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的眼圈有些红,她仰头看着许谨,却说不出话来。
    许谨见状,抬手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往前就走。
    小叶不由自主地,给他拽的脚步有些踉跄,她想让许谨松手,或者走的慢些,可仍是艰于言语。
    许谨是拉着小叶往北去的,走不多时,路上有几个后宫妃嫔路过,见了他们两个,便都看过来,许谨只能拉着小叶退后,等这些妃嫔先过去。
    其中一名贵人因常去太后那里听戏,看见许谨,便止步笑道:“许掌案这是从哪里来?”
    许谨只得说道:“是裕妃娘娘那里。”
    “哦,敢情裕妃娘娘也犯了戏瘾,想听个什么戏吗?”
    许谨惜字如金:“娘娘只是问了几句最近有什么好戏。”
    那贵人知道他话少,便嫣然一笑:“其实许掌案排演的,哪一个不是好戏呢。”
    又扫了眼小叶,见她低着头,便道:“这……就是珍禽园的小叶掌案吧?啧,果然是一表人才。”
    旁边一名后妃笑道:“这小叶掌案长的这样出色,倒像是许掌案的亲儿子。”
    那贵人觉着她说话有些过于粗鄙了,怕许谨不喜欢,便笑对许谨道:“耽误许掌案的时间了,您且请吧。”
    许谨略略一欠身,便带了小叶去了。
    背后众人兀自目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离开,先前说话的那后妃看着许谨端然的背影,叹道:“可惜了,这样的人物竟然是太……”说到这里又自知失言,左顾右盼,幸而大家都没有在意。
    更或许,众人都跟她是一样心思的,只是她说出来了而已。
    许谨带了小叶到了重华门后的崇敬轩,见并无人,才道:“你怎么去了丰艳宫?”
    小叶低着头不言语,许谨有些急躁:“说话!”
    突然想起了裕妃娘娘提过的景阳宫,便皱眉道:“好,你不说,那我再问你,庆王带你出宫那天,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小叶听他提起了“景阳宫”,才抬头:“干爹为什么这么问?”
    许谨道:“我问你,你就只管回答!”
    小叶说道:“是景阳宫。”
    许谨的心跳顿时停了一拍:“你、你果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跑到哪里去?”
    小叶想了想,那天因为自己心里难过,恍惚是大花儿引路带了她过去的。
    但这怎么跟许谨说呢?
    小叶便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小叶看着他:“那天干爹说不要我了,我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心里难过的很,不知不觉就走到那里了。”
    许谨深深呼吸:“庆王又怎么在那?”
    小叶的眼前随之出现那天的场景,她喃喃道:“我在门洞里避雨……庆王、庆王忽然就去了,我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去。”
    许谨看她的脸色,知道她并没说谎,他稍微的心安了些。
    谁知就在此刻,小叶说道:“干爹,我……我跟景阳宫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许谨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瞪着小叶,片刻才道:“你、说什么?”
    小叶道:“景阳宫里没了的林妃、她的侄女儿叫林犀儿,”不知不觉中,心跳都加快了,“干爹,我跟这个林犀儿,是什么关系?”
    这会儿正是日影偏斜的时候,斜阳的光照进了崇敬轩内,一抹微红的夕阳落在许谨的半边脸上,这让他的脸色看来阴晴难定。
    小叶一眼不眨地看着许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眼中已然有泪光闪现。
    心里最深处,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小叶现在询问许谨,只不过心怀侥幸,想借许谨的口来否认这个答案罢了。
    临阵脱逃也好,无法面对也好,她宁愿那是自己的错觉,她宁愿只是叶青蝉。
    许谨屏住呼吸,终于:“你为什么这么问?”
    小叶道:“干爹怎么不回答我?”
    许谨竟无法自控,他上前一步,握住小叶的肩头,低低的吼道:“我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小叶眨了眨眼,泪珠就不由自主地滚了出来,但她仍是固执的:“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许谨倒吸一口冷气。
    小叶出现在丰艳宫外本就有些古怪,而当时许谨正跟裕妃在里头谈及她的身世。
    可是许谨觉着这不可能,在小叶站的那个位置,除非是顺风耳千里眼,否则是绝对听不见他们两人说话的。
    那为什么时机这么巧,她就偏偏提起了。
    他的心有点儿往下沉:“你都知道了什么?”
    小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问干爹的。”
    许谨向来的冷静睿智,这会儿脑中却一团乱了,他猜不透小叶是怎么知晓端倪的,如果在这之前她这么问,他还可以认为是庆王认出了她、告诉了她。
    但之前在钟鼓司的时候她明明还没有异常。
    那症结好像只能是出在丰艳宫。
    可到底是什么法子她才会知道他跟裕妃的谈话的?
    就在许谨的头开始疼的时候,他听见“伽伽”两声响。
    转头,却见是那只红嘴蓝鹊,停在崇敬轩外的那棵银杏树上。
    红嘴蓝鹊盯着小叶,厉声叫道:“你不要再逼他了,他为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小叶一怔。
    红嘴蓝鹊又道:“你要真的想知道过去的事,那就跟我来吧,我告诉你!”
    阿南的盯梢从护送小叶回珍禽园结束,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宫,把所见所知都告诉庆王。
    听阿南说完竟过,良久,庆王都没有再开口。
    寂静中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来是夜雨突然而至。
    夜风中多了潮湿的气息,阿南忙去关窗户,转身的时候才发现,阿黄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趴在门口处,两只乌黑的眼睛润润的,耳朵耷拉,脑门微皱。
    明明是一条狗,阿南却觉着它的脸上好像写满了忧愁……也许是自己心情作祟吧。
    次日早上雨仍不停,只是昨夜的大雨转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祥公公因为知道今儿小叶会来,早早地就起来收拾,他昨儿听了消息后,把拜亲礼给干儿子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晓风偷看过,满脸的不满跟嫉妒,回头抱着小黑怨念:“可恨的很,原本公公最疼我的,现在居然给个小太监夺了我的宠爱,嘤嘤嘤我好惨!”说到最后就把脸贴在小黑肚子上假哭,并顺便享受那软软的小肚皮。
    小黑知道她只是嘴上嘀咕实则没什么坏心眼,便趁机伸出粉红的舌头在她脸上舔了一下,果然成功地把晓风逗笑。
    谁知,这日等了半天,雨连绵了半天,小叶仍是没有来。
    下午时候,连庆王也失去了向来极佳的耐心,他确信小叶不会来了。
    他心中的失望,比祥公公更甚。
    只是无人知晓。
    他罕见的不想管那些公务琐碎,只是转头看着阴雨连绵的窗外出神。
    直到腿边上有什么蹭动,庆王转头,却看见是阿黄站在跟前,它仰着头看着庆王,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庆王跟它对视了片刻,忽然发现他嘴里好像衔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片小小的树叶儿。
    庆王微震,把那片叶子接了过来:“你难道……”
    不,这一定是他多心了。
    是巧合。
    阿黄见他没有反应,转身跑了出去,只听屋檐下晓风叫道:“阿黄,都是泥水,你在那里转什么?还不回来!这么脏不许你进书房!”
    吵嚷了几声,就听见吧嗒吧嗒的微响。
    庆王垂眸,见阿黄去而复返地又在跟前,果然通身湿淋淋的,阿黄仍是仰头看着他,见他无动于衷,便抬了抬下颌,鼻尖在他的袍子上蹭了蹭,然后一张嘴。
    有一样东西从他的嘴里掉在地上。
    庆王看的很清楚,那竟然……是一只蝉蜕。
    好像怕庆王看不明白,阿黄抬起前爪,把蝉蜕往庆王跟前推了推,喉咙里呜呜有声,仿佛在告诉他什么。
    庆王自然听不懂阿黄的话,但桌上的叶子,地上的蝉蜕,这会儿连三岁小孩儿也该明白了这是不是巧合。
    庆王看了半晌,蓦地笑了。
    正小吉安进来驱赶阿黄,却听庆王淡淡道:“准备车驾,进宫。”
    第83章
    天色已黄昏,连绵了一天的雨让整个皇宫都显得格外寂寥。
    珍禽园里也没了往日的热闹,不知是因为雨,还是什么别的。
    眼见喂食的时间到了,鹿苑的两名侍从开始投放饲料,那些鹿儿们早也知道是饭点儿了,但它们知道草料是充足的,所以并不着急,只是缓步走来靠近,时而轻轻地用鼻子嗅着,好像在判断今天的料草新不新鲜。
    因为下雨,投食并不是往日一般在院区里,而是在内圈舍统一发放。
    两个太监一边放饲料,看着那些鹿们一嘴一嘴的吃,便说道:“自打换了那个皇商孙家,咱们的料果然也大有改观了,以前我偷偷瞧过,还有烂了的呢,怪不得这些鹿不肯吃。”
    另一个说道:“知道又有什么用?要不是小叶掌案把先前管事儿的人撸了,这会子咱们也只能干看着,实在忒黑心不像话了。”
    “说来也是小叶掌案能耐,这珍禽园从没有现在这般热闹,连我都开了眼界了!”
    说到这个话题,两个人都兴奋起来,放完了草料,两人就近往栏杆上一靠,笑道:“以前只有咱们跟院子里的这些飞禽走兽们大眼瞪小眼的,要想见个生面孔,还得大老远跑到外头去,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这几天时不时地就有人来,真真热闹,昨儿那么多宫女姐姐……啧啧,我听说守山小熊那边最热闹,把看熊的老李跟小成子嘚瑟的……什么时候咱们这里也跟他们那儿一样挤满了人就好了,咱们这些梅花鹿难道不比那几只熊好看?”
    “哈哈,你可别一山望着一山高,说来咱们的鹿当然比熊好看,只是不会像那些熊精一样站起来讨喜。”
    正说着,忽然觉着腰后有些痒痒的,回头看时,原来是一只鹿过来,正悄悄地用头撞他的胳膊,这撞却没有用十足力气,只是轻轻地蹭着,两三分力道。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虽然不会站起来,但可以用头撞啊。”
    一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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