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明年开始,要是不想去服役的,可直接交银子给官府,这银子交多少,也是官府固定了的。”
    “你说的是真的?”说话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他家中只有一体弱的儿子,他儿子明年就到了服役年龄了。他们村,今年就有一人为了让儿子不去服役,塞了大把银子给官府,结果人去服役了,钱也没要回来。他正愁这事呢。
    “真的,老大爷,我能骗你吗?官府都已经贴了榜了。”
    “还有啊,以后我们也不用怕别人占了我们田,我们还要帮他们交税的事了,这地早就算到我们头上,登记完是固定的了,要买卖田地,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们说的这些算什么,我告诉你们啊,我昨日刚去官老爷那里交了税,你们猜猜怎么的,我们家在酒楼账房的儿子,给我们算了一算,把之前交的实物税折合下来,我们足足少交了四两银子!”
    “我家也是,少交五两四钱,这钱都足够我们家给儿子娶个媳妇了。”
    “……”
    对比满面红光的乡下百姓,有不少乡绅和官僚却是愁了脸。
    然而赵言算完百姓的之后,最终算了他们的账。
    足足二十日,辗转来回,赵言和户部的人一日未歇,才陆陆续续地将京城今年的税款收了上来。
    他们也急于向皇帝向百官证明。
    也多亏了百姓的宣扬,乡下村民们都主动且急切地排着队交税,这种场面,千百年来不曾出现过,震惊京城人。
    一抬又一抬的银钱抬进了户部,且这还单单是京城的。
    然而他们户部的人已经从中看到了今年会暴增的税款,接着会充盈的国库。
    王大人特意让户部的主事把装银钱的箱子给擦洗干净了,没办法,那箱子空了太多年了,只怕已经潮了。
    赵言见到他兴奋地抹眼睛,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王大人?”
    “诶,让你见笑了。”王大人抬起头,明显可见其肤色比以前黑了不少。
    “赵言啊,你说说我们以前浪费了多少钱啊,之前收税还要收绢和布,路上损耗多少,到了我们手中的又有多少,还是这银钱好,不重又便于运输。”
    赵言听他叨叨着,脸上始终带了笑意。“嗯,还是有好处的。”
    “不行,我不放心,我再去看看。”王大人背着手进屋去了。
    赵言摇摇头,趁四周无人,松缓了下僵硬的手脚,如今已经快十一月中旬了,京城的事才算告一段落,后续十二月之后等地方的缴上来时候又是大忙,且也不知地方到底能不能落实好。
    仁元帝只看到眼前的银钱,心情大好,至于地方,京城都能落实,地方又为什么不能?
    将银钱抬进国库的那一日,陈庭正也收了手,不少官员因此保住了命,但他们还不知道,因为夹着尾巴做人太久,夹着夹着就习惯了。
    收完京城款项,又得了皇帝的赏赐,王大人亲自掏腰包请户部的人在酒楼中大吃一顿。
    赵言仔细算了算,自从九月份以来,他大概连轴转了四十五天。
    户部的人满面红光,每桌都叫了三四壶酒。户部中最苦最累的还要属赵言和王大人,因此他们是被敬酒的主要对象。
    “赵大人,王大人,我们敬你。”
    对着他们热情的笑容,赵言无奈举起酒杯,他方才出去一趟,早就另外叫了一份淡酒。
    “来来来,赵大人,喝了这杯酒。”有眼色的人已经隐约有了想法,赵言,或许以后会爬得很高。
    赵言礼貌地笑着敬了回去,他还敬了王大人一杯。
    “赵言兄,我也来敬你一杯。”秦荣自上回到现在,很少在他面前出现,也变得埋头苦干起来。
    “好,”赵言喝下他敬的酒。
    “大家吃吃喝喝,不要客气啊。”王大人大手一挥。他是过了明路的,因而不怕传到仁元帝那里去。
    受气氛影响,赵言一时多喝了两杯淡酒,又佯装有些醉了,那些人才放过他。
    王大人请他们吃饭是用了心的,桌上的菜都是酒楼大厨的拿手菜。
    赵言等吃完了,才后知后觉,这家酒楼是他媳妇的?
    散场之后,已经是夜深了,待他们离去,赵言走到柜台那边,掌柜自然是认识他的。
    “老爷,”掌柜恭恭敬敬迎过来。
    赵言揉了揉眉头,点了几道家人爱吃的小菜打包回去。
    第115章
    承欢郡主怀孕已满三个月,胎相很稳,平日也无甚大反应,唯一的反应便是胃口变好了,一日多餐,每日睡觉前还要吃上小半碗。
    赵言先是去了趟他阿姐姐夫和小豆子的院中,尔后才回到自己院子。
    他方踏进院门,清芍正好要去灶房给郡主准备吃的。
    “老爷,”
    赵言不用低头都能嗅到身上的味道,将手中的递给她,“还是热乎的,都是荣安爱吃的菜。”
    “是,老爷,”清芍笑着行礼,从他手中接过。
    承欢郡主正翻着一本书,听见动静看过来,视线落在她手上,“回来了?是阿姐过来了?”
    清芍边笑着放下东西,“是老爷,奴婢刚出门就碰见了老爷,老爷带回了郡主爱吃的菜。”
    正说着,赵言便进来了,他原本想去小豆子那洗个澡的,走到半道又回来了,进屋后,他道,“我先去洗漱一番,荣安你先吃。”
    承欢郡主见他怕熏着自己的模样,笑了,“好,”
    小厮提好热水后,赵言快速洗漱一番,洗去身上的酒味,拾掇好之后便出来了。
    清芍和清荷都在外头守着,承欢郡主安安静静坐在那等他,见他过来,拿起一旁的干棉帕要替他擦。
    “我自己来吧,”赵言生怕她累着,从她手中接过,扶着她坐下,随意擦了两下头发。
    赵言见桌上的菜都没动,拿起一旁的小碗,倒了小半碗粥,“先吃点,我陪着你。”
    承欢郡主浅笑着接过,就着面前的两三道小炒菜吃小半碗粥,他在的时候,她的胃口也莫名变好了。
    赵言知道她胃口如何,见她动作慢下来,他也不嫌弃地从她手中接过,一点儿也不浪费剩下的那些。
    用完饭之后,赵言牵着她去院子散步,跟着她的步伐,道,“明日是休沐日,我去见见瀚哥儿他们便回来,接下来的时间都陪你。”
    “好。”承欢郡主心中很是受用。她也知道他有几个品行极好的知交好友。
    二人回到屋里,赵言又去换了一身衣服才上了榻,自觉将她搂在怀中,大手搁在她腹部,道,“有没有闹你??”
    “还没什么反应呢,”承欢郡主无奈笑,笑他每日都要来这一问。
    赵言也不尴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她,从一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书,翻开低声念着。
    承欢郡主微侧身,仰头看着他的下巴,唇角笑意明显。
    她不知别人女子家怀孕如何,她怀孕时倒是无比舒适,有长辈关怀,夫君疼爱。
    承欢郡主曾经暗示过她怀孕时不方便,结果话还没往下说,话就被赵言打断了,只道会守着她一人,不要随意替他安排,如今他也确实如此,两点一线的来往。
    念了一页,察觉到她还未睡,赵言低头看了她一眼,合上书,轻拍了她两下,“睡吧,”他待会儿再去灭灯。
    “嗯,”承欢郡主闭上眼睛,一只手被他握着的,困意逐渐浮上来。
    赵言连轴转了四十几天,他原本想要待在家中的,只是瀚哥儿叫人传来了消息,有事同他说。
    翌日,他难得睡了个懒觉,送小豆子去了学堂,这才朝昨日的酒楼去。
    户部闹了这么久,方仲礼几人早早就知道其中有赵言掺和,且很大可能是他们言哥儿弄出来的。
    一见着面,扯了两句之后,方仲礼将话引向正题,“再过两月,我们任职就要满一年了,言哥儿你什么想法?要不要选择外派?”
    这就是他们今日相聚的原因。明年,是他们最后一次选择在中央还是地方就职的机会了。因为往后再变换职位,那就要看皇帝的心情任命了。
    待在朝中升职是比较难的,若是在地方做出实绩来,差不多熬个三五年就能升个品级。
    况且多数人选择下派,也可能是不安于如今在朝廷的职位。
    赵言一个恍惚,他才想起这事,“那你们呢?”
    李松山先发表意见,“我就不去了,”他的志向在于读遍天下书,京城给了他很大的便利。
    吴瀚是完全没想法,方仲礼放下杯子,苦笑,“其实大理寺的日子苦是苦了点,但也相对安稳一些,能顾得了家里,不用瞻前顾后,若是去了地方,北人南官,南人北官,肯定会有很多的不适应,且若是去了,谁又能保证做出业绩来呢?”
    若说他没有大的报负,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衡量了自己的能力之后,随后要考虑的事情还比较多。
    赵言很是理解他的想法,地方官员三年或五年一挪窝,一种是做出业绩,往上挪,即从知县一类往上挪知府;还有一种挪窝是平行挪,从这个地方知县挪去另外一地方的知县。
    在他们目光之下,赵言无法确定,“我也没想好,”何况荣安怀孕了。
    “还有两月时间,仲礼你再仔细想想。”赵言劝他。
    “嗯,”方仲礼点头,吴瀚倒是无所谓,他没考虑这么多。
    “既然出来了,我们喝几杯?”讨论完正事,吴瀚打破这气氛。
    “咳,我就不喝了,我看着你们喝就成。”赵言拒绝。
    他们惊讶地看着赵言:为什么不喝。
    于是赵言又咳了咳,“你们几个做伯伯的要提前准备好红封,”
    “红封?!”
    “伯伯?”
    “言哥儿你有了?”吴瀚傻愣愣的,他还同老母亲因成亲的事斗争着呢,媳妇的事连个苗头都没有。
    赵言谦虚地点头,不过什么叫他有了??
    方仲礼咳了出来,“恭喜恭喜。”
    “谢谢各位,”赵言笑着拱手一礼。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他们都放弃了叫酒水,倒是叫了一桌子好菜。
    吃好喝好之后,散场时比预计时间久了些。
    方才酒楼的伙计已经认出来赵言是他们家姑爷,因而免了他们的单。
    四人交头接耳,正要一同离开,迎面碰见了一个穿华服的贵公子,容貌出众,且给赵言一种熟悉感,基于礼貌,他看一眼刚要移开视线。
    那人却对赵言一行人点了点头。待出来后,赵言才疑惑地问他们,“你们认识他?”
    “不认识啊,我还以为是言哥儿你认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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