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余有年越来越觉得姚遥说得对,他跟全炁相处就像一对父子。这儿子处于青春期的漩涡中,心情对的时候一个月的电话费烧着用,心情不对了就一句早安一句晚安,进行最基本最低限度的交流。对方没做错什么,可就是让人牙痒痒的。
    余有年琢磨了几天后决定晾着那人,等过一段时间抓过来揍一顿就一切迎刃而解了。原本计划是这样的,但高骜一通约饭电话过来,非要约上全炁,余有年不得不主动联系那祖宗。全炁还是那个有礼貎的样子,余有年说什么是什么。余有年觉得牙更痒了。
    到餐厅包厢的时候只有全炁一个人,余有年分明看见那人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绷紧了腰背,看清楚是他后又坍塌了下去。
    “你这么紧张干嘛。”余有年忍不住翻眼皮子。
    餐桌是四方形的,椅子两张两张面对面摆放,一共四人座。余有年故意到全炁的对面放下背包,果然瞄到祖宗的腰背又挺了起来。余有年冷着一张脸,像皇帝巡视领土一样慢慢跺到全炁身边坐下。
    全炁盯着余有年看了半晌泄了口气。“我很少跟其他演员一起吃饭。”
    其实就算是跟余有年也只是吃过一顿饺子,其它一起吃饭的情况都是在剧组,一大群人凑一个帐棚里,算不上私下。
    “要是不习惯推掉不就好了。”
    “不太好吧,以后还是会有合作的可能。”
    要这祖宗撒谎说没空是不可能的,但余有年没告诉那人,拒绝一顿饭日后再见面不一定还记得。
    高骜没多久就来了,喊着肚子饿,急匆匆地点了几个菜。
    “你想吃什么?”高骜问全炁。
    “我都可以。”全炁微微缩着肩头。
    要说全炁是儿子,余有年还真生不出这么懂礼数的儿子。余有年见刚点的几个都是肉,便添了两道蔬菜。
    “你是牛吗?”高骜笑说。
    余有年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营养要均衡嘛。”
    菜没那么快上,叁个人聊到最近上映的电影。全炁主动跟高骜搭话:“你那部《全速前进》我进戏院看了两遍,很好看。”
    高骜把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眉开眼笑,露出两排刚漂白过的牙齿:“有你的评价我就放心了。我身边挺多人去看你们那部的。”
    这说不上是互戴高帽,至少全炁说好看是真的觉得好看。
    全炁点了点头,“听说排片量每天都在长。”
    高骜把手收回身前,喝一口茶清嗓子:“是嘛,文艺片能做到这一点挺不容易。”
    聊正经话题余有年没有参与的份,他掀开菜单看酒水,随后按服务铃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特饮。
    这家餐厅的菜做得不错,菜上来后聊天的频率明显下降了。余有年心思不在吃上面,因为他观察到一件有趣的事。全炁本来就有规矩,但连吃饭夹菜都只夹同一个地方,便引起余有年的注意了。他发现别人夹过的地方──尽管原本是全炁死守着的领地,那祖宗也会即时弃守,一盘菜要是都被夹过了就干脆不吃。
    余有年眉梢一挑,把自己差不多喝完的特饮放到全炁鼻子底下:“要不要尝一下?”
    全炁往杯子里瞧了瞧,舔了舔唇瓣,又瞧了瞧余有年油水闪闪的嘴唇,咽了咽口水,耳朵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余有年收回手让服务员再上一杯。全炁的耳朵更红了。
    在等特饮的期间,全炁给余有年剥了几只芝士焗蠔,芝士刮掉一点。高骜见余有年理所当然得连“谢谢”都不说就吃下,说道:“我之前就想认识全炁了,但一直没机会。你们认识很久了吗?是在戏里认识的吗?”
    全炁停下挖蠔的手准备数数,余有年神棍附体道:“这些都讲缘份,时间不是大问题。”
    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
    “也对。”高骜仿佛得到高人指点,似明非明地抿唇笑。
    特饮来了,余有年让全炁喝一口,全炁被酸得眼睛都快没了。余有年跟炸了牛粪一样笑得前仰后翻。眼睛睁开后的全炁看见余有年拿过杯子自己喝去了,登时耳朵往下一路红了一大片。
    这顿饭到后来变成了电影交流大会,余有年在旁边数完了蠔壳,数用过的纸巾团,牙签。盼了一个半小时终于盼到交流会结束。
    叁个人分开走,高骜坐上经纪人开来的车。他扯平天然上翘的嘴角问经纪人:“发行跟戏院是怎么谈的,怎么片子的排片量这么少又上不去?”
    经纪人突然被责问,方向盘打滑了一下:“发行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高骜看着车窗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静地拨了通电话。
    “你帮我更新一下微博,挑点有趣的事情跟《全速》的主演互动一下,保持每天一条。”
    电话之外是汽车引擎运作的声响,尽忠职守地载着车内的人去往目的地。
    40.
    网络这张网几乎把所有平台串联到一起,看个社交文章能跳到视频平台,看个搞笑视频能跳到学术研究平台。资讯流通也意味着谣言可以四起。随着《倘若有一天》上映,网上流出一些拍摄花絮,有少量拍到全炁和余有年。全炁还是那样独自看剧本或是看学习资料。反倒余有年跟一只花蝴蝶似的,一会儿跟群演凑一起玩手机游戏,一会儿跟灯光师捣弄器材。
    余有年一个个花絮看下来,他跟全炁两个人没有半点互动,要不是他俩有对手戏,恐怕没有人会认为他俩知道对方的存在。于是有人留言说戏里牛壮壮跟常青关系那么好,怎么戏外像陌生人?这俩演员关系是不是不好啊?有人反映这花絮只是拍到很短暂的时间,说不定镜头外两人就有交集了呢。但大部分人倾向余有年和全炁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全炁拍了这么多作品也不见得跟谁走得近。
    余有年一边滚动留言一边笑,任谁比别人多掌握一点真相都是令人窃喜的。如果人类大脑是连通的,可能就没有谣言这种产物了。
    前些天电影首映记者会的视频经由各家媒体发布到网上。在戏院里演员和导演一字排开站在大屏幕前,姜导依然一脸高深莫测叫人捉摸不透,姚遥比余有年戏份多但没被邀请出席。余有年跳过自己问答的部分,便看到了那天他分神后全炁所面对的发问。
    全炁没有露出任何一丝被为难或不悦的神情,但余有年在听见记者用“本色出演”这一个词时脸立马黑了。他把全炁那段采访反复看了几遍,拧着的眉突然抬了一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跳动,找出全炁中小学时期的访问──
    果然,小时候的全炁被夸赞演技时会笑得特别真诚,甚至有些害羞,耳尖红红的。可是后来千篇一律的表扬反而会引得全炁的眼角下垂,感觉访问一结束这人会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哭一下。现在的全炁表情管理做得更到位了,没有人会发现底下那只往后蹭准备逃跑的脚。
    余有年想起那天打电话约全炁吃饭,对方就在家里看电影。想从导演的角度理解故事,是全炁说过的。外人似乎不知道这人为自己热爱的事情付出了多少努力。
    余有年的情绪动荡得厉害,爬到山顶又摔下山谷,最后飘浮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他放松五官舒展肌肉。家里打扫得不频繁,稍微动一下空中就会扬起细小的尘埃和毛絮,在阳光下旋旋上升下降,漫无目的又肆无忌惮。人类掩藏的自卑大概也是这个样子。余有年抬起手张开五指,在空中随意挥动了一下,适才休息片刻的尘埃又荡漾起来。
    人与人拉近距离的方法有很多种,发现彼此的弱点是其中之一。
    余有年对着笼子里在跑圈的仓鼠说:“你爸是真傻。”
    做一个粉丝得是叁头六臂,同样做一个职黑也得能文能武。余有年翻了翻全炁的微博超话。里面的内容大多是作品合集视频,精修图片,和两叁年前他混在其中的情况没多大变动,说实话,略沉闷。
    余有年兴致勃勃地搬出电脑,打算让粉丝见识一下全炁的另一面。其实跟全炁认识没多久,余有年就发现这人天然的喜感,那种在面对不了解的事物时自然流露出的呆愣迷惑,十分可爱。余有年透过浏览器插件把刚刚看到的采访和花絮全下载下来,专门截出全炁困惑的部分,加上模拟全炁内心的读白字幕,做成一个合集。整个视频看下来显得全炁单纯直率又傻气,一下子拉近了演员与观众的距离。
    余有年从白天忙到晚上,废寝忘食,出产了两条全炁的视频,用小号发到微博超话里。这样热乎乎又新奇的全炁引来许多粉丝的围观。余有年瞧见自己的小号当晚就涨了几十个粉丝。
    入睡前,他思忖要怎么把闹别扭的祖宗给哄高兴。入睡后,那两个视频在半夜与清晨之间上了热搜,超话里陆续有人挖掘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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