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瞥了江度月一眼,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牛车其实很简陋,有点像是在农家用的平车四周加上半米高的木栏,前面再套上一头牛。
    牛车里的空间本就不大,还要堆放一些村里人要带到镇上去卖的东西,诸如青菜、木柴等,所以根本没有地方让人坐。
    江度月个子矮,直接站在里面就可以,而韩青梅和江守仁却要侧身坐在那木栏上,江度月看着就觉得那样的姿势肯定很不舒服。
    不过既然这里的状况就是这样,江度月也就没多嘴。
    人到齐了,车子也晃晃悠悠地开始行驶起来,因为农村的本就不好走,加上这牛车又不平稳,一路上都是颠来倒去的,弄得江度月昏昏欲睡,却又没法闭眼休息。
    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也就是这里的一个时辰,牛车才慢慢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不过应该也就是早上的六七点钟。
    大壮找了个地方把牛车停下,又道:“今个儿大家伙儿都抓紧些时候,咱尽量过了晌午就回去。”
    毕竟是借用了人家的牛车,众人也不敢有什么不满,纷纷应是。
    江守仁答应了一声,正打算和妻儿商量着先去哪里,就听李婶提着一篮子小青菜咂嘴道:“江家三哥这竹篮里放的是什么,怎么还专门给盖上了?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江度月带来的野菜就放在竹篮子里呢,因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所以江度月才把野菜用块布给盖上了。
    江守仁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江度月则是直接道:“这篮子里装的反正不是李婶的东西,李婶还是快去卖菜吧,要是找不着好地方只怕菜就得卖不出去了!”
    江度月虽然只见过这李婶两面,但也看得出这人很是势力,她可没时间和这种人多话。
    “真是没规矩的小蹄子!”李婶瞪了江度月一眼,提着篮子一扭一扭地走了。
    江守仁抬头一看村里人都走了,忙看向韩青梅:“孩子他娘,咱现在去哪啊?”
    “我以前也没卖过这东西,要不咱还是先随处看看吧。”韩青梅也是面露难色,她的绣技本就拿不出手,要不是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她也不会想到要做刺绣拿来卖了。
    江度月见两人都没有了主意,只得开口道:“娘,你知道镇上最大的绣庄在哪里吗?”
    “这个娘知道,只是那锦绣坊里的绣娘都可厉害了,娘做出来的刺绣只怕他们是不可能要的。”韩青梅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管他们要不要,咱们先去看看再说呗!”江度月拉着韩青梅就往前走。
    不多时,一家人就出现在了锦绣坊的门口,看着眼前的牌匾,韩青梅更加生了怯意:“小月呐,要不咱还是换一家吧,这家肯定不能要娘的刺绣的。”
    “娘别怕,你把刺绣给我吧,我去问问,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好。”江度月看韩青梅这样子,还没开始谈生意呢,就先输了阵势,到时候只怕人家本来想要的,也不敢要了。
    韩青梅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站在孩子前面,而不是拖孩子的后腿,一咬牙,对江守仁交代了一句:“你带着孩子在这里等我,我进去问问。”
    说完就朝锦绣坊里走去,江度月看着韩青梅单薄的背影,很是欣慰了一下下,迅速地抬脚跟了进去。
    进了锦绣坊,一排排色泽鲜艳的刺绣马上映入眼帘,让人目不暇接,有喜庆的红牡丹,雪白的腊梅,典雅的兰花……总之但凡是你想得到的花,这里几乎都有。
    换句话说,这里的刺绣大部分都是以花为主,怪不得便宜娘的四幅刺绣里,有三幅都是牡丹花了。
    看了这些刺绣,韩青梅好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马上就散了:“小月,咱们要不还是换一家吧?”
    江度月没说话,只是把这里的刺绣大致扫了一遍,心中暗暗盘算着什么。
    正是此时,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与一个妙龄女子一起从二楼走了下来,两人一面走、还一面说着话。
    妙龄女子先叹道:“真是愁死人了,我那爹爹一向不爱金银玉石,只爱吟诗作对,眼下我那好姐姐又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若是到时候爹爹不满意,那可都是我的罪过了!”
    妇人笑着回道:“杨二小姐莫急,这不是还有十来日的时间吗?您再想想,准能想出个好法子来!”
    “你也别安慰我,我今个儿来,就是想看看你这里有无合适的东西,可这看了一圈,哎……”妙龄女子瞥了一楼挂着的刺绣一眼,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是我这地方小,确实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既然杨老爷这般爱风雅,倒不如你寻个罕见的书籍作为寿礼?”妇人想了一想后,小心地提议道。
    妙龄女子叹息声更重了:“可别提了,这法子前年我便用过了,哪能同样的法子用两次?到时候就算爹爹不恼我,只怕大姐就要用唾沫星子把我给淹死了!”
    妇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楼,妇人正要送杨二小姐出门,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身后传来:“这位姐姐,你是不是正为不知该送长辈什么礼物而犯愁呐?”
    ☆、第一桶金
    两人一起回头,就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娃正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过来。
    妇人,也就是这锦绣坊的掌柜梁湘如一见江度月这身装扮,不禁皱了皱眉头,她正要轻喝出口,就听身旁的杨二小姐笑着道:“小妹妹,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不成?”
    “大姐姐,我确实有一个主意,只是这主意却需要这位姐姐帮我呢!”江度月把目光转向梁湘如。
    她从方才两人的交谈中听出,这梁湘如应该就是锦绣坊的掌柜,所以她虽然看出这人至少也有三十来岁,却故意用了“姐姐”这个称呼,为的就是博取对方的好感。
    女人嘛,哪个不希望别人说自己年轻的?
    梁湘如听了这话,脸上的不悦果然淡了许多,甚至还流露出打趣的笑意来:“你这丫头,我这年岁,做你娘亲都绰绰有余了,你竟然还叫我姐姐?”
    “咦,姐姐肯定是哄我,我娘都二十多岁了呢!”江度月故作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梁湘如彻底乐了,甚至还抬手在江度月的小鼻子上捏了一把:“你这小姑娘,说话倒是讨喜。”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杨二小姐问道。
    “我叫江度月,这是我娘。”江度月声音清脆地作答,还把一脸囧然和无措的韩青梅往前拉了拉。
    韩青梅担心孩子会闯祸,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杨二小姐瞥了韩青梅一眼,就又把目光落在江度月的身上了:“江妹妹,你方才说你有个主意要梁掌柜帮忙,是什么主意呀?”
    江度月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其实我是刚刚了听到你和这位梁掌柜的谈话,才有了些想法,也不知道究竟行不行。”
    “你且说来我们听听,若是你真能帮到杨二小姐的忙,那自然是好事;就算帮不上忙,想必杨二小姐也不会和你计较的。”梁湘如再次将江度月打量了一番。
    对方偷听自己与杨二小姐说话,这本是件让人心生厌恶之事,然对方却有勇气当面承认,且脸上也很明显地流露出歉意,这不但使得梁湘如不好意思在这件事上计较,还显出江度月是个十分坦诚之人。
    这孩子是真的坦诚,还是有意如此?
    杨二小姐闻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快说说吧。”
    “那我可就说了,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还望两位不要笑话我,”江度月在小小地谦虚了一下后,便开始叙述自己的想法,“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令尊是一个十分风雅之人,想必定然喜爱风雅之物,而竹子是花中四君子之一,所包含的寓意也是十分之多,既可以象征生命的顽强与坚韧,又可以代表人品格的正直与谦虚,想来许多文人墨客都是很钟情于它的。”
    说到这里,江度月看了看梁湘如和杨二小姐的神色,见她们都面露深思,这才继续道:“若杨二小姐能送给令尊一幅竹子的刺绣,再附上一首歌颂竹子的诗词,我想令尊说不定会喜欢呢?”
    说完这些话,江度月便安静地看着杨二小姐。
    杨二小姐仔细想了一下,顿时眼前一亮:“这主意极好,这样的寿礼,想必爹爹定会十分喜爱的!”
    说完,杨二小姐又转头看向梁湘如:“梁掌柜,你这里可有这样的刺绣吗?”
    “绣着竹子的刺绣,我还真是没有见过。”梁湘如面露难色。
    江度月忙顺势道:“正因为这种刺绣是咱们这里的独一份,所以才更显得珍贵呀!而且我就是因为知道咱们这里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刺绣,所以还说这个主意要想做到,还要梁掌柜帮忙才成的。”
    “梁掌柜,我可是知道你这里的绣娘个个心灵手巧,这个忙你定要帮我才是!”杨二小姐也开始劝说梁湘如。
    梁湘如心中盘算了一下,她之前虽然与杨二小姐也有些交情,但毕竟都是生意场上的,根本不值钱,若是自己能在这件事上帮一帮杨二小姐,说不定日后会给自己带来很多益处。
    这么一想,梁湘如已经决定帮忙了,虽然以前她还未见过绣竹子的,可这事儿其实也并不难,只要将绣图画出来,到时候照着上面的图案刺绣即可。
    “杨二小姐开口,我自然是要帮忙的,只是不知这绣竹子可有什么讲究吗?”这主意是江度月提出来的,梁湘如自然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竹子具体该怎么绣,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以前曾听过一首诗,或许能和这刺绣所要表达的意境相吻合,”江度月转了转眼珠,十分虔诚且带着一丝心虚地把钱章明的《水调歌头咏竹》中,体现竹子风骨的句子给背了出来,“有节骨乃坚,无心品自端。几经狂风雨,宁折不易弯。依旧四季翠,不与芳争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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