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细想了想,嘱咐道:“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必担心,明天爹爹送你到宫门,就在那里等你出——”
    话音戛然而止,池长庭一个急冲上前,扶住歪倒的池棠。
    女孩儿软软地倒在怀里,已经睡着了。
    池长庭失笑摇头,无声地招呼侍女上来服侍。
    松手时,瞥见她怀里掉出个东西,下意识接住。
    是一只雕成卧兔的木枕。
    木纹细腻,触手升温,虽然不认得,却也看得出是极品的木材。
    池长庭蹙了蹙眉,低声问道:“这木枕哪来的?”
    画屏答道:“是陆大姑娘送姑娘的生辰礼,姑娘时常抱着。”
    池长庭咬了咬牙,又问:“我送的那只呢?”
    画屏答道:“在床上,姑娘每晚都枕着。”
    池长庭才觉得心里舒坦了点,嫌弃地看了看卧兔枕,有心想丢掉,想了想,还是塞回女儿怀里。
    路过青衣身前时,脚步一顿,低声道:“要是有什么情况——”
    “去东宫报信。”青衣乖觉地接道。
    ……
    第二天去太极宫的路上,池长庭还特意进了马车,叮嘱安抚了一路。
    直到池棠进了宫门,还能感觉到背后依依不舍的目光。
    爹爹有点过于紧张了吧?池棠想。
    她前世一个人还不是那么进去了,最后也全须全尾地出来了,贵妃压根就没跟她说几句话。
    这次应该跟上次差不多,派来教导礼仪的人一样,进宫走的路线也一样,甚至一路上遇到的人似乎都是同——
    不同的……
    池棠看着突然从旁窜出的少女,确定前世没有遇到过这么一个人。
    掌宾是认得的,忙不迭行礼:“薛郡君!”
    是太子殿下的表妹啊……
    池棠暗暗吃惊地跟着行礼。
    太子殿下就一个舅表妹,就是齐国公的独女薛筝。
    薛筝很有名,池棠前世就听说过了。
    齐国公膝下二子一女,薛筝既是唯一,也是最幼,因此格外矜贵,比许多宗室女还风光。
    又听说她生得有几分像先皇后,因此皇帝和太子对她都十分疼宠,宠到七岁时就封了郡君。
    所以这位薛郡君怎么在这儿?刚刚看她探头探脑的,难道在等人。
    正想着,抬起头,就见薛筝笑吟吟地打量着她,问道:“这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掌宾答道:“是新封的洞庭乡君,前吴郡太守、上轻车都尉池长庭之女。”
    薛筝“呀”了一声,惊喜道:“原来是池四姑娘啊!你小时候来过我们齐国公府玩的,还记得吗?”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池棠当然不记得了,只能看着她傻笑。
    薛筝“噗嗤”一笑,拉起她的手,道:“你是要去承嘉殿见贵妃吧?正好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吧!”
    哪有那么多正好?这正好也说得太随便了吧?
    池棠心里嘀咕。
    爹爹说齐国公和贵妃母族不合,薛筝跑去见贵妃做什么?倒像是特意陪她走一趟。
    可她跟薛筝真的不熟,就算小时候见过,现在也一点印象都没了。
    莫非是爹爹找来陪她的?
    池棠觉得很有可能!
    爹爹是齐国公的得意门生,大概又为了她求到齐国公面前,才请动了薛郡君。
    一定是这样!
    池棠太感动了,爹爹竟然为她想得这么周到,但她记得前世的承嘉殿没什么吓人的——
    ……
    这次还是有一点吓人。
    到了承嘉殿后,池棠暗自庆幸地抓紧了薛筝的手。
    前世她来的时候,承嘉殿里只有三位娘娘。
    那时她刚到京城,路上的折腾还没缓过来,又被掌宾折腾了大半夜,进宫的时候脚步都是虚的,只被动地回答娘娘们的问话,至于她们说了什么,她也没仔细听。
    最后也只是一人问了她几句话,赏了点东西,就放她走了。
    池棠也没觉得多害怕,想的是——反正她都没爹了,有什么好怕的?
    这次她也没觉得多害怕,因为——反正她有爹,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贵妃的脸色比池棠记忆里难看了许多。
    一见到她,便是冷冷的一句:“池乡君的面子可真不小,进一趟宫,这么多人作陪!”
    池棠含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贵妃说得不夸张,真的有点多。
    除了前世也在的淑妃和惠妃,还有几个也是嫔妃打扮的女子,更夸张的是,还有几名公主郡主,她一进门,就感觉到无数目光“唰唰唰”扫过来,把她从头发丝到鞋尖尖都扫了一遍。
    池棠本来是没什么怕的,但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看,还是有点拘束。
    “池乡君的面子当然不小,有多少人是冲着池二郎来的?”其中一名宫妃笑盈盈地说。
    原来是冲着爹爹来的,池棠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却听到殿内有人冷哼一声:“怎么?淑妃也是冲着池长庭来的?”
    声音粗哑,似九旬老妪。
    然而池棠循声望去,却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双眼紧紧盯着她,露着刻骨的恨意。
    第153章 你真的见过子衿?
    那女子容貌生得十分明艳,神色却阴郁似鬼。
    池棠并不认得她,但是从服饰上可以猜得出她的身份。
    她穿的是郡主的服饰,按例,只有太子的女儿才会被封为郡主,但本朝太子还没女儿,只有一名身份特殊的宗室女被封作永泰郡主。
    薛筝安抚地捏了捏池棠的手,冲永泰郡主笑道:“难道郡主不是跟我们一样,好奇池二郎的女儿长什么样吗?”
    永泰郡主冷冷一笑,没有接话,仍旧阴恻恻地看着池棠,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人不会是跟她家有仇吧?
    淑妃笑道:“你们是好奇池二郎的女儿,我是好奇我们家小七的闺中好友,小七巴巴地来信,要我务必一定照顾好她的好姐妹呢!”说着朝池棠招了招手,“过来让姑姑瞧瞧!”
    “这都认上亲了呢!”薛筝一面打趣一面将池棠拉到淑妃身边坐下。
    淑妃仍嫌不足,还亲热将她搂进怀里嘘寒问暖。
    有淑妃和薛筝开了头,接着,面色清冷的惠妃也跟着说了几句话,气氛慢慢地热络起来。
    但对池棠而言,这殿内,无论是敌是友,她都很陌生,只能拿出最乖巧的姿态,问到她时,就答两句,没问到就安静听着,时不时被淑妃捏两下脸也忍住不去揉。
    “看着木愣愣的,长得也不怎么样,一点也不像池长庭的女儿,呵,是随了她那个娘吧!”永泰郡主观察了许久,终于冷笑着说出结论。
    池棠倏地抬眸,道:“郡主认得我阿娘?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像阿娘一样温柔贤惠,看来我没有辜负父亲的期许!”
    这姑娘自从进门后,就一直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殿内也不止永泰郡主一个人觉得她不像池长庭。
    可这会儿她抬起了脸,一双杏眸流光溢彩,却有了几分池长庭的神韵。
    只是两颊略有些鼓,看着又没了气势。
    某位公主“噗嗤”一笑,拉着永泰郡主道:“阿姝别逗她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薛筝捧住池棠的脸仔细端详了下,笑嘻嘻道:“我倒觉得阿池长得像池二郎!”
    淑妃笑她:“说得你好像见过池夫人似的!”
    贵妃摸着手边的玉如意,淡淡一笑,道:“这姑娘是个会长的,类父五分,类母三分,还有两分却是自己的,这样才招父母疼——”笑容一深,“要不怎么叛贼掳走她要挟池二郎的时候,池二郎急得调了三府的府兵去救呢!”
    池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淑妃猛地掐紧了她的手臂,疼得她一个激灵。
    “没有!”池棠下意识先反驳了一句。
    “没有什么?”贵妃轻笑着问。
    池棠一时想不清贵妃话里的陷阱,索性从源头上否定了:“我没有被掳走!”说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被掳走的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忙又描补了一句:“我刚被叛贼的人抓到,就被人救了——”转头看淑妃,认真地说,“是陆家大姐姐的侍女,名叫青衣的那个,娘娘认得吗?她武功很高的!”
    淑妃恍然点头:“我记得子衿身边是有个会武功的侍女!”
    贵妃看了惠妃一眼,问道:“怎么?惠妃也记得有这么个侍女?”
    惠妃淡淡道:“子衿嫁入郑氏的时候,我已经进宫,如何知道她身边有几个侍女?”
    贵妃笑了一声,语气发凉:“那还真是凑巧了。”
    “也不是凑巧——”池棠解释道,“我在吴县的时候,陆大姐姐一直很照顾我,那天我从陆家回家,陆大姐姐就派了青衣送我;娘娘要是不信的话,青衣今天也跟我进宫了,可以唤她进来问问。”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说完这句话后,殿内气氛仿佛僵了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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