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后,太子殿下高骑马上,神色清清冷冷,一双云雾缭绕的眸子定定地落在池棠身上,看也没看她一眼,淡淡道:“你们来送太子妃,这份心意,孤记下了。”
    识趣的姑娘笑嘻嘻拉着不识趣的一起离开了,只留了太子殿下在马车前。
    “我没有强颜欢笑……”池棠尴尬地解释道,“我是长大了,没那么怕疼了。”
    他没有说话,翻身下马,走到车前,扫了一眼青衣。
    青衣默默下了车。
    池棠见他上车,又看了看他带来的浩浩荡荡一大串车马,不由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要跟我一起走?”
    太子殿下默了片刻,突然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孤还得留下亲自督办军械粮草,不能陪你一起去……对不起……”
    池棠有些尴尬,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指了指那一大串车马,“这些是干什么?”
    他看了一眼,道:“这是让你带着路上吃用的。”
    池棠咋舌:“这么多……会不会太多了?”
    她自己家里收拾收拾,已经有七车了,陆子衫拉了一车吃用过来,杜容拉了一车过来,薛筝更是豪气,直接拉了三车过来。
    但比起太子殿下,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得有——
    池棠大约数了数,至少十几车吧?
    “不多,”太子殿下道,“太子妃出行,理应如此。”
    “可我带着这么多东西,会不会招贼惦记?”池棠有些担心。
    太子殿下往外看了一眼,道:“李式会多带些人随你一起去。”
    池棠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李式,以及李式身后的泱泱一片兵马。
    “殿下自己留足人手没有?”池棠忙问。
    她要去的地方固然不安全,可太子殿下留下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他先是“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放心,孤不会置身险地。”
    说罢,吩咐启程。
    又抱着她低声道:“池公应下监军之事也是无奈,你若不离开,定会被接进宫作为人质,一旦进宫,恐怕会成为池公的制掣,倒不如出去了还安全一些。”
    池棠点头:“我明白,爹爹总是为我好。”
    他又道:“池公此去,恐怕赶不及守住芦子关,倘若被突厥攻破芦子关,战线就会拉长,光他一人难以支撑,孤必须留下调兵支援,还有军械粮草,都不容有失——”
    “我知道!”
    池棠听出了他话里的自责,往他怀里钻了钻,伸出手,想要环住他的身子。
    可太子殿下看着清瘦修长,身板却很宽,她环不起来,只能改为搂住他的脖子。
    “爹爹说过,一个人若是真的喜欢我,重视我,就不会荒废正事,整天只知道陪我玩,殿下虽然没有陪在我身边,但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保护我,我都知道的!”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殿下不要难过,我会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我就嫁给你!”
    李俨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摸了摸她的脸,只觉这女孩儿无一处不让他爱极。
    他哽了许久,哑声道:“等秋收新粮送到,孤就去接你回来!”
    池棠并不懂其中关联,只管弯了眸子笑道:“好!”
    李俨也忍不住笑了,吻了吻她的酒窝,柔声道:“孤送你到宜君,过了宜君,李式会护着你往西去,芦子关一带太危险了,你去灵武郡,那里是朔方节度使的治所,离武威郡也近,孤让郭凉带兵过来援守。”
    池棠听得心中一惊,忙问:“芦子关很危险吗?爹爹就带了展哥哥一个!”
    李俨轻抚她的背脊,道:“没事,昨晚孤已经点了五百精兵追着池公去了,河西、陇右、河东、河南的调兵令都已经发出,凭池公的身手,不会有什么危险!”
    “河东不是梁王的地盘?他会出兵吗?”池棠问道。
    李俨道:“出不出兵都无妨,孤会陆续从其他地方调兵。”
    池棠点点头,迟疑问道:“梁王昨天是不是带了兵回来?”
    “五千精兵,列阵于山谷道外。”
    池棠倒抽一口冷气。
    “没事,孤与池公早已得知。”李俨道。
    池棠惊讶看他。
    李俨微微一笑,道:“你还记得梁王府的王黎吗?”
    池棠更加惊讶:“他又偷偷报信了?”
    上回梁王求娶衫衫,就是这个王黎偷偷送的信。
    可上回是跟衫衫有关,这回呢?
    “这人我们并没有直接接触过,也不知他是什么想法。”李俨道。
    池棠想了想,猜测道:“或许是爱屋及乌,毕竟我跟衫衫是很要好的!”
    李俨笑了一声,道:“那孤真是沾了太子妃的福。”
    池棠嘻嘻一笑,贴在他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娇娇道:“殿下昨天公然抗旨,可吓坏我了!原来早有准备!”
    李俨搂着怀里的女孩儿,低头随意吻着她的发丝,柔声道:“你不是说了,谁都不能把孤的太子妃抢走。”
    她忽然想起什么,扑向马车内侧。
    李俨忙横臂托住她上身,手臂内侧不期然触到一片不可思议的柔软,顿时呆住了。
    池棠很快从边上包袱里找出要找的东西,捧到他面前,得意地说:“我把册书也带上了!”
    说完才发现太子殿下有些不对劲:“殿下怎么了?”
    马车内本来就光线暗一些,太子殿下一双眸子幽幽深深,看着略有些瘆人。
    “没什么,”太子殿下说着,圈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将她贴近怀里,“就是觉得,阿棠长大了……”
    “我本来就长大了……”池棠刚嘟囔了一声,就见他低头吻来。
    分别在即,有多少浓情蜜意都嫌不足。
    池棠正闭眼迎上,忽然,马车一晃,停了下来。
    她睁眼转开脸,正要问话,他的吻落在了侧脸上,有些烫人,旋即顺着下颌轻吻而下。
    池棠轻呼一声,慌忙推他。
    他却箍紧了她的腰肢,吻得越发用力。
    池棠慌得不知所措,不自觉浑身发颤。
    这时,车外青衣禀道:“姑娘,是画屏。”
    画屏?
    池棠再次推他,他终于停下了动作,用力抱了她一下,又松开,温柔吻了吻她的脸,掀起了车帘。
    画屏刚刚走到车前,见到太子殿下也在,忙不迭施礼。
    池棠冲着她笑道:“杜姐姐也来送我?”
    画屏被杜娘子认作女儿之后,没有改卢姓,而是随杜娘子改了杜姓,记名为杜屏。
    由于身份尴尬,画屏并不常出来走动,池棠也很少见到她。
    不过今天杜容都来送她了,画屏却没有跟杜容一起出现,而是单独等在山谷道上,未免有些孤僻。
    画屏起身后却道:“我随姑娘一起去朔方。”
    池棠愕然。
    画屏祈求地看着她,道:“母亲已经允了我,姑娘也允了吧?”
    池棠看了她一会儿,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画屏自带了两辆马车,并入车队同行。
    李俨放下车帘,将意图躲闪的女孩儿捞回怀里,道:“她如今身份不同,虽然跟着,也伺候不了你,孤挑了几名东宫的宫女给你。”
    池棠见他没有再胡来,才略略松了一口气,道:“我倒是不缺人伺候,就是我没精神的时候,缺一个能替我做主的,现在好了,画屏和夏辉都在,我就高枕无忧了!”
    夏辉昨晚就拎着包袱过来了。
    周家出事后,夏辉辞了池棠回去照顾兄长。
    这回回来,池棠也没问她周仪的事,只高高兴兴留了她下来。
    但周仪的情况她还是很好奇的,现在想起来,就顺便问问太子殿下。
    “周仪抓到了贵妃派去向赵王递话的人,”李俨道,“那人招供,前天夜里,贵妃派他去告诉赵王明镜遇害的事,让赵王与高氏联手,夺兵权,制造混乱,趁机杀了孤。”
    池棠抽气道:“赵王谋反是真的?”
    她一直以为是他们处心积虑陷害赵王来着!
    “从周仪提供的证据来看,似乎是真的。”李俨道。
    池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真的?
    “除了那个小内侍的口供,陛下还在赵王府上搜到了一些逾制的东西,以及赵王同外臣的来往书信,其中不乏野心勃勃之语。”
    然后呢?
    池棠仍旧疑惑地看着他。
    李俨道:“周仪随驾避暑,陛下没有赐宅邸,而是借住赵王府上。”
    池棠呆了呆,忙问:“你的意思是,周师兄伪造的证据?”
    李俨摇头:“不知道,赵王谋反,也不完全是周仪提供的证据证明的,而是一人一句拼出来的——”
    “据池公所言,张廷师与高浑勾结,想要说服他一起效忠赵王,不然就挟持你,池公自称忠心耿耿,不愿屈服,便杀了张、高,回池宅救你;”
    “据你所言,赵王兵围池宅,是为挟持你令池公就范,陆先生则证实赵王确实兵围池宅,对你动手;”
    “而周仪抓到的小内侍,则证明赵王与后宫互通,监听内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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