    “给我拿纸笔来。”他吩咐双双,重新将乔景放回了榻上。
    不管怎的,他还是写信回家让大哥确认一下为好。
    他才从乔景手里跑掉,老天爷就给他送来了个女扮男装的乔璟,也未免太凑巧了些。
    裴舜钦匆匆写就家书,给了龟公几两银子,要他将信送去这儿的驿站,百里加急送回宣州。
    齐朝驿站皆为官府所设,按律只能寄发官府文书,但往往能向差役寻个方便,将私人信件夹杂其中。
    裴舜钦在房中等到龟公将寄札送回,方带着乔景回了客栈。
    时值深夜,裴舜钦闹了一整天困倦得很,便靠在马车的软座上小憩,不想才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被乔景不轻不重地扇了个巴掌。
    裴舜钦震惊地捂着脸睁开眼,就见乔景一脸纯良的蹲在他膝前,水汪汪的眸子在夜里分外清亮。
    “去哪儿?”乔景笑嘻嘻地问。
    之前睡够了,现在就开始折腾人。
    “回客栈。”
    裴舜钦咬牙切齿地回答,搓了把微微发痛的脸颊,憋着气想将乔景提溜起来,结果乔景顺势坐到地上抱住了他的腿。
    “不回去!我哪儿也不去!”
    “停车……停车!”
    乔景回身作势要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裴舜钦吓得脸都绿了,他拦腰把乔景往里一掼,吼道:“你不要命了啊!”
    “爷,要停吗?”
    马车夫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地在外面问。
    “停个屁!快点回客栈!”裴舜钦一边一嗓子吼回去,一边手忙脚乱地拨开坚持缠着扯他手的乔景。
    “别闹了,乖,别闹了。”
    裴舜钦无可奈何地哄乔景,趁她一个不注意抽出了手。乔景静静看着空掉的手,嘴巴一扁,竟然哭了。
    “我没有闹!”
    她大睁着朦胧的泪眼对裴舜钦说,小脸儿委屈地皱成了一团。
    裴舜钦一怔,像是被她这声气震住了一般,默默整理了下被乔景揉得稀巴烂的衣裳,扯起衣袖开始给她擦眼泪。
    “好好好,你没闹。”
    裴舜钦小心安慰乔景,结果乔景越哭越厉害,后来干脆抱着他手臂将眼泪鼻涕尽数抹在了他袖子上。
    “我从来没有闹过……”乔景埋在裴舜钦的胳膊上哭得伤心欲绝。
    裴舜钦知道此时她醉的厉害,劝说无用,便只是嗯嗯附和。
    “你不信!”
    这时乔景反而敏感地察觉出了裴舜钦的敷衍,她仰头看向裴舜钦,眸子浸满了眼泪,更显得楚楚动人。
    “我真的从来没有闹过。”她憋着眼泪冷静地说。
    裴舜钦无措看着乔景雨打梨花般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我……”乔景指着自己,还想解释什么,无奈话说不清楚,我了半晌最后只得呜呜哭了起来。
    她想说她是家里最听话最不让人操心的孩子,她想说家里以为给她的都是她想要的,她想说她很厌烦父亲爷爷总拿她去教训乔星乔若。
    她想说其实谁都不知道她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乔景越想越难受,她放开裴舜钦,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哭。
    “这时候倒真的不闹了。”裴舜钦有点儿心疼地想。
    他和乔景相处这么久,也差不多了解了她的性子。
    乔景向来是对自己严格,对别人宽容的,和她交谈来往总能觉得如沐春风,就算是意见相左,她也总能巧妙地回避争端,给人留够台阶。
    裴舜钦起初觉得她是个没脾气的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可是后来他渐渐发现乔景其实很坚定,尤其对认定的东西坚定得可以说是很坚硬。
    她就是一个持着刀,却把刀尖对准自己的人。
    就譬如刚才裴舜钦没发火之前,她能不顾忌地宣泄自己,可她一旦意识裴舜钦真的恼了,就会把那把刀刺向自己,像这样难过极了还要蜷成一团哭。
    很多人犯了错,都会有意无意地将手中的刀指向别人,所以有时候裴舜钦会佩服乔景,觉得她其实很强大。
    “好了,不哭了。”他拍着乔景的背柔声轻哄,想要拉开她紧紧抱着膝盖的手。
    乔景满面泪痕地挣扎了一下,裴舜钦不肯松手放她继续一个人哭,她啜泣一声,无助地抱住了裴舜钦的腰。
    裴舜钦背上的肌肉僵硬一瞬,即便叹息一声,轻轻抱住了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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