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天马行空,马车却猛地刹住了!
    车老板大骂了一句:“这个畜生怎么就趴在路中间,也不怕轧死你!”
    小叶人在车上,给这一晃几乎直接摔了下去,忙扶着头:“怎么了?”
    车老板原先是因为想着“皇商孙家”而走神,一时也没留意才差点出了事儿,这会儿忙道:“好好的那狗居然趴在马路中间,实在是找死!要不是我拉的快,不给马儿踩死也要给车轮……”
    正愤愤地说,小叶听说是狗子,探头往外看了眼,果然见前方路中间趴着一团黄毛儿的,体型不算很大:“真的是狗儿啊,怎么趴在这里?”
    旁边店铺里的人见车老板停下来,又听他骂,就说道:“您没看到它旁边还有一只?先前就是给一辆经过的马车给撞了,受了伤起不来,这只狗就一直守在旁边,不许别人靠近,车来了它也不让路,倒像是要同生共死。”
    车老板听是这样异样的事,一时没了言语,小叶早从车上跳了下去,走了两步,果然看明白了,这黄狗旁边还有一只更小点的黑狗,那黑狗直挺挺地歪着头,不知是否还有气儿。
    小叶走了这几步,旁边的人提醒:“小哥儿别过去,它会咬人!之前有个要收拾了那黑狗的,就给咬了一口。”
    也有道:“畜生就是畜生,不知好歹。”
    身后笙儿听见,急着要来拦着小叶,小叶却早靠近了过去。
    那黄狗显然趴了很长时间,隐约听见有人走近,便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虽然这黄狗的表现像是很凶,但小叶仍是从那威胁性的声音里听出了伤心的呜咽。
    小叶道:“这是你的朋友吗?我没有恶意,你让我帮它看看伤的怎么样。”
    黄狗动了动,慢慢扭头看向小叶,它一抬头,小叶就瞧见给它遮住的那只小黑狗的惨状,虽然有所准备,仍是吓得她变了脸色,这种伤势恐怕是救不成了。
    小叶深呼吸竭力镇定,她毕竟在珍禽园久了,知道这些动物的习性,它们保持着对人类的警惕,贸然动手只怕不妙。
    小叶便温声对黄狗说道:“我能听懂你们的话,你有什么要求,需要怎么帮也可以告诉我。”
    黄狗本来仍是警惕地看着她,听了这句才愣了愣,然后它满眼不信地望着小叶,试探着问:“你能帮我找个大夫吗?”
    小叶点点头:“当然,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伤人,不然没有大夫敢给它看。”
    黄狗虽然开口说话,但却显然没想到小叶居然真的能听懂,它一愣之后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你……”
    小叶抬手示意它安静,低头看了看黑狗的伤势,也瞧出那黑狗还有一点点气息,只是失血太多了,伤势也太重,惨不忍睹。
    小叶忙把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黑狗覆盖住,动作尽量温和避让,一边抱它一边问车老板:“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车夫虽然看到小叶靠近过去,但小叶说话声音很低,自然没听清,这句倒是听得真真儿的,幸而他对这一块儿还算熟悉,便忙叫小叶上车,赶车往前奔去。
    笙儿回头,见那只黄狗一路跟在车后。
    这是繁华街区,自然不乏医馆,半刻钟不到马车就停了,车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我说叶公公,这不过是一只狗,也值得来找大夫?再说这大夫是给人看病的,恐怕也未必会接这种病号……”
    小叶并不搭腔,只顾抱着那黑狗,小黑狗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眼珠竟还是暗蓝色的,显然没有几个月大。
    看着它无助的眼神,小叶的心跟着一颤,忍不住安抚道:“别怕,别怕,再忍一忍撑着些,我会叫人救你的。”
    那狗儿听懂她的话,嘴里低低地悲鸣了声,就像是哭泣一样,事实上也的确是哭泣。
    正如马车夫担心的一样,这医馆里的人看小叶捧着狗儿进来,因为那衣裳裹得严密他们没看清,还以为是抱着婴儿,上前才知道是一只小狗,立刻表示了嫌弃。
    一个小伙计道:“哥儿别开玩笑了,这里给人看病的,不是给牲畜,何况一只土狗,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宠物,满大街都是,有什么打紧的……”
    这话引得许多看热闹的人纷纷地笑了起来,似乎觉着可乐。
    此时那小黄狗也赶到了,它站在医馆门口,呆呆地看着小叶。
    小叶气的急了,将自己出宫腰牌拿出来:“我是宫内珍禽园的七品掌案,我说这只狗得救,那就一定得救!”
    众人虽不知“珍禽园”是个什么名目,但“宫内”二字却足够分量了,顿时吓得都收了笑。
    小叶盯着那小伙计:“给我找你们最好的大夫,还愣着干什么?”
    她生得天生美貌慑人,再加上在珍禽园里指挥若定惯了,自有一股居高临下不容分说的气势,果然把这些人都给震住当场。
    小伙计也换了一副脸孔,慌忙躬身道:“是是,请公公稍等!”
    不多会儿终于拉了个白胡子老头儿出来,这老头子倒是没什么挑三拣四的神情,只扫了小叶一眼,就默默地去给小黑狗看。
    老头子看了会儿,道:“受伤极重,未必能救回来,只是幸而脏腑没有破损,所以勉强可以一试。”
    小叶见他态度镇定,说的又明白,忙道:“到底是一条性命,还请老先生尽力。”
    老大夫道:“既然送了来,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小叶大喜,才要恭维他见识不凡,老大夫又道:“听说你是宫内的人?”
    “正是。”
    老大夫道:“就算是宫内的人,看病也是得给钱的。”
    小叶一怔,那满肚子的赞美之词消失了大半,但这会儿也容不得她退缩了,便咬牙道:“当然!我自然给钱。”
    “钱呢?”老大夫瞥她一眼,又回头吩咐小徒弟:“准备我的药箱,炭盆,白酒,还有我的那个包。”
    小叶这边儿窒息,他娘的……老乔时常说她掉进钱眼儿了,没想到如今遇到了个比自己还死要钱的。
    抬手入怀掏出一个荷包,小叶再度咬牙,忍痛把里头五两银子掏了出来:“自然少不了你的!”
    这银子还是小叶临出珍禽园的时候,老乔不由分说塞给她的,不然她可不肯带这么大一笔“巨款”。
    老大夫笑道:“果然不愧是宫内当差的,真是阔绰。”
    叫人收钱,又叫把小黑狗抱到里间去,小叶道:“你可要给我救活了,不然……”
    老大夫道:“不然钱退给你。”
    小叶叹为观止,只得先闭嘴。
    这会儿那小伙计因怕得罪了小叶,又见她这么阔绰,便忙奉承道:“公公放宽心,这位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孙大夫,祖上还跟药王孙思邈有些相关呢,不管是人还是飞禽走兽,一应都能药到病除。”
    “镇店之宝?”小叶想到自己那五两银子,嘀咕道:“这镇店之宝应该是‘招财进宝’的宝吧。”
    笙儿在旁提醒:“掌案,咱们跟皇商孙家还有约呢。”
    小叶猛地想起来,可别耽搁正经事,忙精神一振,对小伙计道:“我还有事,回头办完了事儿再回来,你给我盯着些,若是有个万一,我只管问你们要!那会儿可就不只是钱的事儿了。”
    小伙计给她吓得一愣一愣的,忙答应。
    小叶转身往门口去,见那只黄狗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小叶道:“你想守着你的那个朋友?”
    黄狗担忧地说:“我怕他们不让我在这里。”
    小叶回身吩咐小伙计道:“这只小黄狗也是我的,现在留在这里陪着那小黑的。你也给我看好了,不许缺了它吃的喝的,尤其不许撵它。”
    小伙计扭曲着脸:“公公的话我不敢违拗,可若是它伤了人怎么办?”
    小叶回头对黄狗道:“不许咬人。”
    见黄狗乖乖的答应了,小叶才对伙计道:“这是我教出来的,性子很温顺,只要没人去招惹它必然无碍,只管带它到里间去。”
    小黄狗跟着那伙计往内,临去回头看小叶,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小叶却已经出门去了。
    闹了这一番,未免迟到了。
    在会宾楼下车,一问楼中伙计,那跑堂的就熟门熟路地领着她上楼去:“孙公子来了有两刻钟了,在雅间里等候。”说话间不住地瞧她的脸,几乎踏错一步从楼板上掉下去,还是笙儿赶紧扶了他一把。
    才上二楼,就听到有个声音隐隐响起:“怎么老王今儿这么慢的?耽误了爷的正经事。”
    话音刚落,那跑堂的报:“孙公子,您的客人到了。”说着把门推开了。
    小叶假装没听见那句话,上前向内一看,却见里头坐着两人,上位的是个身着紫衣的青年,颧骨微高,眼窝略深,两颊稍陷,满脸不耐烦的神情还没有撤掉,刚刚当然是他在说话。
    这青年正皱眉,忽然看到小叶,那眼珠就再也动不了了。
    小叶已经笑着拱手行了个礼:“这位必是孙公子了?”
    那孙公子仍是坐着没动,倒不是他故意怠慢,而是浑然忘了反应,只顾痴痴呆呆地看着小叶,像是中了邪。
    小叶看他这个样子,略觉诧异,孙家毕竟几代皇商,如今掌舵的也应该是个出类拔萃的才是,怎么这人看着……
    正在疑惑,还是孙公子旁边那人起身笑问道:“这位是、怎么今儿来的不是王公公?”
    小叶道:“王公公另外有事不得脱身,我是珍禽园的掌案,姓叶。”
    “啊……”这人满面惊愕,又把小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叶掌案,久仰久仰!”
    小叶不懂自个儿是怎么“大名鼎鼎”了,可是看这两人的形容举止,又想起王大春素日对自己不太待见,兴许他们碰面的时候,沆瀣一气之时王公公没少说自己的“好话”。
    小叶一笑道:“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曹,在京城有几家铺子,今儿是陪着孙大哥的。”说着转头看向那孙公子,“孙兄?孙兄!”
    连唤几声孙丞勋才如梦初醒,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这是……”
    曹公子道:“珍禽园叶掌案。”
    “小叶公公,”孙丞勋满眼放光,伸出双手就来握小叶的手,“初次见面实在是……”
    手指才碰到,小叶觉着他的手有些湿滑,吓得赶紧避开,又不动声色地顺势拱手作揖道:“孙公子久仰。”
    孙丞勋扑了个空,只好也跟着讪讪地拱了拱手。曹公子扫量两人,道:“既然都来了,且坐了说话儿吧。”
    于是大家围桌坐了,偏偏这雅间的桌子并不大,所以众人之间也只不过是两三人之隔罢了,孙丞勋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叶,毫不掩饰,就差流出口水来了。
    小叶万万没想到孙家的竟是这种货色,不过看他不太聪明的样子,或许……
    “先前王公公跟孙公子接洽过,恭迎珍禽园的饲料有问题,不知孙公子是否已经知情?”
    “知、知情。”
    小叶瞥了他一眼,心里那份不舒服越发重了,自己是太监身份,这人莫不是疯了?竟对着一个太监这么明目张胆的垂涎三尺,难道是变态?
    但为了生意,只能若无其事的说道:“那不知孙家是什么解释?”
    孙丞勋总算还没有完全变态,抬手擦了擦嘴巴:“啊,是这样,呃……这珍禽园呢原本就欠着钱没补完呢,我们如今还持续供应着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
    “珍禽园所用的银子自然是皇宫内库里统一拨发给底下皇商让负责采办的,银子少了,公子该去问他们要才是。”
    孙丞勋狡黠地笑了:“叶掌案,您可别糊弄我,我自然知道,宫内的库房已经把珍禽园的用度缩减到原来的三成还不到呢,这是宫内的改制,我们怎么敢插嘴呢?我们领了多少银子自然就办多少东西,一点儿不能多,也一点儿不能少,这是规矩,您说是不是?”
    小叶意外之余在心里默默地咒骂,这姓孙的刚才明明是一副走火入魔的死样子,怎么提到生意忽然就变得精明了?
    孙丞勋瞅着她,显然也瞧出她在思忖,却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呢,我这个人是最爱交朋友的,今儿跟小叶公公初次相见,实在是……”
    他明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实在是一见倾、呃如故,所以我也想交你这个朋友,供应珍禽园的东西我可以按照以前的规矩,不会少了你们一丝一毫,东西嘛,尽量也用好的。”
    小叶听他狗嘴里忽然开始吐象牙,却不敢高兴的太早,老乔那句“无商不奸、皇商最奸”又在心里冒出来。
    她心里犯疑,面上却笑容可掬地称赞道:“如此甚好!孙公子实在仗义。”
    孙丞勋瞥了眼曹公子,笑道:“今日大家有这种奇缘,自然要好好的喝一场。老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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