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在来的路上便听说老太太发作了二老爷和二太太。见此情景,心中冷笑,脚步一转便进了元春的房里。
    那两个作死的,就应该受些教训。早知道就让鸳鸯将老太太的沉香木手杖找出来放一边了。
    进了元春的房里,一旁的绣架上,便是自己给她的那块霞光锦。
    看到当初自己给元春的希望,张氏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从来享受到的义务是要对应相应的责任的。那庶出的三丫头,可见谁把她放在眼里了。被利用,是因为有被利用的价值。
    “珠儿媳妇,大丫头怎么样了?”
    凤姐见张氏过来,起身行了一个礼,便小声地说道,“一听到消息便晕了过去,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呢。”
    今天是张氏吃斋念佛的日子,所以就只有她和大奶奶水氏一起在老太太的房里陪着的打牌,元春刚丢了一张牌,管事的婆子便来回话说宫里来人了。要见一见大姑娘。
    三人正在纳闷之际,贾政便领了人进来,因是内侍也无需女眷回避。人一进来,才明白是什么事情,等到那人出去了,元春便晕了过去。
    老太太也气的够呛。言说要休了邢氏这个搅家精。
    “我可怜的儿呀,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张氏见此,拿起帕子便坐在了刚刚凤姐坐的位置上,一边流着泪,一边用手摸着元春的脸。
    元春被张氏的碰触弄醒了,睁开眼,看到流泪的大嫂和伯母,悲从心来。今天早上,她还绣着嫁衣上的花边,怎么才半天的功夫,就要进宫去做宫女了呢。
    “哇,大伯母。”元春越想越悲,半爬起身扑入张氏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凤姐见状,心中更是难过。虽然元春比她大了两岁,但自小却是一起长大的。她嫁进来后,更是日日相伴。哪成想竟然要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去侍候人。
    她们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也是上等人家的姑娘。自幼哪个不是噎金咽玉,一脚出八脚迈的长大。现在却是落个如此境地。
    半晌,元春才从嚎啕大哭,到小声抽咽。张氏拍了拍她的肩,看了一眼凤姐,凤姐知机,连忙将屋中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凤哥儿留下吧。”张氏看到凤姐也要出去,连忙将她喊住了。
    “是,太太您有什么话要吩咐。”至打凤姐嫁了进来,除了第一天行礼外,很少称呼邢氏来太太,到是一直称呼张氏为太太。
    “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大丫头的事。我来的路上想了想,名子已经报了上去,便是再无更改的道理了。而且咱们家在内务府里也没有门路。弄不好,让人知道了,对大丫头更不好。”顿了顿,看着元春惨白的脸,狠下了心,又说道,“宫里的张嫔娘娘,是我的族姐。回头只能去求求她了,若是她能出面把咱们元春要到她的宫里当个女宫,至少也不会受累遭罪。只是她在宫里也是不得势,也不知道能不能办成。除了这一个外,宫里的甄贵妃,娘家与咱们家是老亲。当年她进宫时,咱们家还送过贺礼呢。只是树大招风,若去求了她,大丫头在宫里便有些打眼了。将来也不容易求恩旨早些放出来。”
    “如今太子被废,甄贵妃又得宠,说不定将来,将来,”凤姐看着张氏,小声的说着。
    张氏摇头,“那样倒是最好,若万一不是呢。自古出头的掾子都是先烂。太子便是一例。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越王在这些皇子里,看起来最是老实,张嫔又是不得宠的,无论此时还是将来,都是最安全妥帖的。”
    越王是由张氏女教导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是真的老实。在张家满门皆灭,平安州事了后,张氏便将张家的大部分人脉悄悄地递给了越王。
    越王有在平安州平叛得来的武官军底,又有张氏送来的文官人脉,其实力并不见得是众皇子中最低的。
    但却是众多皇子中隐藏最深的。
    “…我去张娘娘宫里。”半天没说话的元春,小声却坚定的说了这么一句。
    “唉,我的儿呀。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二老爷糊涂呀。就算是要送女进宫,不是还有大选吗?何苦这么糟蹋我的大丫头呢。”
    “我们老爷,他一个爷们,能知道什么,估计还是我们家那位好太太出的主意。”凤姐本来想说贾政的不是,但一想自己的身份,便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邢氏,到底安的什么心。我的元春进不进宫,碍着她什么事?大丫头自出生到现在,何曾花过他们二房一分银子。将来也不用他们出嫁妆,何苦如此这般。”
    元春本来就对邢氏不满意,对二老爷也因着母亲和赵姨娘间的官司,而多有微词,到了今天,算是彻底对亲爹没有念想了。
    这一边张氏安抚了元春,便去了史氏的正房。
    她进去的时候,邢氏和贾政都还在地上跪着。张氏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进了来,便走向史氏的跟前。也不说话,也不看那两人。看起来倒是跟史氏一样,都是气大了。
    “……我什么也不想听,都把嘴给我闭上,现在都回你们院子里去。还有邢氏,至今儿起不准踏出房门一步。你敢踏出来,我便让人送你回娘家。”
    史氏一通好骂,然后便将二儿子一家打发走了。又敢走了所有侍候的人,将屋里只留下张氏一人,问了元春的事情。
    史氏听了张氏的安排,也觉得妥当。只是心中还是一阵子悲苦。她的大孙女呀,从小便一直养在她跟前。
    前两天丫头们还说大儿媳妇给了一块好料子,霞光异彩,一看就是金贵的东西。她让人拿来看了,确实是好料子,大小正好是一件嫁衣的料子。
    又是正经的大红色,做什么用的,不言而喻。当时她还想着好好问问大儿媳妇是不是大丫头的婚事有了眉目。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是我害了大丫头呀,若不是当初执意娶邢氏进门,又哪有今天的祸事。都怪我,都怪我这个老婆子。”
    “老太太千万不要这么说,当初娶二弟妹进门,便是害怕怠慢了珠儿兄妹,如今,只能怨大丫头的命不好罢了。”
    擦了擦眼泪,张氏又继续说道,“媳妇刚和苏家的夫人见了一面,正想着哪天下贴子请她过府呢。哪想到,哪想到。怎么就这样了呢。这让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下的二弟妹呀。”说着说着,张氏便哭了起来,“老太太,我膝下就三个儿子,二丫头也是过了好多年才得的。这么多年,我是把大丫头当自己亲生的对待。可我不是她的亲生爹娘呀。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心里苦呀。”
    史氏一听,婆媳两个竟是抱头痛哭。缓过劲来的元春正在凤姐的搀扶下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两个女人的哭声,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大姐姐,大姐姐。你怎么哭了。咦,嬷嬷怎么也哭了。”宝玉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大家,这都是怎么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张氏送了一块上等料子给元春的事情,史氏院里就没有人不知道。唐朝和元春还曾私下里商量过,现在这块料子不能先裁出来,倒是可以在差不多的地方先将一些琐碎的先绣出来。等到定下了亲事,再裁料子做嫁衣,量了不会太大。
    唐朝一直以为,也许王氏没了,也许张氏活着,元春就不用再进宫了。她会像这个时代很多的大家闺秀那般十里红妆,嫁人生子。再也不用老死宫廷。再也不用少小离家,只是省亲回来那个一个晚上了。
    可这一切,竟然生生让贾政和邢氏给掰回了命中注定的轨道。贾元春便是改成了贾沅,仍是未来的皇妃。
    她们就站在正房的外面,屋里隐隐传来的哭声,还有张氏的那一句句,‘为什么不是我亲生的,我疼了十几年,这是生生挖我的肉呀……’
    张氏说的没错,若元春是她亲生的,她是不可能送元春进宫的。一是元春有个附逆的外家,这一进宫,无疑是想不开。
    二一个,若元春是张氏亲生的,有一个张氏女做母亲,也注定了元春在宫里的路走不长远。
    张家的教养,世人信得过。但张家毕竟是满门皆灭,谁也不能保证元春心底有没有怨怼情绪,这样的隐性危险人物,谁敢让她进宫来。
    此时屋中的张氏,心中还是疼了。那毕竟是她疼了十多年的孩子呀。
    而屋外,元春的身子在门口晃了晃,为什么她不是大伯母亲生的呢。为什么母亲去的那么早呢。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做,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幸好元春不知道,就算是她亲娘活着,这宫也是要进的。不但要进,而且还是这么进去的。记得原著中曾有过这么一句,那是元春省亲时曾说过的,‘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可见当时的元春也是贾家有意送进去的。而非选秀不得不去。
    不过此时的元春至少还是幸运的,至少她是在接受了张氏系统教育十几年后才被送到宫里去的。而不是接受了王氏的影响,和史氏的教导后就那么迷迷糊糊的进了宫。
    看贾家剩下的三姐妹,便可以知道这对婆媳对姑娘的教养是多么的给力了。一个不认亲娘的白眼狼,一个针扎不动,连别人为她出头都不言语的木头人,一个冷心冷清的姑子。
    元春也许是被寄予厚望的,也许当初是真的用心教导了的。但省亲后,就能下一道让十来岁的兄弟和堂姐妹,姑表姨姐妹一起居住园子的口谕的人,也不是什么明白人。
    将原著和现在对比,现在的元春无疑是幸运的了。
    而且也因着从未有人提到让她进宫的事情,元春对进宫一事,并没有太多的奢望。无论是家族的期许,还是别的什么。
    以自保为目的的进宫,总会比其他目的进宫的人,走的更远一些,也更稳一些。
    半晌,元春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嬷嬷带着宝玉去别处逛逛吧。我也先回房了。”拉了拉凤姐的手,元春慢慢地回到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厢房。
    “嫂子也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进宫之事,已经是再所难免了。本来她还有一丝希望在祖母和大伯母身上,可是见此情景,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
    邢氏,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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