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突然提出立太子之事,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回身看向皇帝的目光平静而从容。
    皇后一身半旧衣裳做家常打扮,头上一支小小的鸾凤钗,凤鸟口中所衔金丝底下坠了一颗水滴形水晶,那水晶晶莹剔透如泪珠在暗处闪着光,乾宁帝只觉得喉间干涩一时竟不能成言。
    五月阳光明媚,然而寝宫的正殿深且阔,日光并不能照进这大殿的深处,此刻夫妻两立在阴影之中,莫名的乾宁帝觉得身上有些发寒。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住一般,乾宁帝浑身不自在,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是一瞬,他听见自己干涩而缓慢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那依皇后之见该立咱们的那个儿子为太子?”
    皇后看着眼前的男人,时光荏苒对面的人不知何时两鬓已经斑白,半世夫妻到了这个时候眼前男人还要同她耍心眼,她掩下心中冷笑,有些事不是你绕个弯就能躲过去的。
    “我乃陛下发妻,小七乃嫡子,那么陛下认为这个太子该立谁?”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微昂着头,看向皇帝的目光锐利,显示出一国皇后该有的雍容气度。
    乾宁帝不妨皇后这样直接,他心下一窒不知该如何反驳,自古立嫡立长,无论怎么排嫡子总是绕不过去的。
    相顾无言,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再次沉默下来。皇后转身在一旁的矮榻上跪坐下来,身姿笔挺姿态优雅,那是从小受到良好的教养形成的习惯。
    皇帝从年轻时就爱看她分茶,若说平日的皇后动若脱兔那么分茶时的她便是静若处子了。多年过去,皇后的分茶技艺更上一层楼,就见她宁神静气手腕微动,不一时茶面便是一幅江山如画了。
    乾宁帝立在一旁,看皇后神情专注的做完这一整套动作,时光恍若回到多年之前,那时两人刚成婚不久,皇后生□□动骑马射猎就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可是春日里她爱在廊下的花荫里分茶,他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皇后的摸样,美的简直就像是一幅画。这么想着,他心下一声长叹有些艰涩的对皇后说到“嫣儿,这事容朕想一想吧。”
    “好。”皇后抬头眉眼平和嘴角含笑美好的一如当初的摸样。
    皇帝走了,皇后看了他颇有几分仓惶的身影,半响又是一声轻笑,低头慢慢将杯中茶饮尽了。茶味又苦又涩皇后突然想起侄子萧绍,这小子一向最讨厌这个味道,这么想着她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日子到了六月,京中关于七皇子身世的流言渐渐平息下来,然而乾宁帝的心情却很糟,那日同皇后谈过之后,他算是将自己架到了墙头上,颇有些骑虎难下的之感,他心中后悔不该心血来潮去撩拨皇后。
    皇后沉寂多年,以至于有时候连乾宁帝自己都有些忘了她到底是什么性子。皇后为人,要么不计较一旦计较起来世人多半是招架不住的。
    萧绍处理完房出来,不想碰上了从外头回来的定南王。
    “父亲。”萧绍上前给定南王行礼。
    定南王点点头父子俩个一起并肩往内院走。夜风吹过,远处门上的灯笼轻晃,在暗夜里发出淡淡的橙色光芒,伺候的人都在后头远远跟着并不上前。
    “京里你姑姑来信了?”京里的事定南王一向是不大管的,今日却使难得朝儿子问了一句。
    “是。”
    月色明亮不用打灯笼也能看得清路,伺候的人都远远跟在了后头,只留这父子两在前头慢慢走。定南王侧头看向身边的儿子,说起来这个次子不论是长像还是性子其实都不像他,他更像他的祖父。
    “那件事你真的想好了,非做不可?”或许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出息,私心里定南王觉得数百年来王府偏安一隅没什么不好。
    “父亲,有些事不是儿子想不想,而是非做不可。”萧绍停下脚步看向定南王,他面色沉稳目光平静坚毅“如果王府只是想求一个平安富贵,当初就不该将姑姑嫁入皇家。到如今不论哪个坐在那个位置上又哪里还容得下咱们。”
    其实王府能存留至今,是多方面因素综合的结果,一有赖于历代先祖够谨慎,对外他们一直小心不触及朝廷的底线,对内休养生息让封地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二是封地地处边陲离京城实在太远了,一般皇帝也顾不到这里。可这世间没有事务是一成不变的,萧家女嫁入皇家,生了儿子立了太子,这个微妙的平衡就已经被打破了,所以开弓没有回头箭。
    萧绍送了父亲回主院,又进去陪柳王妃说了几句话,这才退出来往自己院中行去。自从那日夫妻两个谈话之后,他这些日子回房时间总是迟的,等他回房周宝珍多半已经睡了。
    果然萧绍进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廊上的鸟笼早就下了罩子,门上两个值夜的小丫头靠着门框头一点一点的打盹。
    萧绍没有管她们,径直撩了帘子向内室行去。睡房里,床帐的一半已经放了下来,双福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低头做针线。
    见萧绍进来她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这才轻手轻脚的迎上来对萧绍回到“刚睡着。”
    萧绍挑眉,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睡。
    双福笑“您这些日子回来的迟,世子妃心里想着您呢,方才拿了本书,说是边看边等您,结果才翻了两页就睡着了。”
    萧绍脸上的神情柔和下来,几步来到床边,就见周宝珍拆了头发面朝里睡了,枕头旁放了一本书,想来就是方才看的了,萧绍拿起来翻了翻居然关于本朝赋税的。
    夜里萧绍将熟睡的周宝珍揽到自己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睡的红扑扑的小脸。他心下嘀咕,之前即便是睡着了但只要他一上床,这孩子总会主动靠过来,迷迷糊糊的叫声表哥,可最近几日珍姐儿对这些却是全不知道的。
    第二日周宝珍醒的格外迟,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懒懒的。意外的她睁开眼睛发现萧绍还在房中,坐在窗前的榻上看书,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看在周宝珍眼中便如天神一般。
    “表哥?”
    萧绍听到动静抬头,放下手中的书朝她走来,他在床上坐了低头含笑看着她,一只手轻轻抚了她的头“醒了,饿不饿,可有什么想吃的?”
    周宝珍有些奇怪的朝萧绍看了一眼,总觉得他今日的心情像是格外好些。
    “表哥今日不忙?”
    萧绍倾身将她扶起来,又伸手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这才轻刮了她的鼻子笑到“怎么,表哥在家陪你不好?”
    当然好,怎么会不好?周宝珍笑抱了萧绍的胳膊撒娇“突然想吃泰丰楼的烧麦,表哥陪我去好不好,顺便可以出门散散心。”
    周宝珍想着自己也有些日子没有出门了,正好可以顺便在城中逛一逛,要是天不太热没准还能骑马去城外跑一圈。
    “想吃他们家的烧麦还不容易,叫七星带人将师傅请来就是了。”
    然而今日周宝珍的小算盘却是落空了,萧绍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的要求。且说完后便不由分说的让丫头伺候她洗脸换衣裳。
    正忙着呢,就听双禄进来回说太医来了。今日并不是惯常请脉的日子,周宝珍听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朝萧绍看去,她疾走几步来到他身边,有些着急的问到“表哥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好好的做什么要请太医?”
    “慢慢走,急什么。”萧绍见她走的急了忙伸手扶了她并解释到“表哥好的很,太医是来给你扶脉的。”
    “给我?可今日并不是请脉的日子,再说我也不曾觉得有何处不舒服?”周宝珍纳闷,自己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好好的做什么给她请脉。
    “最近时气不好,小心些总是不会错的。”天气热了人就容易得病,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一时周宝珍收拾停当,萧绍便让太医进来诊脉,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日太医诊脉的时间格外就,左右手差不多各自诊了一刻钟,过后太医也不像往日一般拽些人听不懂的话,而是朝萧绍看了一眼,过后两个人就出去了。
    “这是怎么了?”周宝珍被他们的做派弄的心里毛毛的,难不成自己有什么症候不成。
    “还能是什么,左不过哪些话罢了。想来是世子要亲自看方子的缘故。”双福见主子狐疑,忙出言安抚到。
    萧绍同太医两个到了院中,就见他沉了脸朝太医问了两个字“如何?”
    世子盼着世子妃有孕这他是知道的,如今看世子脸色不好,太医不由心下打鼓,就见他躬身子脸上的神色唯唯壮了胆子答到“日子太浅,下官实在有些拿不准。”
    “你只说照你的经验是与不是吧。”萧绍心中虽急倒也没有为难他。
    “照下官行医三十来年的经验,虽不十分准,可也有五层是了。”
    五层,那岂不是是与不是各占一半,萧绍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大满意,可这样的事不到日子谁也不敢打包票,当下他也只是点点头对太医吩咐到“以后改为三日一请脉,至于其他的该怎么你知道吧。”
    太医连连点头答应着退下去开方子,萧绍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这才回身往屋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1章 心爱
    萧绍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珍姐儿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丫头说她这几日总是犯懒,吃东西的口味与之前也略有不同。尽管太医说只有五五之数,然而这种事上这些人一向谨慎的很,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开口的,这么想着他心下激动起来。
    周宝珍盘腿坐在榻上,透过窗子看萧绍同太医说话,之后又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会儿这才慢慢往房里来。她心下狐疑到底是怎么了,表哥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但又不像是不高兴。
    萧绍一进门就见周宝珍瞪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刚睁眼的小奶狗,湿漉漉的看的人心下发软。只要一想到这孩子的腹中或许有了一个更小的孩子,萧绍直恨不得将她疼到骨子里才好。
    “怎么了,做什么这样看着表哥?”萧绍几步来到榻边坐下,伸手抚了她的头。周周宝珍微仰了头仔细观察他脸上的神色,过后开口说到“可是有什么不妥,还请表哥不要瞒着我才好。”“傻子,能有什么不妥,不过是天气热了,嘱咐太医几句话改一改方子罢了,你不是一向不爱听这些。”萧绍拿话搪塞她,既然太医现在还没有十层的把握,他也不想让她跟着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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