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李桃花懊悔道:“还不如咱们一起跟着去呢!”
    若不是这回陈玉说只有五题没答出来,李桃花觉得有戏,她也不会这么着急。
    王氏比李桃花更想去,但想着男女有别,犹豫道:“今儿县衙前看榜的人一定不少。这人挤人的,咱们也挤不到前面去!”
    李桃花道:“咱们可以在骡车里等,肯定不似现在这般心焦!”
    王氏听得有道理,点头道:“那咱们下回就一起去,今天却是不行了。这城里车多,巷子多,容易走岔了!”
    正等得发急,陆猫跑进来告诉道:“太太,姑太太,小姐和姑爷上门贺喜来了!”
    “小姐说咱们老爷中了县第三!”
    “什么?县第三!”
    闻声王氏和李桃花双双站起了身,齐身问道:“小姐和姑爷呢?”
    一见面未及问候寒暄王氏便扑过来问红枣:“红枣,你说你爹这回中了县第三?县第三?”
    王氏激动得嗓音都变了调。
    “是啊,娘,”红枣扶着王氏的双臂道:“爹中了县第三,二表哥中了县五十一。”
    “陈玉也中了?”闻言李桃花的激动立翻了倍。
    “中了!”红枣肯定道:“陆虎和显荣两个人回来都这样讲,一准没错!”
    谢尚至此方上前行礼道:“小婿恭喜岳母!”
    “恭喜姑母!”
    王氏赶紧把人往里让:“尚儿,快起来……”
    ……
    红枣进屋后便问王氏:“娘,我爹什么时候走的?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
    “应该快回来了吧!”王氏不确定道:“早起城门没开就去了。”
    红枣看看门外前廊上的日影,心道:不就是看个榜吗?她爹怎么都出去有两个多时辰了还不来家?
    知道男人高中,王氏有了主心骨,立喜气洋洋地让丫头打蛋茶备席以招待女儿女婿。
    一时蛋茶送来,王氏劝红枣、谢尚吃时言道:“你们吃,不用操心你爹。”
    “你爹这个人,我知道的,必是看自己金榜题名心里欢喜,得在县衙前看够了才会家来!”
    “噗——”闻言谢尚刚喝的一口蛋茶全喷了出来——谢尚还是头回听说有人看自己名字上榜看得走不动道儿的。
    红枣看不过眼,一边拿自己的帕子给谢尚擦一边抱怨道:“真是的,大爷,刚我娘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也值得你这样笑?”
    红枣觉得她娘说得没错——她爹努力了这么久,现努力出了成绩还不得多自我欣赏一会儿?
    这有啥好笑的?
    谢尚的笑点实在是太低了!
    看着红枣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小模样,谢尚觉得自己不行了,他又想笑了……
    收拾间忽听到院门外李满囤先声夺人的“哈哈”大笑声,王氏应声而起,欢喜笑道:“红枣你爹回来了!”
    早晌李满仓和李玉凤赶着牛车卖菜回家。经过县衙的时候,听不少路人议论“李满囤”、“谢大奶奶”、“县第三”等字眼。
    李满仓想起儿子说李满囤县试的事,跑县衙公告前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一般的呆住——他大哥李满囤真考了县第三?
    这怎么可能?
    “这县第三李满囤是谁?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身后忽然有人发问。
    另一个声音接道:“这李满囤你怎么会不知道?谢家大奶奶的娘家爹啊!早起咱们去北街喝羊奶的那个李家粮店的东家!”
    “原来是他啊!”第一个声音笑道:“说起来年前我还和他一处喝过喜酒。只这两年周围人都是李老爷、李老爷的叫着,刚一时就没想起来!”
    “不过,他不是庄户吗?怎么来考县试了?还中了县第三?”
    “他念过书吗?”
    “这倒没有听说。”第二个声音感叹道:“不过他们李家前几年出过一个秀才。当时谁也不知道他是谁。结果没几天他早年念的私塾、同窗可不全都清楚了吗?”
    “且等着吧,我敢打赌不用三天,就什么都知道了!”
    ……
    李满仓被路人的话惊得一身冷汗——他家这是又要被全城人搁嘴上过一回了吗?
    几乎逃一样地逃回家去。进家关上大门,李满仓顾不上和迎上来的郭氏招呼开口问:“爹呢?”
    郭氏应道:“还在二伯家呢!”
    李满仓点点头,几步跨进堂屋,告诉坐东边卧房炕上纺纱的于氏道:“娘,大哥县试第一场中了,中了县第三!”
    “啥?”
    于氏闻言一惊,手里的纱线瞬间断了,紧跟进屋的郭氏也傻了,不敢相信地问道:“这怎么可能?”
    “大哥他根本就没念过书!”
    同在高庄村,郭氏自是清楚李满囤早年的境遇。
    “就是没念过书才麻烦!”李满仓有些暴躁道:“城里私塾为了自己的名声,必是会在私塾门口张贴学生在当年县试中榜者的大红喜报。”
    “现城里人已经在议论是哪个私塾了!”
    至此郭氏方才明了男人如临大敌的原因——等城里人发现李满囤根本没念过私塾后,少不得又要将早年她婆苛待继子继女以及分家不公等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再嚼一遍。
    几乎立时的郭氏的脸也变得及其难看——这才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郭氏心说就又要活在别人指指点点下了吗?
    偏今年还是她小儿子贵吉说亲和女儿出门的关键年份!
    郭氏能想明白的事,于氏自是明白。
    不过于氏却以为没啥好后悔的——若非如此,于氏暗想:她能轻松养大三个儿女,给他们体面婚嫁,然后长子手里现还能有三十亩的地,可以福泽三个孙子的亲事和将来?
    当然被人议论,影响名声确是不好。
    于氏思了一回后和儿子道:“满仓,你先去把这事告诉你爹,看他怎么说?”
    思来想去,于氏还是决定抓牢李高地。只要李高地这个爹在,继子一家就翻不了浪。
    “啥?满囤中了县第三?”
    听了李满仓的话,李春山比李高地还要激动——眼见的他们李氏一族又要出一个秀才了!
    “快,弟,”李春山道:“乘着午饭贵林得闲,咱们找他去!”
    李贵林也没想到李满囤能考县第三——比他当年考得还好。
    李贵林替李满囤高兴,便和李春山、李高地笑道:“二爷爷、三爷爷,满囤叔第一场能考到这个成绩绝对是有机会的,即便这回其他场没准备好,但待几年必是能有个童生的!”
    县试第一场考的就是个勤奋。所以只要第一场考得好,等到了年岁,县太爷和院试的大宗师都会本着“天道酬勤”的想法给勉励一个童生。
    虽然李贵林的话和自己的想象有些出入,但听说一准能有个童生,李春山便觉得还不错。
    “这么看,”李春山和李高地感叹:“咱们满囤是极聪明的——弟,你看只满囤自己在家看书就能考个县第三。”
    “满囤,他这是小时候没得人培养啊,不然,哪里是一个童生所能打住的?”
    “不怪咱们族就他能生养出红枣这么能耐的闺女。这俗话都说‘女肖父,儿肖母’——红枣的聪明可不就是随了他吗?”
    李满仓在旁听到这话便直觉要糟,果然他爹李高地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近年来李高地日子过得好,吃穿不愁,现唯一追求的便就是人前的脸面。
    自从长子李满囤发家后,李高地当面背后地没少被人议论分家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李高地迫切需要二房儿孙出人头地给他挣面子,但奈何他最看好的长孙李贵雨也才读了七年书,离功名还差得远。
    好容易把大孙子说项到村学堂教书当先生,李高地刚自觉长回了些脸面,就不想他四十四岁一天私塾没念过的大儿子考了个县第三——他也立刻被他哥旧话从提责备没好好培养长子。
    这还是自己的亲哥呢,李高地想:现连他都这样想,这事搁外人嘴里还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想着又将被村人明里恭维暗里嘲笑,李高地能高兴才怪!
    看到李高地的脸色,李春山摇摇头,不满道:“弟啊,满囤考中是好事,你拉长一张脸干什么?”
    “你还觉得咱村里人笑话你还笑话得不够?还要授人以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我怎么说,你都不听,现你也不许我做这哭丧形!”
    “即便分家,满囤也是你亲儿子。他考县第三,你必得给我高兴!”
    “你不是一直都想贵雨考中吗?现贵雨没考中,满囤考中了,你得比对贵雨考中还要高兴——总之,有我在,我就看着你不许你再偏心!”
    “如此我才有脸去地下见爹娘!”
    李高地……
    李满仓……
    “弟,”李春山又道:“今儿一早我就让贵金她娘给裹了粽子,午后贵金也会去磨坊拿订的年糕。”
    “等后晌粽子煮好了。你跟我拿了糕粽一起去桂庄给满囤。听到没有?”
    “哎!”李高地赶紧答应。
    看李高地老实听话,李春山方才哼了一声,然后又看了李满仓一样。
    李满仓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战。李满仓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他大哥县试,他一家子竟然没准备糕粽!
    因为高兴,李满囤午席很喝了几杯酒,然后午后又睡了一大觉。
    一觉醒来,已是掌灯。王氏忧心道:“老爷,你明儿就要考试了。偏你喝多了,一点书都没温!”
    明儿考试,结果一起下场的陈玉在温书,而自家男人却在醉酒睡觉,可叫王氏如何心里不失衡呢?
    “没事!”李满囤一点没放在心上,笑道:“我什么水平自己还不知道吗?横竖考不中——这个一试的县第三可能就是我这回县试最厉害的名次了!”
    “倒是似尚儿说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好!”
    “明儿考《五经》的背默,我这部分原不及《四书》精熟,一个后晌也弥补不了其间的差距,睡了也就睡了,没啥好可惜的!”
    起身看到堂屋桌上的糕粽,李满囤笑问:“这又是谁送的?”
    王氏道:“是爹和二伯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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