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舜钦洗一趟澡回来就决定与乔景摊牌,不是因为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寝舍后面的浴室一间间用木板隔开,能清楚地听到旁边人说话,他洗到一半,一堆人热热闹闹地涌进来,这本是常事,他也没有在意。
    “你确定吗?好不容易今晚轮到宋衍去书阁点书,咱能放心玩几把。这往清心阁来回一趟半个时辰,要是扑空了可不划算。”
    裴舜钦隐约听到清心阁三字,心念一凛,赶紧侧耳细听。
    “你这是不信我的消息?”另有人不高兴地一哼,口气颇冲地反问了回去。
    书院里这样横冲直撞,不可一世的,除了陆可明也不会有别人了。
    “乔景给了王婶钱,王婶嫌将水拎去清心阁累,就打发她儿子跑腿。她儿子听说前几天我们差点在学堂打起来,今儿收到风了就来找我献殷勤,你们爱信不信。”
    “你的话,我们自然是信的。”之前疑惑那人讪笑着讨好,给自己找补道:“我就是想不到跑去清心阁洗澡的会是乔景。”
    外间不时传来泼水声,又有一人插言道:“这也不意外,他和韩缙两个不都是娘娘腔腔的么?也就是他平素话少事少,又有裴舜钦护着,没那么显眼儿。”
    “哎谁许你们提裴舜钦的?”陆可明不悦地高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其余两人反应过陆可明没在裴舜钦手上讨得过好,这话有点儿拂他的面子,干笑几声便不说话了。
    陆可明也不傻,知道这两位只是怕得罪了他,恶声恶气道:“今晚我们等乔景洗到一半冲进去,把他摁着再吵嚷起来把人招来,我看这回裴舜钦还能怎么护他!”
    “这个提议好!”有一人马上应和上了,许是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又掌不住笑道:“换成我是乔景,真是臊也要臊死了。”
    三人中的一人良心发现,迟疑道:“不过会不会闹得有点儿大,乔景这人脸皮薄,要是后面出个好歹可坏事了。”
    “怕什么!”陆可明直接打回他那人的疑虑,万分跋扈地说:“他家做生意的,不过就是有点儿钱。我爹是抚远侯,姑姑是当朝皇后,他敢拿我怎么样?”
    “就是就是,小侯爷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横竖是他不按规矩来,我们看着那屋子有光,担心是贼进去察看,出了什么事儿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既然陆可明都这么发话了,之前顾虑那人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识趣笑道:“你们说的对,是我多虑了。”
    裴舜钦默然听完,暗暗骂了句他妈的。
    人都说最毒妇人心,他看黄蜂尾后针也还是比不上这三人的心毒。
    乔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要是真被陆可明这样撞破,只怕连寻死的心都要有了。
    他自然是不敢将浴室里听到的原话说给乔景听,不过乔景听完他删删减减的话,仍是气得脸都白了。
    “好得很,这就是抚远侯教出来的好儿子。”她怒极反静,冷笑一声讽刺。
    裴舜钦一愣,不知道她怎么开始操心起了陆渊养儿子的问题。
    他却不知乔陆良家结怨已久,乔景犹记着当初陆渊急不可耐地跟着岑安落井下石,逼得她祖父不得不辞官归隐的事情。
    朝中风云诡谲,乔景即使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也很明白此时己盛,彼时他荣,时移势易的道理。
    陆可明仗着陆家一时风头无双胡作非为,这笔账她便且先记下,待日后再百倍还之。
    “你今晚别去了。”
    裴舜钦劝乔景,乔景拧眉一忖,轻而坚定地说了个不。
    裴舜钦讶异看向乔景,乔景沉静看他一眼,附向了他耳边。
    乔景一直都知道陆可明在院里私设赌局,平日她不说不过是觉得这事儿与她无关,她犯不着去找麻烦,可今日陆可明算计她到如此,她也不必再跟他讲客气了。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与裴舜钦听,裴舜钦听罢,迟疑看她一眼,“你真要如此?”
    裴舜钦和宣城的狐朋狗友厮混时深谙一点,那便是大家互相糊弄才能安稳做个吃喝玩乐的朋友,你要认了真,别人反倒会对你敬而远之。
    辛九山绝不会容忍学生在书院里赌钱玩乐,等这事儿扬到明面上,参赌的学生被赶下山,莫说陆可明,恐怕其他人也要与乔景不共戴天了。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这儿的学生几乎都出身于官宦巨富之家,她这样做不仅是不给别人留退路,也是不给自己留退路。
    裴舜钦久久没个明确的答复,乔景有些失望,叹口气道:“你不帮我,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我可没说不帮你。”裴舜钦马上扬眉否认。
    他虽然觉得乔景这个法子有点儿激烈,但设身处地想一想,她一个姑娘差点被陆可明用那样下作的法子欺辱,莫说只是还以颜色,就是一刀捅了他也是应该的。
    乔景原以为裴舜钦是不想跟她一起得罪人,但他又说要帮,她迷糊了,便问:“那你这是……要帮我吗?”
    裴舜钦抿嘴想了想,说:“帮可以,但是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裴舜钦认真问她道:“你家里真的只是个开绸缎庄的么?”
    乔景愣了。
    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为人处事,总会或多或少反应出他的家世背景,比如宋衍出生于一个家道中落的名门大族,便一心只想着出人头地重新光耀门楣。韩缙从小由母亲和姐姐养大,性格便温柔宽容,但是优柔寡断。
    裴舜钦自觉看人眼光不差,一般出身商贾家的儿子,就算是从小家境优渥,读圣贤书长大,也多少会长于计较,这份计较不是说银钱上的计较,而是会下意识地权衡得失。
    但观乔景平日所为,却向来没有这份计较。
    而且她理应清楚,就算乔家富可敌国,钱财也难于权势匹敌,陆家权势滔天,想让一家绸缎庄经营不下去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她仍是处处对陆可明不屑一顾,似是完全不在乎惹恼了陆可明可能会对家里带来影响。
    要么是乔景太傻,要么是她的背景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简单,不然裴舜钦完全想不通她为什么底气这么足,一点儿也不忌惮陆家。
    乔景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向裴舜钦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啊。”她硬着头皮说。
    骗人。
    和乔景相处这么久,裴舜钦早摸清了她的性子。乔景不善说谎,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微微提起唇角,一幅尽力想让人她相信的样子。
    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这世上卧虎藏龙,不世出的家族一大把,乔璟不想说实话,他也懒得去深究了。
    反正她不是那个乔景就万事大吉。
    陆可明在京城时骄纵跋扈,夜夜在外流连玩乐,陆渊将他往这深山老林一送,他什么乐子都找不到,时间一久憋得急了,就拉着几个相好的同学小赌一把聊以解闷。
    少年人向来好玩乐,陆可明开了个口子,他们时不时凑趣一晚,倒也能得个开心。学生们心里有数,知道这事情不好张扬,便一直都是夜里一个拉一个,白日绝口不提。
    乔景要不是有次夜里闲得没事乱逛,偶然路过归了堂听见里面吆五喝六,也不晓得书院里有赌局。
    陆可明拿定了主意要给乔景一个难堪,便花重金买通了王婶儿子,要他送完热水就守在清心阁,等看到人进了屋子就来告知他,好让他带人去抓个正着。
    晚上他和几个学生聚在归了堂玩骰子,玩得热火朝天时听得三声敲门响,晓得是王婶儿子来报信,赶紧一把抛下了手里的骰盅。
    他将门拉开一条缝,王婶儿子站在门外,一见他,点头哈腰地叫了声爷。
    陆可明得意一笑,问道:“人到了?”
    “进去了,小的亲眼看到的。”王婶儿子谄笑着说。
    陆可明从袖子去取出粒银锭弹指一抛,“行,你滚吧。”
    “多谢爷!”王婶儿子喜滋滋地接过,趁着夜色溜了。
    陆可明进到房间,扒拉开犹自聚成一团玩得不亦乐乎的学生,大声叫道:“喂!喂!别玩了!该干正事了!”
    今晚上人一聚齐,陆可明就急不可耐地告诉了这几人今晚他的计划,众人听得他这话,不怀好意地长哦一声,便哄笑着跟他出门抓人。
    一行人摸进清心阁,见果然有一间房的灯如上次一样亮着,当即精神一振,互相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可算是被我逮着机会了。”陆可明走在最前不无得意地想。
    他怕一行人声响太大打草惊蛇,放轻脚步猫低了腰往院子里面走,其余人有样学样跟在他后面,模样甚是滑稽。
    陆可明走到窗边耳朵贴上窗纸,听见里面没声儿,不由有点奇怪。
    “怎么没水声?”他狐疑想着,觉得事情不对,用力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里热水氤氲,却只有一盏孤灯的灯苗随着他刚刚掀起的门风摇摇晃晃。
    不妙!
    陆可明意识到反中了圈套,赶紧撤步往外面走,不想刚一回头,就见宋衍抓着包东西站在清心阁院门口,面色铁青地望着他们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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