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叫我,我陪你上山。”说出这句话,岑卫东都有点惊讶,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主意不错。他呆在村子里,除了吃药针灸,每天去房老爷子那儿一两趟,也没事情做,整天憋在四奶奶家,反而会胡思乱想,不如找点事情做,转移转移他的注意力。
    陈福香诧异地看着他:“卫东哥不是生病了吗?爬山行吗?”
    “怎么不行?正是我因为我身体不好,才更要四处走动走动,就当锻炼身体了,你要实在担心,我可以走慢一点。”岑卫东看了一眼前方又钻进芦苇丛里的陈向上说,“而且我身手比向上更好,你说是不是?”
    这点陈福香也得承认:“对,你用石子就能打中麻雀,向上用弹弓都很难打中麻雀。还有你会套野鸭子,向上不会。”
    岑卫东借机说:“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上山?”
    这还真是没法拒绝。
    陈福香点头:“好吧。”
    在前面找野鸭蛋找得正欢的陈向上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伙伴就这么被拐跑了。
    他还在前面不停地挥手叫喊:“福香,卫东哥快点,过来啊,我在这里看到一条鳝鱼,哎呀,太滑了,被它给跑了,可惜了,肯定有半斤重。”
    眼睁睁看着鳝鱼从身边溜走,陈向上懊恼不已。他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脑子里又冒出一个点子:“福香,咱们晚上来夹鳝鱼吧!”
    初夏季节,秧田里的水稻只长到了膝盖处,这时候水田里晚上会有很多鳝鱼出没,非常好抓。农村的小孩经常三三两两提着水桶,打着手电筒,去田里找鳝鱼。
    岑卫东眉心一跳,这个陈向上真是说一出是一出,天天拐个女孩子跟他漫山遍野的跑,连晚上都不放过。他要晚上又像白天这样,只顾着自己玩,把福香丢在后面,黑灯瞎火的,福香摔进水田里怎么办?
    “可是我们没有手电筒啊。”陈福香无奈地看着他。
    陈向上嘿嘿笑了笑,目光瞅到旁边的岑卫东:“我们没有,卫东哥有啊,卫东哥,晚上把你的手电筒借给我们用一下好吗?”
    岑卫东眉心一跳,这小子竟然打上了他的主意。要是没拉上福香,他没准就同意了。
    现在嘛,是这小子自己送上门的。
    岑卫东眉毛一耷,颇有几分遗憾的样子:“你不早说,手电筒的电被我用光了。”
    “可是你昨晚不还用过吗?”陈向上不死心。
    岑卫东说:“对啊,就昨晚把电池里的电用光了,已经打不亮了。”嗯,他回去就把两只电池换一下位置,正极对着正极。
    “那你就没带备用电池吗?”陈向上巴巴地瞅着他。
    岑卫东摇头:“没有,也没电池票,买不到。”
    陈向上的肩膀垮了下来:“哦,那你的手电筒岂不是废了,哎。”
    骗个小孩,岑卫东觉得有点不自然,转移了话题:“还找野鸭蛋吗?不找咱们就回去吧。”
    “找啊,才五个,只够咱们一人一个,我看看能不能多弄几个。”提起野鸭蛋,陈向上又来劲了,往前面的芦苇丛里跑去。
    今天陈向上的运气不大好,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两窝野鸭蛋,总共11只。眼看天边红霞满天,他也跑累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福香,卫东哥,咱们回去吧。”
    陈福香和岑卫东早就想回去了。
    于是三人掉头,拎着收获回家,走到村口的时候跟从学校里回来的陈小鹏撞上了。
    陈小鹏看到他们手上拎的野鸭和野鸭蛋,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家那只鸡大半个月没下过蛋了,他好久没吃蛋了,还有那只鸭子,陈福香和陈向上家里都没养鸭子,是他们在河边捉的吗?那他们今晚肯定要吃鸭子。
    陈小鹏脑海里已经自动浮现出魔芋烧鸭、酸萝卜老鸭汤、仔姜炒鸭……
    “看什么看,想吃啊?”陈向上把装着鸭蛋的水桶凑到他面前。
    陈小鹏舔了舔嘴唇,明明知道跟陈向上不对付,却还是眼巴巴地点了点头:“你们这么多鸭蛋……”
    言下之意,是分他一个。
    陈向上收回了水桶,冲他翻了个鬼脸:“你想得美。”
    “走,福香。”他抱着水桶,神气地走了,看也不看陈小鹏一眼。
    岑卫东见了直好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听到他的笑声,陈小鹏回头说:“卫东哥,可不是我欺负他。陈小鹏最坏了,而且就会窝里横,出门就变缩头乌龟了。以前,他就欺负福香,现在又欺负他那个姐姐陈燕红,丢咱们男人的脸。”
    岑卫东被逗笑了:“你还知道男人的脸面呢!”
    “那是的,奶奶说了不能欺负女孩子。”陈向上说这话的时候还偷偷瞧了瞧陈福香一眼,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但陈福香没听出来,跟着点头:“四奶奶说得对。”
    岑卫东差点笑出声。
    三人一猴说说笑笑到了四奶奶家。
    看到他们出去一趟还真的弄了这么多吃的回来,四奶奶惊得合不拢嘴:“你们这几个孩子,也太厉害了。福香,今晚就在咱们家吃饭吧。”
    陈福香摇头:“不用了,四奶奶,哥哥今天在家,我要回去了。”
    “那把鸭蛋分一分。”四奶奶捡了五个鸭蛋给她,没提野鸭子的事。不是她抠门舍不得,而是野鸭子是岑卫东抓到的,福香跟向上都没出什么力,她做不了这个主。
    陈福香也没拒绝,收了鸭蛋,笑嘻嘻地说:“谢谢四奶奶,我回去了。”
    “嗯。”四奶奶点头,又招呼她有空过来玩。
    等她走了之后,四奶奶看着地上的野鸭子,问岑卫东:“小岑,这只鸭子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拿到公社的食堂去卖?能卖一块多钱呢!”
    岑卫东摇头:“不用卖,杀了吃吧,分一半给福香兄妹。”
    听他这么说,四奶奶自然是很惊喜,可又觉得太占他的便宜:“这怎么好意思,要不还是给你煲汤补补身体吧,你的身体要紧。”
    岑卫东脸上仍然挂着笑,但态度却很坚决:“不用,四奶奶,大家一起吃。这段时间我也没少吃向上和福香从山上找的野鸡蛋,鸟蛋。你要分这么清,那我以后都不敢吃你们家的蛋了。”
    他都这么说了,四奶奶不好再坚持:“那好吧,我替福香和阳阳谢谢你。今天太晚了,这鸭子比较老,要多炖一会儿,咱们明天再杀吧。”
    岑卫东没意见:“我不会做鸭子,你作主。”
    等到次日清晨,四奶奶一早就起来做好了早饭,然后烧了一锅热水,把鸭子杀了,将开水倒进盆里,没过鸭子,烫几分钟开始拔毛。
    拔完了毛,她端起水盆去浇菜,走到自留地的时候,她不小心踩中了一个石头,脚步一滑,差点摔倒。手里的盆子倾斜了一下,水倒了出来,把她的鞋子和裤脚都打湿了。
    鞋子湿成这样,没法穿了。四奶奶只好回家,换双鞋子。等找出鞋子,她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鞋垫了。
    虽然她是绣鞋垫的,可那是要卖钱的,哪舍得穿啊,自己都是随便糊弄过去,怎么简单方便怎么来,还只有两双,有一双坏了好几洞,补了两次,又坏了,没法穿了,她就扔了,现在就只有她脚下这双。
    不垫鞋垫,脚出汗容易把鞋子弄脏,到底是心疼鞋子,四奶奶打开柜子翻出福香给她绣的那双鞋垫。这绣工是真的好,就是图案有些奇怪,一只黑色的乌龟背上驼着一条小蛇,蛇头很大,有点圆润,看起来憨憨的,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有几分可爱。
    当时四奶奶很好奇,问陈福香为什么要绣这个。
    陈福香说:“龟长寿,福香希望四奶奶能长命百岁。”
    这可是那孩子的一番心意,四奶奶摸了摸鞋垫上的乌龟,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轻轻将鞋垫塞进了干净的鞋子里,然后穿上,走了两步,不知是新鞋垫还是她自己心情好的缘故,换了鞋子后,她觉得浑身都轻盈了几分。
    带着这好心情,四奶奶出去把鸭子破腹,然后蹲在井边清洗鸭肠和鸭肝等内脏。
    她快弄完的时候,出去慢跑的岑卫东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说,四奶奶回头看到他脸上都是汗,于是说:“小岑,锅里我给你留了热水,你冲点热水吧。”
    这孩子爱干净,每天早上出去跑步回来都要洗澡,四奶奶渐渐也就习惯了给他留热水。
    “好,四奶奶。”岑卫东点头,回房间拿干净的衣服,然后拎了一桶水去浴室。
    洗干净澡,举起胳膊擦身体的时候,岑卫东忽地停了下来,他用力举起右手,将右胳膊肘弯起来,还是有点痛,但似乎比前一段时间好了些。
    不是他的错觉,他的伤似乎减轻了一点,没有上次那种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这更让他放心。因为一下子突然就好了,很不现实,一点点缓慢的恢复更符合实际情况,也更让他安心。
    但上次就闹出了一个乌龙,岑卫东今天也不着急,他打算待会儿再看看,他的身体是否真的恢复了一些。
    “卫东,向上,吃饭了。”外面传来四奶奶的声音。
    岑卫东回神:“好,这就来。”
    他快速穿好了衣服,出去将毛巾晾上。
    四奶奶已经将饭菜都摆上了桌,陈向上也坐在了桌子上,就等他一个人了。
    “四奶奶你们先吃,不用等我,我马上来。”岑卫东把脏衣服泡上水,这才进堂屋。
    四奶奶笑着说:“没事,我们也不饿,吃吧。”
    岑卫东坐在她左手边,端着碗,吃了一碗饭后,他越加觉得身体舒坦了许多,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身上的旧伤疼痛有所缓解。
    看来这真不是他的错觉。
    皇天不负有心人,吃了这么久的药,又是天天针灸,他的身体总算有起色了。
    岑卫东抑制不住兴奋,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看得对面的陈向上狐疑地皱起了眉,吃个南瓜稀饭,咸菜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四奶奶看到孙子奇怪的表情,扭头看了一眼岑卫东:“小岑,你今天怎么啦?”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奇怪呢,跟往常的笑都不一样。
    “没怎么,四奶奶,我就是觉得今天浑身都舒坦了许多,可能是我的病情有所好转吧。”岑卫东高兴地说。
    四奶奶听了也替他高兴:“这可是个大喜事,咱们今天中午得好好庆祝庆祝。”
    “是该庆祝,等改天吧,有空我去县城一趟。”岑卫东含笑道。
    供销社的东西太少了,都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庆祝他可拿不出好东西。
    四奶奶听了摆手:“不用了,咱们有鸭子,还有去年的干鱼,昨天捡的鸭蛋,够做好几个菜了。”
    “嗯。那谢谢四奶奶,吃过饭我就去房老爷子那儿,让他给我看看。”岑卫东没拒绝她的好意。
    放下碗,他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四队。
    房老爷子看到他很惊讶:“这两天不用针灸。”
    岑卫东摇头:“我不是来针灸的,老爷子,你给我看看,我的身体是不是好转了一些?”
    “伸出手。”房老爷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出现了上次那种情况?你突然好了?”
    “这倒没有,就是今天早上洗完澡后突然感觉浑身轻松了很多,伤没那么痛了,像是恢复了一些,现在也这样。”岑卫东仔细描述自己的症状。
    房老爷子听说只是病情有轻微的好转,顿时来了精神:“你坐下,让我好好看看!”
    第33章
    五分钟过去了,房老爷子捏着岑卫东的手腕,还是没说话,药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怎么样?老爷子,你……尽管实话实说,我承受得住。”岑卫东的声音有些干涩,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认命般的颓丧。
    房老爷子收回了手,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怕没希望,就怕这种给你一点希望,然后瞬间又将希望打碎,更何况是三番两次出现这种状况,便是心里再坚强的人,如此连番受挫也会受不了,更对病人的恢复不利。
    “咳,你的脉象没有明显的变化。不过你也别灰心,到底有些变化,这总比一直没变化强,有变化说明你的伤还有得治,年轻人,慢慢来,不要着急。”房老爷子委婉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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