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公子。”那慵懒含笑的语气,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慢慢的响起。
    洛识微抬着头,终于见到了这位举国上下异样畏惧、甚至连他那位忠臣爹都避之如虎的奸宦,权倾朝野的督主楼既回。
    ——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boss。
    楼督主一身麒麟长袍,走过来时,身后的暗红色披风仿佛染过无数朝臣的鲜血,伴随着他带风的脚步泛起阵阵涟漪。
    他和洛识微想象的那种尖嘴猴腮的阴鸷大太监,完全不一样。
    因为楼既回生得极美,面如白玉无瑕,艳丽无双,再加上他举手抬足间那股上位者的气势,张扬锐利的令人不敢直视。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洛识微,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中闪过几分嘲弄的光芒,轻笑着说:“你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当爹的样子。”
    “是啊,我才二十三岁,就有个七岁大的儿子了,简直怀疑自己是喜当爹。”
    洛识微坦坦荡荡的自嘲了一句,他未起身,只虚心恭敬的拱了拱手算作行礼,哑着嗓子慢吞吞的道:“见过九千岁。
    我这身子本就虚得很,又挨了老头几鞭子,现在正趴在这等死呢,实在起不来,您见谅。”
    他还不忘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那倒不用,你躺着便是。”
    楼既回说着,目光转向一侧的男孩,薄唇弯了弯,不紧不慢的道:“既然小公子也怀疑这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那倒不如今天我把人带走,好好的审讯一番,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底细,如何?”
    洛御史夫妻俩脸色更是白的透明,眼中满是惶恐惊惧,众人皆是心里一沉,楼既回果然是冲着这个孩子来的。
    他们失策了,从一开始这个局就崩了!
    因为要把十三皇子留在身边,根本不可能瞒过东厂,偷偷摸摸留下反而更加可疑。
    所以这群地下忠臣一番商议,决定玩一个骚操作。
    倘若洛识微真的风流成性,不知玩过多少女人,那么当这个孩子找上门来时,被他爹抽两鞭子,可能就真的懵逼的认下这个孩子了。
    这样的话,对于全城而言也不过是洛家的一场狗血笑话,而十三皇子则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京师,韬光养晦,再无危险。
    但是……谁也没想到,洛识微会跳出局外,不仅不认还把这盘子搅了个乱七八糟,引来了敏感多疑的楼既回亲自处理。
    让楼既回把人带回去,那还要活路吗?哪怕他不知有十三皇子的存在,但以这个阴鸷奸宦的多疑,绝对不会放任任何存疑点活下来的!
    十三皇子绝对不能被带走,绝对不行!
    御史冲动之下猛然开口阻拦:“不行……绝对不行!”
    洛识微与他同一时间出声,懒洋洋的说:“行啊,这有什么不行,您尽管带走,不用送回来了。”
    父子俩,截然不同的两种回答。
    他们说完,场面顿时一片寂静。
    御史的脸色更加灰败。
    站在一侧的男孩仍旧安静的低着头,一语不发,他看起来并无意外,眼中反而闪过讥讽的光芒。
    果然。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结局吗,洛识微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几句服软讨好,便冒着这么大风险把他留下。
    即便是自诩忠臣的御史一家,也不过是看中他的血脉,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扶持他登基,光耀门楣而已。
    当危险程度超过利益,没有人还能继续坚持下去的。
    “哦?”
    楼既回发出轻微的疑问声,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斜睨了一眼洛识微,连这种漫不经心的动作由他做起来,都带着一股勾魂摄魄的妖冶。
    他说:“你的父亲看起来,倒是有不同意见。”
    众人心头一冷。
    御史这句失态的阻拦,恰恰升起了楼既回的怀疑。
    御史夫人赶紧把人拉开,不让他再暴露更多,一只手死死攥着手帕,心跟着提的高高的。
    生怕下一秒,那喜怒无常的疯子便持剑将朝臣劈成两半。
    是的,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但洛识微却像是毫无所觉,瞥了一眼他爹,没好气的道:“肯定的啊,他觉得他儿子病歪歪的不知道哪天就死了,碰过那么多女人根本生不出孩子,还好不容易洛家出来第三代独苗,我家老爹可宝贝着呢。
    你看啊,要不是为了给他的宝贝孙子出气,我能被打成这样?”
    他指了指后背上狰狞的鞭伤,语气中含着一股冷冷的怨气。
    楼既回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慵懒的声线漫不经心的说:“听你这意思,倒是认下这孩子是你亲儿子了,怎么还舍得让我带走?”
    【你的任务是把十三皇子抚养成人,并教导成一代明君。】系统提醒道。
    洛识微充耳不闻。
    “有什么不舍得的,”他无所谓指了指御史,说:“您要觉得来这一趟光带走他不划算,就把这老头也一起带走,他不是还背地里骂过您吗,这还能饶了他?!”
    后面跟进来的督主心腹、东厂大役长沈郜目瞪口呆:“这不仅不管亲儿子,连亲爹都一起卖了?”
    正常人都干不出这种事吧?果然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纨绔混账洛识微。
    御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洛识微一本正经的跟他解释:“大哥,你不懂,以前我是家里独苗,这老头还能忍我,现在他有孙子了,还有我什么活路?倒不如啊,九千岁您行行好,把这爷孙一起扔进昭狱,以后我就是当家人了!”
    生怕督主不答应,洛识微还探起头来,他朝楼既回眨眨眼,苍白的面容因狡黠的动作而生动起来,带着一股坏笑,小声的说:
    “您要觉得可行的话,我一起把这孩子的生母、他以前的住址什么的,都告诉您!怎么样?我这诚意够吧?”
    岂止,简直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生动形象的败家子王八蛋。
    御史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怒吼:“孽障!”
    下一秒,楼既回头也不回,手掌微抬,一阵掌风过去,御史瞬间撞在墙上萎靡的摔下来,动弹不得。
    连声音都发不出去。
    楼督主以剑挑起青年的下巴,迫他仰起头来,剑柄在洛识微的喉结上慢慢的摩擦,他高深莫测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下一秒便会拔剑斩断这颗头颅。
    但洛识微始终只是听话的仰着头,他眨眨眼,动也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乖巧模样。
    不知多了多久,楼既回突然松开手,低笑了一声,这一笑,那本就昳丽的面容更是风华绝代,艳色逼人。
    他说:“你还真是对自己的亲人下得去手。”
    洛识微病歪歪的靠在床头,面容苍白,语气恹恹:“这有什么,我本就不知能活多久,当然要及时行乐,凭什么被人伦道德束缚?”
    他说着,突然看向楼既回,笑容慢慢扩大,轻声说:“这一点,世间俗人或许不理解,但是杀伐果断的督主不会也无法理解吧?”
    杀伐果断,这一点是指的他对皇室做的那点事。
    一侧有人低声喝斥:“大胆!”
    楼既回眼角上挑,似笑非笑,指着洛识微说:“你的确如传闻所言,是个混账。”
    洛识微厚着脸皮:“多谢夸奖。”
    他悄无声息的松开被子中的一只手,后背已经一片淋漓。
    楼既回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就代表着,他总算……总算是把洛家的嫌疑给洗清了一部分。
    这个时候,越是护着洛芒,越会激起那个狡诈多疑的督主疑心,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但……还不够。
    果然。
    楼既回将目光投向男孩,慵懒的声音命令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这位混账小公子,生出来什么样的儿子。”
    洛芒的身体一僵。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楼既回,这个一手遮天的窃国之贼。
    十年前,父皇驾崩,他刚刚出生,因未来得及记在玉碟上而逃过一劫,但是从懂事开始,他就无数次的听过关于那场宫变的记载。
    先帝记录在册的皇子十二人,上到四十岁下至七岁,在那一天,楼既回就是一身黑袍手持长剑,宛若煞神,屠戮到最后仅剩四人。
    而后,因太子登基后不服管教,杀之;下一任皇帝意图联合镇国大将军拿下楼既回,断四肢圈禁至疯癫。
    如今,算上洛芒,皇室血脉也不过就剩下三人。
    楼既回那把随身携带的长剑,沾满了皇室的血,几乎断了晋氏江山的根!
    洛芒一直低着头,他隐忍的抿着唇,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滔天的恨意,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情绪外泄……
    就在这时,洛识微一脚踹过来,哑着嗓子不耐烦的道:“洛芒,抬起头来给九千岁看看,怎么性格这么墨迹,一点都不像老子,啧……”
    他嘀咕了一声:“不会真的是喜当爹吧?”
    洛芒,老子,喜当爹。
    三个关键词宛若一盆冷水泼下来,情绪激动的男孩立刻冷静下来,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眼中充斥着畏惧的水意,怯怯的望着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
    洛芒的手用力的抓紧了一角,似恐惧,却还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坚韧,让他不肯这么丢人的哭出来。
    “父……父亲……”他喊着洛识微,低低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寻找安全感的惶恐。
    楼既回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洛芒,说:“的确不怎么像你。”
    洛识微漫不经心的道:“长得不行,性格也不像我,倒像是我那个怂包爹,啧,怎么说的好像我才是野儿子似的。”
    滴水不漏。
    督主轻笑一声,指了指洛芒,随意的吩咐道:“先把人带回去吧,既然来了,总得帮洛小公子鉴定一下,是不是他的亲儿子。”
    “您随意。”洛识微打了个哈欠,却微微垂下眼眸,眼底一片冷芒。
    麻烦了。
    楼既回是真的多疑的恐怖,完全不好应付,他敏感的,哪怕你演的再好、再逼真,都无法轻易应付过去。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他慢吞吞的说:“您记得把我爹也带走。”
    洛御史已经气的昏厥过去了。
    岂料……
    楼既回突然看向洛识微,那张艳色逼人的面孔似笑非笑,他轻飘飘的说:“不,还是带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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