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在他坐到身边时,目光就看了过来,闻言轻轻地嗯了声。
    “这陈长春虽然有些功利心,但人总体来说还不错。”然后便将车队还剩下些什么人说了一遍,至少陈长春并没有对那几个老弱妇孺露出嫌弃甚至企图将人赶出队伍的念头,只这一点便证明此人心性还算磊落。“留下来的人中,除了那几个无路可去的外,其余人也大都值得相交。我打算去跟乔头儿商量商量,将两个队伍合并。”陈长春的队伍有车有物资,乔勇的有实力,俩俩联合,大家过起来应该会更轻松一些。这事看陈长春的样子,显然是没问题的,至于乔勇那里,他倒是不太确定,毕竟陈长春队里不能出力的人实在有点多。
    张易的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下,算是知道。
    “你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南劭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神色间有些恋恋不舍。
    “刀。”张易启唇,细不可察地吐出一个字。
    “太冷了,还是不要……”南劭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里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然而劝说的话在看到他固执的眼神时嘎然而止,最终妥协地将擦拭得雪亮的砍刀拿了过来,放到他手中。
    感觉到冰冷的刀柄碰触到手掌,张易立即收指握紧。南劭无奈,只能将被子扯过来些许,将张易的手连同砍刀一并盖住。
    “放……心……”张易吃力地吐出两个字,似乎是想通过这个举动告诉南劭,哪怕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仍有能力保护自己。
    南劭眼眶一热,蓦然俯身抱住男人,过了半晌才干咳一声,声音发紧却强作出轻松的语气说:“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小心别让刀划伤自己,否则我会生气,后果很严重。”语罢,起身就走,没让张易看到自己的脸。
    张易目送着南劭出去,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将门拉上,脖颈上似乎仍能感觉到他掉落的温热水渍,心里有片刻的迷茫,怀疑自己这样拖着这个男人是不是错了。然而这种心思冒头不过一瞬间,转眼便被张睿阳那张可爱的小脸所替代。他缺席了儿子的出生,以及最初的五年时光,他不想在儿子未来的成长阶段中继续缺席。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是他还是想要努力去让自己配得上父亲这个称号。他也不是个称职的情人,但是他还是希望有一天能让南劭脸上再次露出那日听到他答应两人在一起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还有生死不明的肉塔陈,以及以生命保护张睿阳的李慕然……他们,都是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哪怕再痛苦。
    思及此,他有些紊乱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收回目光,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刀上。不知是刀柄染凉了他的手,还是他的手本来就冰寒不暖,总之,除了手指仍卷曲着,他几乎感觉不到手里还握着东西,就仿佛那把刀已经和他的手融为了一体。
    也许这不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刀,但是它却是他在末世赖以生存保护身边人的指靠。
    手指拨弄了一下刀柄,以此确定刀仍在手中。手臂不能大动,以免牵扯到胸背部的肌肉,就如呼吸动作不敢太大一样,会抽空身体里所有的力气,痛得人生不如死。然而,因为南劭帮他温养了生命力,他精神状态很好,健旺的精神,破败的身体,恐怕再没有比这更受罪的,因为不能用昏睡来熬渡时间和对抗痛苦。
    他闭上眼,手指徐缓地摩挲把玩着被石朋三改造为金属的刀柄,当初怕太过冰寒冻伤手,更方便抓握,所以在外面缠裹了厚厚的布带。只是经过长时间的握持,布带已经有些破损,金属的冰凉从下面传递出来,带着森森的戾煞之气,仿佛在诉说着它是如何从一把平凡无比的砍柴刀被改造成无坚不摧的利器,饮腐浊之血无数的历史一般。它不愿被闲置,就如张易不愿意一直被闲养一般。
    因为活动,手指由最初的僵冷滞涩慢慢变得灵活起来,有被子的压制,加上手臂活动受限,张易没办法握执挥动砍刀,只能将刀柄由两根手指间转到另两根手指之间,以此重新找回它在手中的感觉。这本是一个枯燥之极的训练,但是于此时的他来说却是最好打发时间忘记自己处境的办法。
    手指由冷硬僵木到灵活,再由灵活到痉挛,张易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冷汗涔涔,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手指依旧缓慢地动着,硬是凭着倔强的意志令那股痉挛自行松解,而经历了这轮煎熬,原本已经麻木的手指再次恢复了对刀柄的感觉,甚至连它的形态,布层的厚薄,以及弧度的细微变化都一一透过手指传递进脑海,形成一副鲜明而生动的画面。
    隐隐的,张易感觉到自己似乎要掌握到什么,却在这时,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他瞬间从那种玄奥难言的感觉中抽离了出来,他赫地睁开眼睛看过去。
    进来的是卢军,手里端着杯刚烧好的开水,南劭不在,他是上来帮着看看张易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他被张易精透锐利的目光吓了一跳,就仿佛被虎狼盯视住,定在原地竟有种不敢动弹的感觉,好在张易在认出他之后,那眼神便回归了平素的温和,让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心里却仍有余悸。
    “下面烧了点开水,我给你拿上来。”他走过去,将水放到旁边的柜子上,说。“我扶你起来喝点。”
    “不……喝……”张易拒绝。因为大小解不方便,他在摄入水方面都会极力控制,只有南劭在时,强逼着他,他才会喝上一些。
    卢军没想太多,以为他真不渴,便不勉强,而是扯了根板凳坐到床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博卫基地的事给他解闷。知对方是好意,张易虽然很想继续练习,但也只能暂时停下,他回答不了,所以便加倍专注地倾听,反倒激起了卢军的谈兴,直到南劭回来。
    南劭带回了一个对陈长春等人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好的消息,那就是乔勇等人答应两队合并。陈长春也是个光棍的人,又或者说他其实很想卸下身上的重担,一得到消息,直接主动提出让出队长的位置,理由是以免两队因这个原因发生矛盾,不利于融合。
    第91章心疼
    陈长春唯一的要求就是两队成员要一视同仁。对此,乔勇等人当然没有意见,不过是二十几个人,哪里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乔勇他们住的房子离这里步行要走五分钟左右,条件差不多,也是两个卧室,不过是平房,要窄一些,没有储物间,客厅比较小,倒是院子很大,用石头砌着围墙,所以他们住得也并不宽裕。到了这时,南劭和张易自然便不必搬过去,倒是陈薇原本可以搬到陈长春他们这边,跟队里的三个女人住,不过她说要帮着照顾三个伤者,最后也没动。
    南劭去看过,梁冠伦肚子上被蛇树枝扎穿了个窟窿,没有死实在是奇迹,赵春左臂没了,说是被蛇树缠住,毅然断臂才得以逃掉,只有文斌的情况要好一些,他当时是异能用尽,腿软滚下坡坎,摔断了左腿,又磕伤了脑袋,但因为是异能者,在找人帮着把腿骨复位后,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便发挥了作用,除了还不能出门外,表面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事了。到了基地后,乔勇等人也想过找治愈系异能帮三人疗伤,可惜求爷爷告奶奶,却连人影都没看到,加上药物稀缺,他们付了房租煤电水费等开销后,别说买不起,就是连门路都摸不到,便一直拖到了如今。幸好南劭来了,否则因为断去一臂而颓废失去求生欲望的赵春和情况糟糕的梁冠伦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一条命。
    在了解了基地治疗系异能者的情况之后,南劭的心沉了下去,但是要让他就此放弃,也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并没将这事跟张易说,只是借口每天去给赵春和梁冠伦稳定生命力,自己则在基地里到处寻找着接触治疗系异能者的途径。他将乔勇等人的尸晶都交还了他们,自己还剩下不少,大都是颜色比较深颗粒比较大的鼠鸟晶核。乔勇等是知道他跟张易的关系的,所以对于他不参与群体行动倒也没谁心怀不满。
    而张易则在南劭离开的这段时间,拒绝了其他人的照看,独自一人躺在那里无休无止地练习着手指对刀柄的感知和掌控,将枯燥,汗水和疼痛全化进了感悟当中。等南劭发现时,他的手指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肿胀得不像样。
    “你这手不想要了,是不是?”南劭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全身都在发抖,想不到自己只是一时的疏忽,男人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难怪这几天总是不让他擦洗手,只说陈长春等人已经帮着擦过了。他又整日奔波筹谋办法,还要为赵春两人温养生命力,身体和心理双重负担,心力交瘁下便没细察,谁知便出了这种事。一时间说不出的后悔自责,气得额头上青筋都鼓了出来,眼睛里浮起了血丝。
    “不要……气……”张易舍不得南劭这样难过,抬起手去握他的手。南劭虽然不能像治疗系异能那样一下子就让伤口愈合,但对生命力的巩固却能使机体组织焕发活力,自行修复要快于没经过温养补足生命力的情况,所以过了这几天,张易已经能够多说几个字,但胸骨肋骨未愈,抬手就太勉强了。
    南劭迅速握住他的手,再发脾气:“谁让你动的!你还折腾得没完了是吧?”一边骂一边又紧张兮兮地察看他有没有牵动身上的伤。
    “你……低头……”见他这样,张易心里感动,微微偏转脸,说。
    南劭气归气,但对于他的话还是很顺从的,眼里有着疑惑,仍然低下了头,不高兴地问:“干什么?”
    “过来点……过来……再低点……”
    “你……”当感觉到脸上柔软温热却又带着些许粗砺的碰触时,南劭怔愣了下,而后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张易,激动得心里怦怦直跳,哪里还想得起之前的愤怒。
    “咳……真没用……想吻你都……做不到……咳咳……”张易自嘲地一笑,因为一下子说太多话,便有些气力不继,胸口憋闷抽痛,不由地咳了起来,却越咳越难受,就仿佛要闭过气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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