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日韩缙那一顿闹,裴舜钦料想许立诚定会倍加严实地守着医馆,免得青崖书院的人又来找碴,是以就只将乔景送到了济仁堂所在街道的街口。
    乔景向来不会撒谎,裴舜钦怕她会绷不住,便叮嘱道:“等下你放机灵点,别人还没问什么你就先慌了。”
    “我没那么没用。”
    乔景摁捺下紧张的情绪,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富贵公子带着丫鬟出门本算是件常事,但站在路口的两人一个俊俏潇洒,一个清丽可人,风仪容貌皆与周遭来往的路人格格不入,难免吸引了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
    乔景被几个无礼男子的眼神看得不大自在,忙朝裴舜钦道:“我去了。”
    “嗯。”裴舜钦看着她一点头。
    乔景转过身往济仁堂的方向走,到底心里有点儿发怵,走过七八步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还站在原地的裴舜钦。
    初冬正午的太阳温暖且明亮,乔景在这一瞬间觉得裴舜钦在发光。
    而且她能感受到裴舜钦一直在背后看着她。
    裴舜钦朝她一笑,无声地说了什么。她分辨出他说的是“别怕”两个字,忐忑的心一下安定下来了。
    乔景为裴舜钦心动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像这样肯定自己对他的喜欢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回过头,待低首敛去了唇边的笑,方继续向前走。
    济仁堂大门紧闭,医馆左手边就是一间药铺,药铺里暂时没有客人,从乔景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伙计在分包药材,而看不到那昨日赶走韩缙的许立诚。
    乔景想了一想,走到济仁堂门口敲了敲紧闭的门。
    里面无人应答,她用上几分力气拍了拍门。
    果不其然,她这里声响稍微大了些,药铺那边就有了反应。
    “姑娘,济仁堂今天不坐诊。”
    乔景应声回头,终于见到了许立诚。
    许立诚长相忠厚,身材魁梧壮实,长得虎头虎脑的不算难看也不算好看。乔景拧起眉头作出副焦急模样,向他道:“我知道,可是我家小姐病了,我得为她请大夫。”
    原来是家中小姐病了。
    乔景说的自然,许立诚不疑有他,热心建议道:“城南锦云路上有一家云仁堂,镇上的夫人小姐都是他给看的,你快些去,莫耽误了时辰。”
    “不行的。”乔景摇摇头,走到许立诚身边袅袅向他一礼。
    “公子你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腰背上莫名起了一片红疹。”她低声说道此处,停了一停,又为难道:“你说一个姑娘家她还没出阁,又病在这种地方,怎么好随便叫大夫来看?”
    小姑娘脸皮薄,不愿给男大夫触碰身子也在情理之中,许立诚听罢乔景编的这套原由,恍然大悟地连连点了几下头表示理解。
    乔景觑一眼许立诚,可怜兮兮地放出了钩子。
    “听公子方才的口气似是与姜大夫相熟,还请发发善心,告诉我她在哪儿。”
    “这……”许立诚面有难色,并未轻易上钩。
    乔景心下一忖,数滴清泪漫上了黑白分明的眸子。
    “公子,镇上的大夫只有姜大夫一个是女子,我们别无他法。还请你救救我家小姐!”
    许立诚纠结地摸了下脑袋,虽然没有搭腔却能看出他明显是在天人交锋。
    “公子!”
    乔景不给他时间细想,泫然欲泣地唤了一声便作势要跪。许立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颤,忙伸手将她扶住。
    “姑娘使不得!”
    乔景不愿站起,只是搭着他手臂摆出副定要求得你答应的架势,半仰着头楚楚可怜地说:“公子,人命关天啊。”
    许立诚重重叹口气,将她扶了起来。
    “罢了罢了,你同我来。”
    乔景心下一喜,忙向他低身一礼以示感谢。许立诚向铺子里的伙计招呼过一声,带她绕到了主街后面的巷子。
    前街门脸,后巷起居,巷子里清净不少,偶尔有几人出入家门,见到许立诚时都甚为热络地向他打了招呼。
    乔景跟在许立诚身后,悄悄打量着他的行为举止,觉得他心地纯善,行动憨厚耿直,不像是胡搅蛮缠,一味好勇斗狠的人。
    许立诚走到处摆着两盆绿植,扫洒得十分干净的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门,乔景闻到里边隐隐约约传出的药味儿,估摸着这儿就是济仁堂的后院。
    “来了。”
    里面传出声娟秀的女声,没一会儿门就从里拉了开。
    开门的是一位身着鹅黄裙衫的少女,身材比乔景高挑,长着张圆融的鹅蛋脸,五官算不上多么出挑,但合在一起就让人觉得温柔亲和。
    乔景见她鬓边簪着朵白花,身上的胭脂味儿同那张帕子上的一模一样,便猜到她就是那个让宋衍魂牵梦绕的小大夫。
    许立诚向小大夫说:“舒兰,这位姑娘是来为她家小姐求医的。”
    原来这小大夫叫姜舒兰。
    乔景忙应声道:“姜大夫,我家小姐腰背间起了好大一片疱疹,又痛又痒难受得很,还请你抽空儿去诊视诊视。”
    打开门时姜舒兰就注意到了许立诚身旁的这位小丫鬟。
    这位姑娘虽然穿着打扮都十分朴素,但眉眼如画,唇红齿白,清新娇柔得如同春日桃花,实在很难让人一眼看不到她。
    医者仁心,既是救人,姜舒兰自是不会推辞。她说罢一句稍等,转身从里屋取来一个大夫出诊时带在身边的诊箱,就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就在乔景觉得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许立诚忽然问姜舒兰道:“舒兰,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乔景心里一凝,正想着要拿出个什么由头回绝许立诚,就见姜舒兰语气淡淡地说:“立诚哥,不必了,你铺子忙,我不好耽搁你的时间。”
    “啊,那好。”许立诚小心笑着搓了搓手,神态里有几分讨好。
    乔景注意到了姜舒兰此时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许立诚不是这姜大夫的未婚夫么?怎么两人间的关系这般尴尬?瞧着姜大夫对这药铺老板爱答不理的样子,好像也没多喜欢他。
    乔景不动声色地猜测着三人间的纠葛,按着计划将姜舒兰引去了事先与裴舜钦约定好的地方。
    姜舒兰在被乔景带着越走越偏时心里已经隐约有了几分不安,不过乔景面善,看着不像存有坏心眼的人,她便硬着头皮跟着她走了。
    等到乔景把她带到一条不见人影,不闻人声的僻静巷子,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姑娘,你家到底住哪儿?”她停下脚步警惕地问。
    到这地方也该摊牌了,乔景转身看向姜舒兰,叹了口气,歉然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姜舒兰一惊,直觉想要往回走,结果一转过身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已经在巷口堵着了的裴舜钦。
    “你们……!”她知道自己中了计,又不知道来人是何图谋,一时间慌乱不已。
    “我是山上书院的学生。”裴舜钦表明身份,朝姜舒兰一摊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果然,一听到他是书院的学生,姜舒兰的脸就唰的一下变白了。
    姜舒兰低头沉默了会儿,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有了晶莹的眼泪,她压抑着哭腔,颤着声儿问裴舜钦道:“是宋……宋衍要你来的?”
    姜舒兰原想说宋郎,不过郎字在她舌尖一咽,生硬地变成了宋衍二字。
    “他病了,病得很重,还不肯吃药,我们没办法,只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找你。”
    裴舜钦言简意赅地向她解释完,垂眸一默,又说:“你俩总得当面把话说开吧,找人送个东西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未免有点不厚道。”
    姜舒兰听得他这话一下哭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她哭着斥责裴舜钦一句,眼泪落得更是汹涌。
    裴舜钦被姜舒兰哭得有点儿尴尬,只得朝乔景使了个眼风,要她去劝劝她别哭了。乔景走到姜舒兰身边也不知道能怎么劝,便递了方帕子过去。
    姜舒兰不接她的帕子,只是声泪俱下地说:“我等他那么久,一句话都等不到。等到我等不下去了,他又做出这副形容,他到底是想我怎么样!”
    姜舒兰伤心欲绝,哭得肩膀不住地抖,乔景瞧着觉得她煞是可怜。
    “姜姑娘,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们没见过宋师兄那形同槁木的模样,一下都被吓到了。”她好声气地哄着,将帕子塞到了姜舒兰手里。
    乔景这般温柔,姜舒兰在难过之时得了这一点抚慰,便干脆将头靠在乔景肩头,任性哭了个痛快。
    乔景难从姜舒兰的只言片语里完整地拼凑出她与宋衍的故事,但能感受到她此时的这份伤情十分真切。物伤其类,她想到裴舜钦对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心里也跟着觉得怪不好受的。
    裴舜钦急着将姜舒兰送上山,再赶回来陪乔景,现下姜舒兰哭得兴起,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便悄悄示意了一下乔景抓紧时间。
    乔景正自难过,见裴舜钦如此不为所动,便红着眼瞪了他一下。
    我又做错什么了?
    裴舜钦莫名其妙,可是不好再催,只得在一旁耐心候着。
    姜舒兰那一阵激动过去渐渐止了眼泪,她接过乔景递来的帕子,对自己刚才的失态窘得两颊红透。
    乔景岂是会在乎这些琐节的人?她莞尔一笑,轻声劝姜舒兰道:“姜姑娘,你去见见宋师兄吧,总不能把这结埋在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
    姜舒兰抿嘴压下心里又泛出的哭意,勉强扯起嘴角答应过一声,算是感谢她的好意。
    “走吧。”
    裴舜钦瞧着差不多了,试探着催促道。
    姜舒兰和裴舜钦离去后,乔景一个人回客栈,走在路上还陷在之前的情绪里。
    姜姑娘现在去和宋师兄把话说开了,那我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和裴舜钦把话说开呢?
    她在街头悄然想着,越想越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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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等着才能把话说开呢(不怀好意的作者菌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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