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庆王殿下就已经是宫内万人瞩目的,只是庆王以前做事向来干净,身边儿又从没有侍妾之类,所以众人只是啧啧羡叹而已,如今突然之间转性,竟还是这样的奇绝,当然引得众人骚动,都想一探究竟。
    裕妃进内的时候,大家的目光整齐一致地落在她的身上。
    皇后娘娘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安安找到没有,听说寅时天还不亮的时候就已经又派人在外头寻找,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生恐安安有事,又痛又恼,当即把四个犬奴叫来,先狠狠地痛打了一顿,骂他们照看不力。
    但心里的恼火却仍是没有消散,所以对于方才来请安的妃嫔们也都淡淡的。
    此刻见了裕妃,突然发现她的脸色不如平常明艳,倒是隐约透出几分疲惫似的,皇后心里一想,脸上才略略多了几分得意。
    裕妃行礼之后,皇后命赐座,又道:“妹妹的脸色不太好啊,是昨晚上没睡好,还是身上有什么不爽快?”
    “多谢娘娘关心,”裕妃微微欠身,却不承认自己有什么不妥:“臣妾一切安好。娘娘可也安好?”
    “本宫又有什么?自然好的很。”皇后道。
    裕妃道:“听说娘娘最宠的安安不见了,所以想娘娘定然不安于心吧,既然无碍,那可是已经找到了?”
    皇后皱皱眉,心里才又几分不舒服:“他们还在找,总之是在这宫内罢了,迟早会找到的。”
    裕妃点头:“昨儿晚上的雨下的很大,不过安安是皇后娘娘所宠爱的,自然福大,必定无事。”
    皇后本是要取笑她的,反而给她将了一军,便冷笑道:“妹妹还有空担心安安,本宫甚是欣慰,不过刚才她们还在疑惑今儿妹妹怎么迟了,是不是因为庆王……”说到这里便故意停下了。
    裕妃道:“娘娘说庆王怎么了?”
    皇后假惺惺道:“罢了,何必多说呢,不是什么大事。”
    此刻裕妃对面的张贵妃却忍不住道:“裕妃,怎么他们说珍禽园的小叶掌案昨儿又到庆王府去了,还一宿没回来,你可听说了?”
    在所有目光注视下,裕妃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是哪里传的话,难道有人亲眼看见了吗?”
    张贵妃道:“刚才他们都在说呢,原来裕妃娘娘还不知道?”
    “他们?”裕妃扫了张贵妃一眼,环顾在场众妃嫔:“请问贵妃,他们是哪些人?”
    这些人虽然很乐意看裕妃的笑话,但也知道裕妃向来厉害,她不在,大家还可以多说几句,如今她来了,又是这样带怒的样子,谁还敢多嘴。
    张贵妃知道她的脾气,便笑道:“哎呀,他们也是好奇才议论的罢了,你可别生气,就当我没说过如何?”
    裕妃哼了声,道:“其实贵妃娘娘说出来倒也好。”她说了这句,转头看向皇后:“娘娘,臣妾有一句话早就想说了。”
    皇后见贵妃提起此事后,裕妃虽否认,脸色却变得很难看,心里才有几分受用,闻言道:“什么话?”
    裕妃道:“这宫内的风气很该整治整治了,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传的沸沸扬扬离谱之极……比如先前太子殿下陪着太后游珍禽园,也没什么大事,多半是太后娘娘为了激励太子才督促了几句,怎么底下就传的变了形,说是太后把太子大骂了一场呢,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臣妾是头一个不信的。”
    皇后听她说第一句的时候,还得意冷笑,听她居然把太子拿出来说事儿,脸色就也变了。
    裕妃淡淡道:“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名声是不能给肆意诋毁的,不然皇室中人谁的脸面也搁不住啊,而且这些流言之类最是可恨了,传来传去的出了宫,或许又传到外封的几位王爷耳中去,叫他们这些当兄弟的脸上也挂不住。”
    皇后听到这里,大为惊心,怒道:“裕妃,你说什么?”
    张贵妃的儿子齐王,十三岁的时候早早地就派了出京去往封地了,另还有两位小王爷也各自在封地安住,逢年过节才能回宫一趟。
    贵妃听裕妃提起此事,不由也皱起了眉头,但是她的皱眉,却跟皇后的发怒是一样的。
    裕妃这会儿借着太子的事提起几位外地的王爷,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因庆王留在宫内,又能干,且因裕妃自己的缘故,便成了皇后的眼中钉,只是皇后竟忘了,除了庆王,皇帝可还有几个儿子呢,只是不在眼前罢了,加上锋芒又都在庆王身上,越发不留意他们了。
    可是庆王的腿残疾不便,没有夺位的可能,那么有威胁的自然是别的人。
    裕妃如今公然提起来,其他的妃嫔而已不是傻子,有一半儿都听出来了。
    裕妃还一脸无辜:“娘娘,臣妾说错了什么吗?”
    皇后咬牙道:“你也不必说太子如何,有这个心思,还是多管管庆王,别叫他留下笑柄才是。”
    “庆王到底又怎么了?请娘娘明示。”
    “没什么,毕竟留宿小太监,不算什么大事!你当亲娘的都不觉着有什么不妥,本宫自然也不必操这个心。”皇后冷笑。
    裕妃冷笑了声:“娘娘为庆王操心是他的福分,不过这叶青蝉一个七品掌案,说不回宫就不回宫,简直不把宫规放在眼里,很该惩治惩治了。”
    张贵妃好不容易缓和脸色,却讨厌裕妃刚才把自己的儿子牵扯出来,便道:“这小叶掌案其实是个伶俐的人,园子操持的也很好,先前太后娘娘过去看还赞不绝口呢,他不回宫、兴许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吧。”
    ——毕竟若不是庆王硬是留人,这叶青蝉还能赖在庆王府?
    皇后看向裕妃。
    却见裕妃缓缓地站起身来,她朗声道:“既然如此,我这就立即传庆王进宫当面问个清楚,倘若他真的跟那个叶青蝉有什么苟且,我自然不会徇私,定会禀明皇上,该领受的责罚一分也不会少。”
    皇后跟贵妃都没想到她竟公开说起此事,一时错愕。
    裕妃道:“至于珍禽园的叶青蝉,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公然的违背了宫规,如果也有他人效仿如何了得?娘娘乃后宫之首,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为非作歹而不予理会吧。”
    一个七品掌案而已,对皇后而言不过是个用来羞辱裕妃的棋子,生死自然无关。皇后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本宫也会立刻叫人去处置,自会严惩,绝不会姑息养奸。”
    裕妃微微欠身:“娘娘是六宫之首,秉公处置肃清后宫都在娘娘。那臣妾暂且告退。”
    她后退半步,转身出殿。
    皇后跟在座妃嫔都非常意外,按照裕妃素来的城府心性,关乎庆王的名誉,又是这种越描越黑的事情,她只会滴水不漏的用法儿压下,决不至于到这种大动干戈的地步,甚至闹得人尽皆知。
    不过裕妃的话倒是提醒了皇后,她发现自己的确有点操之过急了,庆王再怎么锋芒毕露,也不会威胁到太子,倒是其他几位……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左侧的张贵妃,贵妃娘娘却正望着裕妃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凤仪宫内众位心思各异,但没有人知道,刚刚离开了凤仪宫的裕妃,在坐上肩舆的那一刹那,脸上的恼色犹如雨过天晴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蔑的笑。
    就在此刻,有个丰艳宫的小太监急急赶来,悄悄地跟裕妃低语了一句话。
    裕妃哼了声,喃喃道:“好啊,想想也是时候了。”
    原来小太监来禀告的,却正是许谨给皇帝传到麟德殿的事情,裕妃心里有数的,皇帝迟早晚会知道庆王的事情,起初皇帝不闻不问,不过是不信,且也知道裕妃多半会处置此事,谁知一直越演越烈,皇帝当然不会再坐视不理。
    皇帝出面,自然也在裕妃的意料之中,这不是一件坏事,事实上正好相反,假如皇帝一直都按兵不动,那裕妃反而要担心庆王是不是已经给皇帝放弃了。
    毕竟只有真心疼惜在意的儿子,才值得皇帝出面,否则的话,顶多丢给底下人处理就是了。
    裕妃这会儿的心思,跟昨晚上的许谨一样,下过雨的天边,又涌出一堆重重叠叠的云,刚才凤仪宫的应对,不过是她的铺垫的棋,而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庆王府。
    红嘴蓝鹊嚷了一句后,又说道:“还有珍禽园里的……好几个都给带到麟德殿了!那里我不能过去!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叶魂不附体,一个许谨已经够她受得了,如今听说珍禽园的人也给连累在内,五内俱焚。
    正在此刻,祥公公及时赶到,见她张皇失措泪流满面的,只说回宫等话,祥公公吓了一跳,急忙安抚:“别急别急,不要哭,昨儿晚上王爷就跟我说了,今儿他会同你一块儿回宫的,王爷早已经准备妥当了,所以叫我看看你……天大的事儿有王爷在呢。”
    小叶听说庆王跟自己一起进宫,虽然意外,可有他总比没有强上千百倍,此刻也顾不得避忌什么的。
    毕竟许谨是给皇帝传了去的,皇帝的旨意她当然是抗不过,如今救命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红嘴蓝鹊在枝头上听的明白,听说庆王要去,自然是好,便道:“快些,迟了我怕来不及了!”
    小叶手忙脚乱的,衣裳都穿反了,多亏祥公公在旁帮着她。
    她关心情切,心慌意乱,虽然对庆王要陪自己进宫的事情略觉意外,却并没空闲深思庆王为何要跟自己一同进宫,又是为何早早地就整装待发的……
    而此刻,那宫内来的太监可才进王府二门呢。
    及至出了院子,那边庆王已经叫人打发了两个内侍,正等候她,小叶赶紧跑过去:“翼哥哥,我干爹……”
    庆王冲着她微微一笑,见她脸上才洗过的水珠儿还没擦干,便对她一招手。
    小叶会意地凑近些,庆王给她抿了抿鬓边的水滴:“我知道,别怕,许谨不会有事的。”
    这一句话像是定心丸,小叶总算缓了口气。
    庆王顺势握住她的手:“我还有一句话叮嘱你,你可要记住了。”
    小叶忙问:“是什么话,你说。”
    庆王道:“今日进了宫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怕。”
    小叶听了这句,生恐许谨如何:“干爹他……”
    “不是许谨,”庆王否认,一贯云淡风轻的态度,减轻了小叶心里的紧张,他稍微用力把小叶的手握紧了几分,像是要让她安心:“总之你记着,别怕,万事有我在。”
    庆王自午门而入,才入内右门,就见远远地有几个凤仪宫的太监站在那里,见了他忙上来行礼。
    “什么事?”祥公公问道。
    领头两个太监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叶,道:“奉娘娘的懿旨,传小叶掌案去凤仪宫问话。”
    与此同时,又有丰艳宫的几个内侍迎了上来:“参见王爷,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叶看向庆王,正他也看向自己,目光一对,庆王先跟凤仪宫的来人说道:“你们回去禀奏皇后娘娘,本王留叶掌案有事。回头再叫他过去。”
    庆王行事向来妥帖谨慎,虽然皇后明里暗里跟裕妃不对付,但庆王向来礼数周旋,叫人丝毫错儿也挑不出来。
    此刻居然因为一个七品掌案太监公然违背皇后的懿旨,几个凤仪宫的人都惊呆了。
    小叶也知道不妥,生怕他为了自己开罪皇后:“王爷,不然我先……”
    庆王抬手制止她,淡淡地对凤仪宫的人道:“还不去?”
    那些人本是势在必得的,见庆王态度坚决,总不能硬抢吧,只能领命后退。
    庆王又对丰艳宫的人道:“回去禀告母妃,我另外有事,稍后再去请罪。”
    说完这句,祥公公心领神会,仍叫起驾。
    那些凤仪宫的人碰了一鼻子灰,本来悻悻的。丰艳宫这里的人看了个笑话,谁知还没开始笑,自己也碰了壁:“王爷……”
    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庆王已经起驾去了。
    两宫的人面面相觑,这会儿谁也不能笑谁了,只能无可奈何的:“这真是……奇了怪了。”
    “果然这叶掌案是狐狸精吗?”
    嘀嘀咕咕,只能各自回去禀告两位娘娘罢了。
    麟德殿。
    在场的除了许谨外,珍禽园里的乔公公,王大春,包括程嘉都在场。
    皇帝打量着地上的几个人,许谨还算是镇定,乔公公跟王大春程嘉等显然都慌了,跪在一边瑟瑟发抖。
    殿内的空气都像是凝滞了。
    就在此刻,外头的太监扬声道:“庆王殿下进见。”
    皇帝不动声色地抬眸,门口处祥公公推着庆王走了进来,忽然,皇帝的目光很快从庆王身上移开,他看见殿门口处有道陌生的影子,身量不高,只露出半边窄窄的肩头,跟一抹淡青色袍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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