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不知道,我自从生了福姐儿小日子便一直不大准,再说这都多少年了,所以媳妇也就没往那处想。”赵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含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婆婆解释到。
    柳王妃点点头看了赵氏和蔼的说到“这倒也怪不得你,只是有孩子总是好事,可不许再哭了。对了可让人通知大爷去了?”
    “王妃放心吧,已经去了。”
    周宝珍坐在外间榻上,看着严嬷嬷带人给孩子做小衣裳,上好的松江三棱棉布一寸寸的拿手揉了,再用热水洗烫之后晾干,这才拿来裁了给孩子做衣裳,最是柔软舒适不过的。
    “这给孩子穿的衣裳啊,不求料子有多名贵,舒服是第一重要的,而且这些边边角角都得弄平整了,可千万不能各着孩子。”严嬷嬷一边裁衣裳,一边对了身边几个年轻的丫头嘱咐到。
    周宝珍拿起一块揉过又洗晒过的棉布在手里摸了摸,果然柔软的很,再放到脸上蹭蹭更是一点也不扎人,她笑起来,心里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穿上这小衣裳惬意的不得了的小摸样,是不是就跟表哥得意时的表情一样。
    “世子妃,你知道我方才出去听了个什么消息?”双禄提了食盒从外头进来,因为怕周宝珍受不得油烟味,所以小院里并没有厨房,宫嬷嬷每日在离此处不远的院子里准备她的一应吃食,然而由双福或是双禄亲自带了人去取。
    “看你笑得这样,该是好事才是。”
    “世子妃算得一手好卦,是好事大,少夫人她有孕了。”
    赵氏从生了福姐儿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这次有孕自然是喜事,就连周宝珍也是替她高兴的。
    “只是孩子都三个多月了,大少夫人自己竟然不知道。”
    双禄将打听的事说给周宝珍,别人犹可严嬷嬷拿剪子的手却是一顿,她放下手中的剪刀,回身对双禄说到“好了,光顾着说话,一会儿饭凉了可怎么好?”
    “呀,差点忘了正事。”双禄吐了吐舌头,连忙将吃食从食盒里取出来放到桌子上摆好。
    “我这里不用这许多人,双福留下嬷嬷你先带她们下去吃饭吧。”周宝珍在桌边坐下,对了严嬷嬷等人吩咐到。
    严嬷嬷带着人下去了,双福伺候周宝珍吃饭,估摸着碗里的饭凉了便给她换热的。原本世子妃吃饭就不算快,如今为了吃下去好消化不伤胃就更是细嚼慢咽,往往一碗饭没吃两口就凉了。原本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些,还是世子发现之后提醒说以后勤换着点,别让世子妃吃凉的。
    周宝珍接过双福递过来的热饭,先不急着吃而是看向她问到“我方才看你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是有事?”
    双福低头拿手在桌面上无意识的划了,声音低低的说到“也说不上什么事,都是奴婢最近瞎琢磨的。”说着她看了看周宝珍,见世子妃也正抬头看向自己“奴婢琢磨着,世子妃前些日子的症候怕不是巧合才是。”
    当时世子妃每日里吐的浑天黑地,所有的人都吓懵了因此也没人静下心来细细琢磨,可最近世子回来了,世子妃也渐渐好了再想想当时的情形,双福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周宝珍神色不变,她低头拿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
    “世子妃觉得大少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双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问起了别的。
    “大嫂?”周宝珍有些惊讶,好好的这丫头怎么问起这个,她低头想了想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任谁提起王府的大少夫人大约都脱不了温柔贤惠这个评语,只是细想起来自己这些年跟大嫂居然也没什么特别多的往来,大嫂性子和顺与世无争可跟谁又都像是隔了一层。“大嫂性子好待谁都和气,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原先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可如今世子妃自己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您觉得一个做过母亲的女人可能自己怀孕三个多月而不自知?再说了就算大少夫人自己没想到,难道她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死的?世子妃只想想咱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就明白了。”
    做主子的可以不记得自己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头却是绝不会弄错的。赵氏三个月葵水不至她本人乃至屋里伺候的丫头难道就都没有发现不成。
    其实这些在方才双禄说起赵氏怀孕时周宝珍候就已经想到了,只是她一向不喜以恶意揣度旁人,或许赵氏是因为在王府身份尴尬而当时自己又是那样一个情形所以才无奈隐瞒了有孕的消息也不一定。
    “或许大嫂是有别的考虑吧,咱们也不能将人想的太坏。”周宝珍想了想如是对双福说到。
    萧安在前院帮着招待那些回来报账的管事和大掌柜,突然听嫡母身边的丫头来报说嫡母有事找他回去。他跟着丫头进到上房,却意外的看见了眼圈微红却神色含羞带喜的妻子。
    “母亲,不知找儿子来有什么吩咐。”
    柳王妃看了他就是一笑,拉了赵氏的手说到“吩咐没有,好事倒有一桩”说着她看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赵氏打趣到“福姐儿都多大了,还这样腼腆。傻小子你又要当父亲了。”
    萧安带着妻子从上房出来,他脑子有些乱,好好地怎么突然妻子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呢?赵氏低头跟在丈夫身后,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神色安静温柔。
    夫妻两个回到房中,萧安将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他将赵氏扶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之后看了她半响不语。
    “夫君?”赵氏有些奇怪的看向丈夫,看他的样子怎么像是不高兴。
    “阿梅,孩子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萧安看向妻子,神色郑重的朝她问到。
    “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赵氏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皱眉看向丈夫。
    萧安转头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声音低低的说到“我们不是说好了,在弟妹生下长子之前,暂时不要孩子。”
    “所以呢,夫君觉得我明知道有了孩子却不说出来,瞒着所有人直等到胎坐稳了才公布?想不到夫妻多年夫君就是这么看我的?”赵氏说着流下泪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夫君怎么就不想想,这孩子或许是上天看这些年我们实在活的太过卑微可怜,特意赐给咱们的?”她泣不成声“我不求像弟妹那样的好福气,刚一怀孕还不知是男是女二弟就恨不能将她宠上天,就连公公也张罗着大摆筵席庆祝。我不过是想给福姐儿添个弟弟妹妹,难道也不行?”
    赵氏嫁给他多年从未像今日这般情绪激动,萧安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妻子的心,他万分内疚的看着妻子,说到“阿梅,对不住,是我不该那样想。”
    “没事”赵氏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擦了擦眼睛对丈夫说到“不怪你误会我,说实话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不然何至于到今日才知道,如今只希望孩子是个女孩,这样便不会碍了谁的眼。”
    萧安见妻子说气话,就知道她在意方才的事,因搂了她说到“阿梅说的对,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管他时机合不合适,就算到时候生下来是长孙,也是咱们命里该有的。”
    “是,如果是个男孩,咱们福姐儿就有弟弟了。”赵氏搂了丈夫的脖子笑了起来。
    腊月二十八,三公主的船终于到达了封地码头,然后看着眼前的两人,她出远门的雀跃和即将见到丈夫的欣喜,都难免打了几分折扣。
    船靠岸周延明上船,发觉公主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雀跃中似乎还到了几分歉疚和闪躲。
    “驸马,那个——”三公主有些讪讪的指了自己的身后,哭丧着脸对他说到“周延明,你别怪我。我知道我不该这个时候给珍姐儿添堵,可父皇非要我带了她们两个一起来。你不知道这一路上为了这事我头发都快愁白了,想着要不将这两人半路扔下或是干脆杀了算了……”
    “公主。”周延明有些无奈的打断了三公主,看了她身后两个吓得脸色发白的美人拱手到“公主说的都是孩子话,还请两位姑娘不要介意。”
    如清如许两个忙不迭的摆手连说不敢。这一路上两人不知听三公主自顾自嘀咕了多少疯言疯语,这位公主名声在外就没有她不敢干的,她们真怕哪天这位性子上来,真就将她们扔到江里喂鱼了。
    “驸马,真的,我真的不想的,珍姐儿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想让她不痛快呢,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三公主从周延明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少不得扯了他的袖子撒娇,一定不让他生她的气。
    “公主”周延明制住她不停乱晃的两只手,看了她语气温和的说到“这事让世子自己解决吧。”
    三公主惊讶的张开嘴,愣愣的看着驸马仿佛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么疼妹妹的一个人,见了这两个美人竟然不生气,她有些疑惑男人的思维果真和女人是不同的。
    “你们两个给本公主听着。”三公主转身,指了如清如许两个恐吓到“要是让我知道你们两个胆使些下流手段勾引定南王世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她心想我管不了定南王世子,难道还管不了你们。
    如清如许两个如今心里真是苦似黄连,原本被皇帝赐给定南王世子两人心里还高兴呢,世子样貌出众年少有为,当真是难得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选。不想先是世子妃病危,世子丢下她们就跑了,本以为要在京里独守空闺,不想皇帝却又发话让她们跟着公主来封地。两人心里想着这回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不想却被公主警告说,不许靠近世子。她们是皇帝赐给世子做房里人的,世子就是她们终身的依靠了,若是不能同世子亲近,那她们姐们二人将来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众人下船,萧绍已经带着人等在码头上了,周宝珍因为两个美人的事心里对萧绍有气,只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他了。
    萧绍挑眉看向周延明,意思是你老婆这唱的又是那出?周延明虽然对公主说两个美人的事让萧绍自己处理,可如今对了萧绍他少不得又要摆出一副大舅哥的嘴脸,当下只似笑非笑的对他说了句“世子好艳福。”
    如清如许两个见到俊美不凡的萧绍,说心里不激动那是假的,当下就听两人莺莺呖呖冲萧绍行下礼去“婢妾如清,婢妾如许见过世子。”
    “嗯,起来吧。”萧绍沉着脸朝两人看了一眼,对一旁的湛卢吩咐到“先送她们回去,交给母亲安排吧。”
    周宝珍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萧绍带着京城来的太医过来的时候她正伏在床沿吐个不停,整个人面色蜡黄鬓发散乱,一头一脸都是虚汗说不出的狼狈。
    萧绍见她这样,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面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喝到“怎么又吐了,别的妇人有孕你也有孕,怎么就你的事比别人多。正好陛下听说你病了,特意赐了太医给你看看,也许就好了呢。”说着他回身对了一旁的丫头喝到“都是死人吗,也不知道给你们主子收拾收拾。”
    丫头唯唯上前,周宝珍却在这时候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别人怎么样,我又如何…人家正难受呢,你还要来凶我,这孩子谁爱生谁生,反正我是不生了。呜呜呜——”
    “哭,你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吗?”萧绍指了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周宝珍,突然发怒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凳子。
    “啊,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呕——”周宝珍一番哭闹又趴在床边吐了个浑天黑地,室内充满了一股酸腐之气。
    一时屋子里乱成一团,周宝珍哭的像要断了气,丫头们忙着收拾,萧绍在一旁大发脾气,两个太医战战兢兢的站在一侧,不住拿袖子擦汗直恨不得把自己缩的消失不见才好。
    好不容易等这夫妻两消停下来,太医急忙上前给周宝珍把脉,只觉得世子妃气息微弱脉象紊乱。萧绍站在一旁一个劲儿的问“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可是要紧,我儿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姓萧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如今我们母子一体,你却只关心我腹中的孩子,我不生了我不生了。。。。。。”因为萧绍的一句话,周宝珍又闹了起来,只是她气血不足,一番话也是说的断断续续。
    两个太医胡乱诊了一回脉搏,便起身退了出来。府里夫妻两个又吵了起来,还能听到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两个太医摇了摇头,一起往院外走去。
    “不是说世子和世子妃是表兄妹,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世子待世子妃如珠如宝?”太医甲低声对着太医乙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看方才两人恨不得吃了对方的表情,可不想是鹣鲽情深的模样。
    “这种话您也信,这大户人家咱们见过的也不少了,哪一家外头看着不是花团锦簇,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可背过身去儿子盼着老子早死,夫妻反目成仇的还少了,也不差里头这一对。”太医乙像个看透世情的智者,如此对太医甲说到。
    “到底还是老兄你看得通透啊。”太医甲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对了,方才你观世子妃的脉象如何?”
    太医乙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到“我看怕是不大好啊,咱们还是早早回京的好。”说着他投给太医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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