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是胡之源失望的一天。
    他不仅没见到李光擎,润娘也几乎把那册半假诡谍书翻散,仍没说出个一二叁。
    凤儿执着,问能否从纸张和笔迹上看出什么来,润娘直接气笑了。
    “纸就是寻常的纸,跟锦儿记账用的没区别,密文也不是正经文字,哪有笔迹可循?即便有,娘也看不出,你外祖父活着兴许能瞧出端倪。”
    俩小人相视一瞬,同时垂下了头。
    不忍看孩子失望,润娘捏着纸张捻了捻道:“这玩意儿看着有点年头了,没准儿写它的人已不在世,追溯也无意义。诡谍书虽是咱卫家独创,可毕竟问世百余年之多,江湖上各路谍人杂如河边草,保不齐哪一派专攻它,便留下此物。”
    这点凤儿想得到,因此生疑惑。
    “既有人能把诡谍书复刻到这等程度,那或许也有比之错漏更少的流传江湖,咱没发现而已。娘,都说物以稀为贵,这么下去,诡谍书要不值钱了。”
    “所以我们才要代代更新啊。”
    “若更新赶不上复刻快呢?”
    润娘被问一愣,不解看凤儿,“这还没坐上当家之位,你便开始愁这个了?莫杞人忧天,若真有哪日诡谍书消失世间,也是有更好用的玩意儿将其取代,优者存,劣者汰罢了。”
    她不知凤儿所愁并非这事。
    如今的凤儿早不是当初乖巧听话、随波逐流的娇软姑娘,经过见过种种跌宕,愈加觉得诡谍书不是好东西,谍人更不是好行当。她消停停地做名小妓是不上台面,可至少给人带去的是欢愉,做谍人则不然,谁知哪则消息是用来害人的?卫家是有规矩,只管分内事,不顾及其他,但真的有人能做到完全不顾及吗?她从没问过母亲,不敢。
    胡之源嗅出四周的凝重气息,与润娘客套几句后起身告辞。
    凤儿去送,下楼时小声问:“源源,你觉得谍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胡之源未做多虑,“看给谁办事,办的什么事喽。”
    凤儿没搭茬,走出几步胡之源才反应过来似乎说错话,仓惶找补。
    “我有口无心,你别往心里去。”
    “无妨,你说的本也没错。”
    恨自己嘴比脑子快,胡之源无措到想自抽嘴巴,拼命翻找旁的话题想逗她一笑,偏满腹鬼主意都躲起来了。
    走到欢喜厅,小禄正被公子和锦哥儿夹在中间笑,一见胡之源便蹦跳着冲到跟前把手中之物亮给他看,一副满怀期待模样。
    “这什么?”胡之源没心情看。
    “主子看看嘛,公子给您的。”
    听是公子给的,这胡之源就得瞧瞧是啥,可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是间铺面的契凭,离蝶园不远。
    胡之源蹬蹬奔过去问:“沉叔叔为何给我这个?我又不做生意,要铺面何用?”
    公子笑而不语,锦哥儿替他答话:“不用您做生意,这铺子现营胭脂水粉,买卖还算不错,只需在此安排一位能随时进宫找到您的人,给凤儿传话即可。”
    敢情是间专属驿站!
    “你既屈尊叫我声叔叔,我便不要老脸做这长辈。初见也没送你什么,这就当补见面礼,还请源儿速派人来,必须是完全可靠的。”
    胡之源表面谢公子关爱,对他赠与亦欣然接受,然内心骂骂咧咧:这法子我也想得出,用你在这积极!
    终是慢人一步,心里不爽,凤儿脸也仍垮着,小禄又拿眼神示意该回宫了,胡之源只得悻悻离去。
    他闷着脾气到月鹿宫,娜沐笑脸相迎,看似不经意问句殿下去哪了,听在胡之源耳朵却如审判般令他紧张。
    “呃,没去哪儿,闲来无事瞎转。”
    “哦,那都去哪儿瞎转了?”
    他猛地想起忘去羊汤馆给她买吃的,否则不至于此刻这么窘迫。
    “在龙州城中逛了逛而已。对了,城中有家北戎人开的馆子,改日带你去尝尝,看是否如传言那般正宗。”
    “好啊,那妾身等着。届时最好把姐姐妹儿也带上,妾身可不喜欢吃独食。”
    明明娜沐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可胡之源就是听着不阴不阳,想来是心虚作祟。
    借口看二哥,胡之源哈哈两句走了。等他背影消失在转角,娜沐眉间霎时凝出乌云。
    亲信早回来报过,看清了胡之源和一女子同车,女子正是在行宫陪他几日那位,蝶园前任小花魁。
    胡之源没说实话,这在娜沐意料之中,而与她所盼相悖。她早知他的身体不只属于自己,光在月鹿宫便要与两位侧妃分雨露,他自己也说过在她来之前临幸过洗衣婢,不知道的或许更多。她非悍妒俗妇,从没想过对与他欢好之人怎样,只是想从夫君嘴里听到实话而已。
    她是凶了些,有些事上也急躁,但对他没有不好,这点问心无愧!她能许下为他借来北戎十九部铁骑的允诺,他为什么不能将去见了谁如实相告呢?
    娜沐不服,亦不知自己差在何处,草原明珠怎就不如蝶园野花?他们的事左不过是他和侧妃们之间那些呗,怎就不能告诉她,听着不乐,学学也好吧?
    越过妻不如妾,直接不如妓了。
    心生一念,娜沐唤过亲信,耳语吩咐开来。
    再说凤儿,自胡之源离开之后便闷闷不乐,任公子和锦哥儿怎么问也没问出什么。直到夜里仨人又躺一被窝,两个男人把她哄睡着,才听她梦中呓语道:“……谍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公子轻拍她背的手僵在半空,看向锦哥儿,双双叹气。
    次日醒来,凤儿变回没事儿人的样子,然而他们清楚她并非放下,是把心事压心底。
    “得给她找些乐子,至少擎君回来时不能看见女儿心事重重。”
    公子如此说,锦哥儿也琢磨,乐子是要给她找的,可什么才能让她乐?
    突然新来的俊俏小倌像朵花似的从身边飘过,锦哥儿眉头顿开!
    “要不……咱给她找个新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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