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憋了一日,有了倾述欲望,将赵言说的话重复了七七八八。
    “他真这么跟你说的?这娃娃这么聪慧?”张老头怀疑。他家柱子和山子五岁的时候,只会掏鸟蛋摸鱼,只会吵着要吃的。
    “那我能骗你?”又乖巧又聪明,刘氏下句话没说出来。
    “那柱子瞧上的姑娘怎么样?”张老头简单问她。
    刘氏收拾好小篮子,嘴唇动了动,忽然垂着头不再言语。
    张老头披着衣服下床去灭油灯,继续道,“听着你说的,那男娃子不是问题,若是赵姑娘是个勤快的,人品好的,替柱子相下来。”
    屋内暗下来,刘氏咕哝了一句,“家里家外收拾得还行,是个勤快的,长得也漂亮。”
    张老头抹黑回到床边,“再问问柱子的意见,老大家娶媳妇时,那也是老大家自己相中的,你当初对老大家的看法还没这个好。”
    张老头说法是有源头的,当初张山看中了王春香,刘氏也偷摸摸私底下问人品去了,人勤奋是勤奋,但爱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瞧着大儿子中意,她只能下聘娶回来。这么些年下来,她没闹出什么大事,但嘴巴也没歇着就是了,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独独这方面,刘氏尤其瞧不上。
    张老头和刘氏面对儿子婚事,要求不高,女方只要能踏踏实实与他们儿子过日子,头脑是个清醒的,不是搅家精,能给他们多生几个胖乎乎的孙子就行。
    “明儿再说吧,”刘氏摸黑躺下,如今最急的不是他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当朝的婚姻制度之一,若不遵循,便是不孝,张高自然要寻求两老的意见。
    天色一早,张高找到刘氏与她商量,神色躲闪中略有期盼,吞吞吐吐,“娘,你昨日也见着梨花了,你觉得怎么样?”
    刘氏晾晒着衣服,搬着木盆往旁边一移,她半晌不出声,急得张高张了几次嘴。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松动了,“明儿我让你杨婶子去探探风。”
    杨婶子是他们村的媒人,做成许多桩亲事。
    张高反应过来,豁然欣喜,“诶,”
    他忽然兴奋地手脚不知如何摆放,大手在裤腿上擦了擦,露出一口白牙,“娘,我去跟梨花说一下。”
    说着,他拔腿就跑。也不去想他娘因着什么忽然就答应了。
    “诶?柱子!”刘氏一转身,人早已跑出院子了。
    “娘,我很快回来的!”张高的声音越来越远。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刘氏一股气憋在喉咙处。
    赵家
    “阿姐,我去挖蚯蚓了!”赵言端着小泥罐,旁边的小伙伴在催他。
    赵梨花一边擦着手从灶房出来,塞给他一片菜干,又给铁柱塞了一片,“早些回来,别走太远。”
    “我知道了,阿姐。”赵言嚼着无味道的菜干迷糊不清地道。
    铁柱蹦蹦跳跳跑在前面,“石头你快点!”
    “来了来了,”赵言一点不急。
    前方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秋日清晨的风有些冷,走了一段,迎面而来一个穿着灰布衫,背着书篓子,扎着啾啾的小男娃,年纪约摸有十来岁。
    铁柱忽然一停,好奇地看了那男娃一眼。
    经过身旁时,赵言免不住好奇瞧了他一眼,村里的孩童他大部分认识,不说叫出来名字,好歹能认出他是哪家的娃。
    结果那比他高了一截的男娃同时看过来,朝他冷哼了一声。
    赵言一头雾水,转过身直盯着他的背影。瞪他干甚?他认识吗?
    等人过去了,铁柱又跑回来,揪着赵言的衣摆道,“石头,你认识他吗?”
    赵言回过身摇头,他还纳闷呢,“我不认识,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他是那个谁,安哥哥,就是在镇上读书的那个安哥哥啊。”忽然想到什么,铁柱摸了摸自个耳朵。
    “我一不听话的时候,娘就喜欢揪着我的耳朵让我多向安哥哥学,可疼可疼了。”
    赵言哑然,“他是谁家的?”
    “我不记得,我只知道有人叫他安哥哥,听我奶说,他被教书先生看中了,在镇上启蒙呢。石头哥,启蒙是什么?读书好玩吗?”
    铁柱一连丢了几个问题,摸着后脑勺好奇地问他。
    赵言依旧想不起关于什么安哥哥的记忆,听到铁柱的话愣了下,“读书啊,”
    “嗯,好玩吗?村里的人都夸安哥哥有出息。”因着他被先生看中了。
    赵言无法用好玩与不好玩几字来评价读书一事,他扯开话题,“铁柱想读书吗?”
    “我才不去嘞,”铁柱很快摇头,“我又不傻嘞,读书费钱,我听阿奶说过,我更喜欢吃糖。”
    这前言不搭后语,赵言听明白了,铁柱是宁愿省读书的钱吃糖。
    铁柱很快对这话题没了兴趣,撒脚丫子往前跑,“石头哥你快点啊!”
    “来了,”赵言笑了。
    蚯蚓喜湿且土质肥沃环境,河边有一丛树林,下面有一条常年湿润的坑,泥土呈现黑色,是承接了常年腐烂的枯枝败叶的结果。
    赵言过去时,铁柱很快挖了一条,捏在手里,“石头哥你看。”
    赵言不忍直视,他当初靠近这里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如今已然能面无表情面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觉得恶心。
    “铁柱,你放罐子里去。”
    “知道啦,”铁柱很听话。
    两个小家伙挖了小半天,够家里的鸡吃就行。
    回家前,他带着小伙伴去附近的河里洗手,赵言嫌弃他洗不干净,抓了两把
    草挤弄出绿汁,将草渣递给他,“再洗洗,擦干净一点。”
    “好,”铁柱笑嘻嘻地接过来,搓了两下手,“石头哥,你看,我的手变绿了。”
    “洗干净点,”赵言依然嫌弃。
    “我知道了,石头哥你可真计较。”铁柱哼哼两句。
    赵言想回他一句:你知道计较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小伙伴各回各家,赵言还未进门,院子依稀传来交谈声。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媒人要出面了。
    第14章 14
    赵言端着破瓦罐进门,交谈声顿停,院里两人一齐看过来。
    赵言先瞧见的是张高,他别别扭扭杵在赵梨花旁边,黑脸蛋透着红。
    他笑着打招呼,“张高哥,”
    “诶!”张高颇不自在应了声,偷摸摸瞥了眼赵梨花,入目是粉嫩白皙的脸蛋,想到他方才提起的事,脸蛋愈红。
    两人要商量的已商量完,张高搓搓手,“梨花,要不要我陪你去捡柴火?”
    “这几日的够了,”也就是不用上山捡。
    张高略表情失望。不捡柴火意味着没有二人相处时光。
    赵梨花今日未出门,打扫了院落,又清洗了一番,长发垂至腰际,裹着那精致小巧的脸蛋,显得身形纤细小巧,徒然让人生起心疼怜爱之意。
    “阿姐,我来喂吧。”见她过来接,赵言下意识躲了一会,“省得弄脏你的衣服。”
    赵梨花抱了个空,无奈摸他小脑袋,“行吧,你别靠太近,大的那只正在孵小鸡,它会啄人。”
    “知道啦,”
    赵言抱着瓦罐去鸡圈,竖起耳朵听身后动静。
    张高似想要靠近赵梨花,因着赵梨花还未表态,她表情淡淡,让他有些心慌不知所措。
    赵言喂完小鸡,洗干净手看着两人。
    赵梨花是个勤奋的姑娘,她眼里有活计,时刻停歇不下来,只不过眼前有个爱插手帮忙的男人。
    她抱个柴火,收个菜干,即刻有双手伸过来帮忙。
    赵言背着小手看他们来往,看来是他阿姐把张高哥吃得死死的啊。
    他蹲在阴凉处看着张高把缸里的水挑满,西边的篱笆门修好,片刻不停歇,笨拙地讨好他阿姐。
    日光愈烈,赵梨花在屋里缝补,他趁机端着碗水递给他,“张高哥,喝口水吧。”
    张高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接过碗,偷摸朝里屋看了眼,表情纳闷。
    不过还是笑呵呵地道,“谢谢石头,”
    “不用谢,张高哥,你是在讨好我阿姐吗?”赵言眨眨眼睛,一脸好奇。
    张高喂到嘴边的水差点呛出来,他无措地摆手,“没有,我,我哪有讨好梨花。”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低,连自个儿都不信。
    他郁闷地喝掉碗里的水,低头看向赵言,笑了,“谢谢石头的水,不过,你可别乱说,你,会让梨花生气的。”
    张高又趁着空隙看向屋内,只可惜了无动静。
    男人的讨好笨拙,一旦涉及到他阿姐,脑子便转不过来,赵言心中好笑,他眨眨眼偷摸道,“张高哥,其实我有办法。”
    “嗯啊?”张高快黏在门上的眼珠子终于转过来,他眼中疑惑。
    “你不是想让阿姐理你吗?很简单啊,”赵言背着手,仰起下巴,“你对我好一点就可以了,不信你试试,我阿姐肯定开心。”
    赵言其实想逗他放松一下,他虽未听见二人谈论的内容,却也知张高或是处理好了事情,想要更进一步。
    张高愣了半晌,似乎听进去又似乎未听进去。
    赵言让他低头,“你蹲下来一点,”
    “怎么了?”张高疑惑,身体诚实蹲下来。
    赵言笑着拍拍他肩膀,“还要对我阿姐好,”
    趁着他还在发呆,赵言跑进屋去找他阿姐了。他得先哄另一个。在这个世界,阿姐在他心中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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