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湖转了一圈,最后乘船飘到湖心。宋清宇负责钓鱼,路南拿出一本书来读。
    宋检老神在在地坐成一尊雕塑,仔细研究哪里不对,怎么把约会弄成退休生活的?
    路南还跟他“心有灵犀”了。
    “泛舟垂钓读闲书,简直是提前感受老年生活嘛。我都看到我七老八十的模样了。”
    “那我呢?”
    宋清宇不悦。总觉得潜台词是他入土了。
    “你呀——”路南单手托脸,指尖在下巴上点来点去,腔拉得老长。“你肯定不会在这儿。”
    木然的眼珠一动不动,挺像个小神棍。
    他几乎是瞬间就领会了在那空白一片背后的深意,目色转晴,捏了捏她的脸颊。“对我这么有信心?”
    小丫头野心还挺大,想当第一夫人呢。
    路南耸肩,“我可不懂这些。是外公,他很看好你。”
    这是肯定的,否则不可能痛快答应他俩的事。要知道宋清宇可是死对头的孙子。
    “可惜我爸爸的事还是连累了你,害你被流放到这儿,离心脏又远了一步。”
    树影在她头顶斑驳出一片阴翳,消瘦落寞。
    这显然不像她会说的话,想必跟路主席通过电话了。
    林北去外公那里告了一状,路正声训了路南。但不是为林北说的“罔顾亲情自私冷漠”,而是为路南准备出国留学的事。
    即便路南只是在考虑而已。
    路正声斥责她不懂牺牲,比如傅骁决定换届退休,比如宋清宇自断了升迁的既定之路。
    要她放弃深造很难吗?
    毕竟搞出烂摊子的,是她的血缘亲爸,尽管林之谦不是她的法定监护人。
    路南一直是外公的完美孙女,让她乖巧冷漠假清高也可以,让她做工具人也可以。
    学会妥协是在远高于自己的世界的生存之道,她烂熟于心了。
    宋清宇拉过她的身子扣进怀里,重重吻了一下。
    “你爸的案子不是孤零零的,跟上头两股势力牵涉太深。我留在那儿势必要选边站队,撤出来不是坏事。别瞎想。”
    换届在即,下一任的心腹却被砍得七零八落,上去只能当光杆司令;现任不愿放权,想趁这段时间搞点动静,林之谦恰好是棋子而已。
    反正大资本家一查一个准,办他不委屈。无辜的只有被牵连的人而已。
    “你想去看看他吗?”宋清宇勾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指上缠了又松。
    “不想。他就是个混蛋,我相信他在狱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在他面前,路南从没掩饰过对林爸的憎恶。她知道她爸足以堕畜生道的恶行。
    但她说的没错,林之谦已经跟看护们混成朋友了,正忽悠他们入股助他东山再起。
    “你可以去看他。”
    宋清宇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不是也认为自己太过冷血了?毕竟爸爸“宠”她,眼都不眨往她身上砸钱。
    是不是也觉得她的话令人齿冷?为了把自己撇干净,义正言辞的做个假人。
    是不是也心生忌惮?今天可以抛弃爸爸,明天就能反咬他。
    尾巴还是没藏好,暴露了她虚伪至极。
    宋清宇抬起她的脸,深邃的视线即便望不进她眼中,仍然拥有洞穿心底的力量。
    “你可以不懂事,南南。在我能力所及之内,你做什么都不会犯错。”
    水面清风皱着波澜,在她心湖荡起亘古涟漪。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宋检?多少后院起火起于所谓“能力所及”呢。
    路南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寸一寸滑过,最后停在耳边,贴过去,一字一顿道:
    “我不要不懂事。我要去瀛台钓鱼。”
    如果委屈是人生的必修课,为什么不把目标定得更高一些?
    宋清宇侧头吻在她无名指的戒指上,唇角徐徐扯开郑重而缓的笑。
    “很简单。你只需要学会钓鱼,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偌大的庄园僻静清幽,一艘小船稳在镜面静湖中央。
    两人身穿同色米黄外套,同握一条细细的钓鱼杆。远远望去背影相携,恬淡和谐悠闲自得。
    都是假象。
    路南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问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原来阻拦她通往瀛台的最大障碍,还真是学会钓鱼。
    “勾上没饵,要钓到鱼得耐心点,别急。”
    这还能不急!
    路南松开鱼竿,在他手上掐了一把,“没饵钓哪门子鱼?哄我玩呢?”
    “放心,会有傻鱼咬上来的。”宋清宇一脸笃定。
    “真有那么傻的鱼,吃了也会变笨,”路南才不买账,一个劲儿推他,“走吧,别在这做无用功了。”
    宋清宇纹丝不动,幽幽道,“无用之用,未必无用。”
    还讲起哲学来了。路南索性坐在一旁看戏,看他能搞出什么名堂。可想而知看宋检笑话的机会稀少。
    “过来点,”宋清宇又攥着她的手握上把手,淡淡道,“不要总想半途而废。”
    路南刚想吐槽哪来的“总”,就听到他的嘘声,同时手中的竿那头坠了一下。
    不会真有傻鱼吧?
    “收杆了,南南。”
    宋清宇抬起鱼竿轻轻抖动,让钩往深去钩牢鱼嘴,然后迅速收线。鱼没怎么挣扎,一下子被钓上来了。
    路南全程没有参与,水溅到脸上的一瞬间就躲到他怀里去了。
    直到鱼被扔到水桶里,发出不断扑腾的声响,才大着胆子摸了过去。
    鱼不算大,比她的手大不了多少。
    “小傻鱼,”路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它的头,感觉它滑不溜秋地想咬她,又吓得缩回手指了。
    脸上倒是笑得灿烂,乐呵呵地问宋清宇,“你说它在想什么啊?”
    宋清宇挑眉,“大概是日子安稳惯了,想找刺激。”
    这她要是还听不出话里有话,真白活了。
    “来东山是我自己选的,历练未尝不能等来更好的机遇,所有努力都不会白费。”
    “不管你从哪听说了什么,责任是我的事,落不到你头上。别愧疚,别迁就我。”
    路南真恨自己不够傻,不能把这些心安理得地当真话、当情话。
    历练,宋清宇最不缺的就是历练。
    他一口气在基层市县扎根了10年,才换来平步青云的升迁路。反贪局只是恰好有个位置做两叁年的跳板,中央地方的履历都全了,再下放做书记名正言顺。
    现在名义是升,实则还在检察系统打转,万一哪天错过出口直接提上去就再也摸不到心脏了。
    路已经很难走了。何必还要背上她不足称道的委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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