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于氏这病落到李高地他哥李春山嘴里更是成了报应。
    “报应!”李春山扶着拐棍坐在自家炕上不客气地骂道:“这就叫‘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立刻就报。”
    “老弟,不是我说,但凡你家里的那位,早年能对满囤、桃花凭点良心,给两孩子吃饱,她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报应!这就是她以前不给满囤和桃花吃饱饭的报应!”
    李高地……
    “反过来,你再看看满囤,他出主意卖枸杞,富了咱们周围好几个城的人,所以老天就给他发财,给他闺女红枣好婆家!”
    “而红枣也好,你看做个薄荷膏也跟她爹一样把方子拿出来做好事,利益人……”
    李高地听多了李春山这样的话也渐渐信了,他现看到出落得比年画上的仙女还漂亮的红枣不由得更信了——小儿子满园说府城的和尚道士们都说这常做好事的人会长成菩萨像,让人见了就觉得欢喜。
    做生意也更容易赚钱!
    满园现骡车上都贴着薄荷膏和揉眼睛的方子,说要随喜红枣和老太爷的功德跟着做好事,满仓也跟他学,把这两个方子贴了牛车上,而满囤、贵银等也是这样。
    “红枣,”李高地附和道:“你那个薄荷膏确是做的特别好用。你三叔冬节贩去府城的薄荷膏又一气全卖光了……”
    红枣虽然没少听她三婶钱氏的感谢,但长这么还是头回听她爷真心夸她,不觉抿嘴笑道:“爷爷,那也是三叔卖货的口碑好,都是真材实料,得人信任!”
    看到红枣笑时眼眸里闪出的欢喜,李高地蓦然想到春日细水河映着日头的波光——一样的清澈、明亮,让看到的人睁不开眼!
    第368章 红枣的野心(二月二十)
    上车回家的路上,红枣给谢尚讲了一回消渴症,最后言道:“大爷,这个糖吃多了没益处,往后倒是少吃些吧!”
    谢尚道:“可我现都一天只吃一块了!”
    言外之意他其实吃得已经很少了,根本没啥好再减的。
    但红枣什么人,还能叫数字给难住?红枣立言道:“那我让人把糖做小些好了。”
    谢尚……
    红枣说到做到,第二天谢尚便发现自己的糖由原来的食指长两指宽变成了两指长一节食指宽,不觉与红枣抱怨道:“红枣,这糖也做太小了吧?”
    红枣不为所动:“不小了,大爷,我专用秤称过了,这一块足抵六块薄荷糖呢!”
    谢尚说不过红枣,只能卖可怜道:“红枣,这大过年的家家做糖,而你真的要连糖都不给我吃吗?”
    红枣见谢尚说的可怜,终退让道:“好吧,那你过年期间,就是正月十八之前一天可以吃两块。不能再多了!”
    谢尚不甘心:“那你给你弟的糖呢?”
    红枣扶额:“做的跟给你的一样大,行了吧!”
    谢尚再挑不出理,只能暂时认了。
    谢尚觉得红枣可能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糖那么好吃,怎么会有可怕后果!
    谢尚为了说服红枣跟来给他爷诊平安脉的郭馆主打听消渴症,结果没想过郭馆主所言比红枣讲的还更吓人——医者父母心。郭馆主知谢尚爱吃糖,便把某些不好对病人直言的话酌情告诉了谢尚一点。
    比如病后期身体被蚊子叮个包都可能导致溃烂之类。
    谢尚闻言自是大惊失色,把对糖的喜好都吓掉了一半。
    谢尚想着他爹也爱吃糖便给他娘写了一封信,而对于他好容易跟红枣讨来的过年福利,他也忍痛给了显荣……
    二十六红枣去桂庄送节礼。王氏告诉红枣道:“红枣,你三婶打算请城里的洪媒婆给金凤说人家。”
    “洪媒婆?”红枣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王氏提醒道:“就是给你说亲的那个洪媒婆。”
    红枣总算想起来了,奇怪问道:“为什么找她?咱们村不都是找祝媒婆吗?”
    王氏解释道:“金凤不是裹了脚吗?她必是得嫁城里人,祝媒婆日常只给咱们庄户人家说亲,如何能说城里的婚事?”
    红枣深想一回后问道:“娘,桂圆明年也到六岁了。三叔三婶不会再给桂圆裹脚吧?”
    王氏摆手道:“不会!再不会了!”
    “就是金凤,你三叔三婶现也都悔死了。红枣,你都不知道这金凤为了这个脚遭了多少罪!”
    “别的不说,只一个夏天,人穿一层布都热得不行,金凤两只脚却还得层层裹着——金凤的脚每天都要上药粉子,不然就烂!”
    “你看这几年咱们族里、村里可再有人裹脚?”
    “现你三叔三婶就希望能给金凤找个不错的城里人家,哪怕多贴嫁妆,不能叫金凤白吃了这份苦!”
    闻言红枣叹口气,实在是无话可说,只得叹息道:“好歹桂圆是不用裹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氏点头道:“就是这话了!”
    家去后,红枣和谢尚道:“大爷,明年娘过四十整寿。《雉水谢氏中馈录》初稿我已经写好了,现拿给你,你得闲给写个序?”
    “好!”谢尚极干脆地答应了。
    一时红枣拿了书稿来,谢尚翻一遍目录,入目“柳月菜、杏月菜、桃月菜、槐月菜、蒲月菜、荷月菜、瓜月菜、桂月菜、菊月菜、阳月菜、葭月菜、腊月菜”等目录名忍不住笑道:“红枣,你这《中馈录》怎么是按月份排的?”
    谢尚此前看过的《中馈录》目录都是报菜名。
    “这不是方便吗?”红枣理所当然道:“大爷,我看史书分编年体和纪传体,就想着菜分时节,不同的时节吃不同的菜,把菜单子按月来编排用起来省事——用时就跟翻黄历一样直接翻到当月就行了!”
    红枣的目的就是写一本实用操作手册,而不是使用者翻半天书发现这个没有那个没有,依旧不知晓今儿吃啥?
    谢尚闻言觉得挺有道理,点头道:“你这个想法有新意,一会儿我在序里提一下。”
    红枣听说自是高兴。
    翻到柳月菜部分,谢尚看红枣写“正月银柳插瓶头,故而正月又称柳月。柳月为新春之始,农之所先……有暖棚的人家,常年有鲜菜可食……新春宴席可用以下菜色:冷盘……热炒……温鼎……火锅……酱料……附常见暖棚制作方法……附简易暖棚制作方法……”,不觉笑道:“红枣,你把这窗户纸做简易暖棚的法子写上了,往后咱们庄子里种的菜可是要卖给谁呢?”
    现红枣谢尚名下六个庄子都搭了简易暖棚种菜,除了自吃,还搁铺子里卖,价钱是春夏时的三倍都还不够卖。
    红枣觉得谢尚提醒的对,商量道:“要不把这块抽掉?”
    谢尚想想道:“留着吧!咱们平时还专门拿钱出来做好事,现把这个法子告诉人,让有菜地的人家常年都能吃上菜,就当给娘积福了!”
    自从听了李春山的话,谢尚也想做件济世利人的好事,现有机会,而且还能捎带上他娘的名声,自是万分愿意。
    ……
    谢尚看红枣这本中馈录每个的条目除列写了当月的时令菜肴和节庆酒席的菜色外还写了主妇们每月的家常,比如二月清明腌咸鸭蛋、三月采野菜、四月泡梅子酒、五月包粽子、六月晒酱晒干菜、七月制冰碗、八月做桂花糖、九月做重阳糕、十月制皮蛋、腌咸菜,冬月磨粉打汤、腊月腌肉等——基本上看完这本《中馈录》,从不进厨房的谢尚对于一个主妇每月的活计就有了概念性的认识:谢尚终于知道他冬天吃火锅用的各色调味酱不是凭空出现,而是红枣从半年前就着手准备了!
    “红枣,”翻完书,谢尚有些感慨:“原来你和娘每月都要操持这许多事!”
    红枣毫不谦虚地讥笑道:“大爷,这才到哪里?一家子人每天的衣食住行,这不过才是一个食罢了,而且还只是个大概——篇幅有限,不过择几样重要的写写罢了,哪可能把咱们家的菜色全写进去?”
    谢尚无辜道:“怎么说篇幅有限呢?这印厚点不就行了?”
    “而且衣、住、行你怎么不写?”
    红枣笑:“大爷,这书写厚了,价钱就大,难卖。所以我想分开来写,就按‘衣食住行’的名目分写成四本——也算一套《女四书》了。”
    “噗——”闻言谢尚一口茶喷了出来。
    红枣……
    “红枣,”谢尚一边拿丫头们递来的帕子擦脸一边忍不住地笑:“红枣,你这口气也太大了!”
    “一套《女四书》?哈哈……”
    兴头上的红枣被谢尚嘲笑的何很不高兴。她黑着脸问道:“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行,而是不可能!”谢尚道:“《女四书》是女子立身之道,而红枣,你写的只是一本《中馈录》。”
    红枣不服气:“《中馈录》怎么了?就算我文采立意都不及先贤,《女四书》写的比我这本《中馈录》厉害,但这曲高和寡——大爷,比如你念的《四书》,讲的圣人之言又怎么样?还不是卖不过《三百千》?”
    “似咱们雉水城几乎家家都有《三百千》,但有《四书》的能有几家?”
    “十之八九二三,有吗?”
    “《四书》尚且如此,有《女四书》的人家就更少了,我可以说似我们高庄村现都找不出几本!”
    “但我这本《中馈录》文字白话,跟《三百千》一样让人一瞧之懂,正合适有女儿的人家买回去教导女儿内务,哼,大爷,你别看不起我这本《中馈录》——说不准几年以后咱们雉水城女孩儿出嫁都要陪嫁一套我的《中馈录》呢!”
    付出越多,期望越大。红枣觉得她费劲辛苦的写成一本《中馈录》怎么也得大卖,卖过《赤壁大战话本》才算对得起她这几年来的积攒——《赤壁大战话本》可是才写了半个月。
    谢尚为红枣的话震得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没想到红枣小小的身躯里竟然藏有这么大的野心——谢尚不笑了,他也是一个有野心想中一甲的人,只他没勇气跟他小媳妇一样正色宣扬。
    谢尚很佩服红枣的勇气。他极认真地跟红枣致歉道:“红枣,你说的对。刚是我失态了!”
    红枣没想到谢尚会跟她致歉,脸上一时便有些挂不住——红枣觉得她脸皮还不够后,做不到谢尚这样的变脸自由。
    谢尚见状便主动搂着红枣的肩继续表态道:“红枣,现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会把你刚刚这意思写到序里去!”
    “这还差不多!”
    红枣很想继续板着脸,但言辞出口,嘴角还是情不自禁地泛起微笑——谢尚虽然每每招她生气,但她却没法真对他生气。
    看到红枣的笑,谢尚更是兴致勃勃地言道:“红枣,既然你有把这《中馈录》做嫁妆卖的想法,那我便帮你把这书封做好看些。”
    “这书是要给娘做寿礼的,不好印双喜图案,那便就印个花好月圆怎么样?封面的底色,也别再用蓝色,改成红色……”
    谢知道和吕氏两个人的话都不多,而谢子平自冬节后也消停下来——他依旧每天领着儿子来五福院给老太爷请安,听老爷讲书,而老太爷也跟先前一样耐心解答他的疑问。
    红枣见状只能猜想老太爷惜才——毕竟一大家子人,近百的子孙里也就这么几个出息人了。
    谢尚也没了先前事事较劲的狰狞——确信了自己在太爷爷心里no.1的地位,谢尚在人前终于长了一点度量。
    正月十五元宵节,一家子团圆赏灯的时候,老太爷问起谢允青的婚事,谢子平回说年后就打发媒人去女方家商量。
    老太爷点头道:“日子定下后拿来给我看看!”
    闻言谢子平大喜过望,以为这是老太爷着急抱玄长孙,赶紧答应。
    红枣也思起玄长孙的事——毕竟她娘每回见面都要变相提醒她。
    红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尚,却见谢尚脸色淡然,似乎是在说件跟他不相干的事。
    红枣摸不透谢尚的意思,便在散席后问谢尚道:“大爷,三房大爷成亲,咱们得备份什么礼?”
    谢尚不在意地言道:“这事有爹娘操心,一会儿我给爹写封信去。”
    红枣:“那新娘子进门次日不是要有见面礼吗?”
    谢尚撇嘴道:“那你备两个耳环戒指手帕好了,我这边随便拿点笔墨就行。”
    感受到谢尚的不耐烦,红枣想想便不再问了——问,除了增添烦恼,又不能改变什么,没一点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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