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揽着她,良久缄默,许久才道,“能不能改一改性子,就依我一回……”
    安平泣不成声。
    他揽紧她,“安安……不闹了,行不行?”
    他埋首在她绾起的青丝间,吻上她的修颈,而后是脸颊,额间,双唇……
    “宴书臣……”
    “安安,不想说话,就不说……”他总是猜得透她心思。
    五月初夏,苑中渐渐生出的鸣蝉声聒噪不已。
    他与她十指相扣,守得一轮轮清明。
    ……
    疲惫至极,她昏昏沉沉睡去。
    他伸手绾过她耳边青丝,吻上她额头,低声道,“就这一次,为我考量一次,不管什么容家皇室公主列祖列宗行不行?”
    她迷迷糊糊应声。
    他欢喜吻她,“安安……”
    她脸上绯红尚未褪去,忽得睁了睁眼眸,眸含春水,“宴书臣……”
    他本就与她一处。
    他深入浅出,在她耳边低声道,“安安,信我。”
    他还是那个掌握她喜怒哀乐的宴书臣,她不出声,不应声,直至精疲力尽睡去。
    ……
    安平醒的时候,身侧已经无人了。
    侍婢入内伺候,见得屋中狼藉,都心知肚明。
    安平看她,厉声道,“今日之事,你若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侍婢连忙下跪。
    安平从鬓间取下一枚簪子,扔到她跟前,“拿去给外面的侍卫,就说我要见苏锦。”
    侍婢诧异。
    安平恼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侍婢吓得赶紧捡起簪子出了屋中。
    安平撑手起身,身上的酸痛遍遍提醒她,她和宴书臣方才如何沉沦。
    她骗了他,赵泽政根本就不会碰她,他好得是南风。
    自始至终,她取悦过的只有他一人。
    从年少时起,她心中就只有他一人,也只装得下他一人。
    她每回同他一处都舍不得合眼,怕天明就是一场梦,这样的梦,她一连做了好几年,才一直让自己记得他的脸……
    他还是早前的宴书臣,为了她不计后果的宴书臣。
    早前是,现在还是……
    他怎么会想不通透,若是她在,他终有一日会遭猜忌。
    便是今日的江山是他助柏炎一道拿下的,但时过境迁,她便如一根芒刺,让旁人忌惮。
    也会要了他的命。
    她忍住身上的酸痛,撑手起身,早前的衣裳零散落了一地,他同她做了三次。
    小榻上,案几上,最后才是床榻。
    但许是,她最后一次同他亲近……
    她半蹲下,拾起地上那枚碎玉,应是被婢女打扫过,早起残缺不全,她只拾得落在案几下的几片碎片,湿了眸间。
    ……
    御书房内,大监将轮椅推至跟前,而后退了出去,从外阖门。
    “老师。”柏炎上前。
    沐敬亭伸手制止,“你如今已是殿上,不应再同我行礼……”
    沐敬亭言罢,忍不住握拳轻咳了两声。
    柏炎上前,“可是早前风大?”
    沐敬亭双腿很早就断了,惯来畏寒,腿上也常年覆了一条薄毯,当下只是摆手,“不是受了风,是我的时候快到了……”
    柏炎微怔,蹲下身来于他同高,“老师……”
    沐敬亭不以为然,“人都有这个时候,我能活到现在,能亲眼看你登上这个位置,我已经知足了。人活得再久,没有牵挂都是可怕的,能安然走,我心中已做平常,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这里。”
    柏炎眸间氤氲,淡声道,“那您就一直挂心着,就在京中不走了,让学生尽孝。”
    沐敬亭没有儿女,柏炎是他唯一的学生。
    情同半个父子,他才为他奔走。
    柏炎亦知晓,他心中拿定的事情就没有旁的转机,鼻尖微微红了红。
    沐敬亭拍拍他的手,“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妻儿,我是风烛残年了,只想找一处清净之地,好好回忆早前的人和事,看看是否有漏掉的。阿炎,你从高峰跌落过低谷,亦从低谷爬起来过,应当更明白老师说的……这些都是付出血的代价才换来的你妻儿安好,国中安宁,切不可因一丝恻隐之心,留藏祸端。”
    柏炎听着。
    沐敬亭沉声道,“容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容鉴的女儿不可以,安平也不可以……”
    柏炎抬眸看他,“安平救过柏远,而且宴书臣……”
    沐敬亭一针见血,“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你要反。”
    柏炎噤声。
    沐敬亭继续道,“宴书臣是个难得的人才,你若要用他,更不能留安平。安平在,前朝的人心便不死,随时会死灰复燃,宴书臣再执掌大权,你在位时即便可控,你若不在,你的儿孙危矣。上位者,有所为,有所不为,但绝不能明知危险还立于高墙之下……”
    柏炎微微垂眸。
    沐敬亭的目光好似将他看穿一般,“阿炎,帝王之心,要坚定,否则你走上这个位置,只会让自己登得越高,跌得越惨,你的妻儿亦会跟着你,荣辱与共。你若不在这个位置上,昨日的傅瑶,便是明日的苏锦,昨日的太子,便是你的孩子……”
    柏炎掌心死死攥紧。
    ……
    许久之后,沐敬亭早已从御书房离开。
    柏炎坐在地上,伸手握住额头,不说话,良久也未抬头睁眼。
    大监在外问候,“见过娘娘,娘娘怎么来了?”
    “陛下还在吗?”苏锦的声音在外响起。
    大监应道,“在呢,方才见过沐老,便一直没出来过。”
    柏炎收手,微微抬眸,尚且来不及起身,便与苏锦目光对上。
    他眸间微微滞了滞。
    苏锦一眼看出他目光中的两难,“阿炎……”
    他脸色并不好,苏锦缓步上前,没有劝慰,也没有扶他起身,只在他临近一旁落座。
    又唤了大监不要关门。
    大监应声退开。
    已是入夜,大门敞开,月华铺满了地上。
    “有烦心事了?”苏锦转眸看他。
    “嗯。”他应声。
    苏锦摊开掌心,他见是一枚小小的酸梅糖。
    柏炎笑开。
    她替他剥开,放到他口中,他轻轻笑了笑。
    她轻声道,“我那时在府中,才送走明月和阿照,你亦不在,吃了不少酸梅糖。”
    他亦转眸看她,口中的酸梅汤酸酸涩涩,却又带了几分隐隐的甜意,似是顺着四肢百骸流进他心底。
    她轻声道,“哥哥,我有一事同你商量。”
    她鲜有如此正式,他伸手揽上她肩膀,“说吧,哥哥吃了你的糖,说什么都应你。”,,
    第165章 暗牢(一更)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朝中休沐三日。
    第三日,容鉴终是在大理寺最底层的暗牢里等来了柏炎。
    暗牢在死牢之下,周遭皆是水汽和阴气,不见天日,唯一透进来的光,是值守的人按动机关,从不知何处透进来的星星点点的光,但若不是手持火把,许是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
    这星星点点的光,只是让空气透进来,火把不灭的。
    周遭和侍卫和值守都已屏退,仅余了青木一人。
    青木上前,将火把置在一侧的木架上,幽暗的暗牢里映着昏黄色的光。
    青木在不远处候着柏炎,脸上的青面獠牙面具,同这阴森恐怖的暗牢似是融为一体,叫人不敢出声。
    暗牢内只有三个牢房,彼此分开,隔绝了视野和声音。
    容鉴这处只有他一人。
    值守先前便将牢门打开。
    柏炎身披玄色龙袍,踱步而出,映得容鉴满眼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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