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害羞,岑卫东也没勉强,跟着出去说:“你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买点煤球回来。”
    陈福香看了他一眼:“你有票吗?”
    她打开钱包,拿出煤球票,又递了十块钱给他,再将钱袋子摊开,问道:“卫东哥,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自己拿。”
    她的票都在钱包里。
    岑卫东看了一眼,倒是很想拿她那张肉票,但想着小姑娘挂在屋子里的两块腊肉,估计她这阵子都没舍得吃肉。算了,改天再给她改善伙食吧,今天就将就了。
    他退了五块钱回去:“就这些就够了!”
    见他拿了钱,陈福香就猜测,他手里肯定是没钱了,不然不会拿她的。他这段时间又是买房子,又是三转一响的,还能有钱才怪了。
    她板着脸,又拿了十块钱,硬是塞给了他:“你拿着,给你的零花钱!”
    “你从哪儿学来的?”岑卫东觉得有些新鲜,都十几年没人给他发过零花钱了。
    陈福香笑眯眯地说:“隔壁的张嫂子每个月都会给张哥发零花钱啊,我也给你发。”
    “好,那回头我把工资本也给你,小管家婆!”岑卫东凑过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转身哼着小调,高兴地出了门。
    过了两分钟,陈福香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羞恼地跺了跺脚:“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可惜人已经走远了。
    中午,两人在家里将就了一顿,腊肉炒蒜苗配岑卫东买的白馒头。这一过日子,才发现家里缺的东西多了点,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看起来虽小,但这些生活必需品少了很不方便。
    当然,现在最要紧的是弄一床被子,不然今晚岑卫东没法睡觉,陈福香的意思是现在就去买布和棉花做被子。
    但岑卫东哪好意思都让她出钱,遂拒绝了她:“不用了,今晚我要回部队一趟,还有点工作要交接,过两天再来看你。”
    陈福香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想着明天她也要上班了,没时间陪岑卫东,只好答应。
    下午,没吃晚饭,三点多的时候岑卫东就坐公交车回去了。
    陈福香把他送到公交站台,在公交车开来时,岑卫东忽地说:“福香,我回去就把恋爱报告和结婚报告一块儿交上去了!”
    陈福香知道他这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抿了抿唇,低垂着头,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等我回来。”岑卫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大步上了公交车。
    ——
    到了军区,岑卫东第一个碰到的就徐政委。
    瞧见他,徐政委上下打量了一圈:“哟,这就好了,能跑能走了,上面给你批一个月的假是不是多了点?”
    医院发生的事都封锁了起来,并没有传到徐政委耳朵里。
    岑卫东上下瞄了他几眼,一拳头打在他的胸口:“你找打!”
    “啧啧,咱们的拼命三郎也知道休息休息了啊!”徐政委调侃了岑卫东一句,然后说起了正事,“对了,正好你休假,把个人问题解决了呗。别忙着拒绝,听我说,这是老上级的命令,让我监督你,你看看,好好一大小伙子,下面比你小的都成家了,你不要拉高咱们团的光棍年龄。听你嫂子说,文工团那边,还有家属院的一些未婚女青年,都对你印象不错,你回去收拾一下,晚上到我那儿吃饭,顺便见见!”
    岑卫东笑开嘴,露出两排白牙,回了徐政委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去!”
    徐政委就知道他没这么好摆布,板着脸说:“这是你休假期间的任务,这是组织的命令,岑卫东同志,结婚生子,培养革命的接班人,也是你光荣的使命!”
    “我也这么觉得。”岑卫东赞许地点头。
    徐政委虎目一瞪:“那你还推三阻四!让你去相个亲而已,又没押着你,让你马上结婚,先看看合不合适。你嫂子说了,那些女同志都挺优秀的,说不定就相中了!”
    岑卫东拍了拍他的肩:“谢了,麻烦嫂子了。不过我真没空,因为我要回办公室写恋爱报告,打结婚报告。这个答案,徐政委可还满意?”
    徐政委惊讶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打结婚报告?你,你有结婚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你去救灾前还没有啊,这才多久,莫非是在军医院住院时认识的?是女医生还是小护士?什么时候带来给咱们认识认识?”
    “都不是,徐政委你的问题太多了,我得去忙了,以后有空再说。”岑卫东知道,他说了徐政委也不会信。
    徐政委拉着他,不让他走:“你小子吹牛的吧,肯定是为了躲避今天的相亲,编了这么个谎言出来骗我的。你小子也太奸猾了,相亲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连地震猛兽、敌人的枪炮都不怕,怎么独独怕这个……”
    “谁骗你了,我犯得着拿这种事来骗你吗?徐政委,走,去看看我出发前就写好的结婚申请书。”岑卫东懒得跟他扯,直接拽着他去办公室。
    徐政委将信将疑:“救灾前就写好了,我倒要看看,都写得啥!”
    那会儿岑卫东连个对象都没有呢,还结婚报告,徐政委觉得自己一会儿就能戳破岑卫东的谎言了。
    谁知,岑卫东真的进了办公室,用钥匙打开了最下面一层抽屉,拿了一页纸出来,拍在徐政委身上。
    徐政委接住一看,乖乖还真是结婚申请书,他赶紧看名字一栏,等看到“陈福香”三个字时,如遭雷劈,指着那名字,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福香她成年了吗?你跟她,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上回见面,他都还没看出这两人有什么苗头啊,而且福香看起来脸那么嫩。
    岑卫东得意地说:“就最近,你等一下,我把恋爱报告一块儿写了,你帮我交上去。”
    徐政委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连恋爱报告都没写,就先写了结婚报告?”
    “反正终归到底还是要结婚的嘛,直接打结婚报告不更省事一点吗?”岑卫东旋开钢笔盖,振振有词地说。
    徐政委无语,顿了一下,拍着手里的结婚报告问道:“你现在就打结婚报告,福香成年了吗?”
    乡下可能办个酒就算结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去领结婚证,但这是城里,双方都有工作,结婚牵扯到户口,分房,工作等等,必须得扯个证。
    岑卫东埋头继续写恋爱报告:“快了,明年三月她就满18了。”
    好吧,确实没多久了,因为结婚申请交上去,上面还要对陈福香的背景进行政治审查。她老家在大丘县,隔了一千多里,这来回奔波,年前能审核通过就不错,估计很可能要拖到年后。等申请批复下来,陈福香也差不多成年了。
    “倒是看不出来你小子挺急的嘛!”徐政委打趣道。
    岑卫东翻了个白眼,毫不输阵:“换你结婚,你着不着急?”
    徐政委举白旗:“好吧,我说不过你小子。不过结婚后,你们怎么打算的?福香还在城里上班吗?”
    虽说军区也在兰市郊外,但交通不便利,公交车一小时才一趟,来回一趟往往得花四五个小时,挺耽搁时间的。而军人但凡有任务出去少说十天半月,多达几个月一载的,分居两地,夫妻、父子父女相处的时间就更短了。因而这边有不少家庭条件宽裕的军官妻子在生孩子后都会辞职,搬到家属楼,也有少部分周末夫妻。
    岑卫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在城里上班,在哪里上班?福香现在还在上夜校。”
    徐政委这人别的还好,但有点大男子主义:“你工资不低,也不缺她那份工资,等生了孩子,她一个人在城里要带孩子要上班多难啊,依我说,还是让她过来的好。咱们结婚图啥?不就图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天回家有口热饭,能看到老婆孩子吗?两口子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这话也没错,但岑卫东想起自己万一出任务,她就一个人在这里,天天除了吃饭做家务就是等他,就觉得有点难受。
    “再说吧,她想工作就工作,夜校都上了,不能半途而废,怎么说也要把高中毕业证拿到!”
    “也好,像福香这样上进,有事做也是好事。这女人一多,凑到一块是非多。”提起这个,徐政委就有些头痛。谁让他就是做思想工作的,两口子吵架打架,军嫂们闹矛盾,都叫他,有时候他媳妇儿也要帮着去调解矛盾。
    岑卫东住的单身宿舍离家属楼还有一段距离,不清楚家属楼的事,听到这话,放下了笔:“怎么,她们还经常生事?”
    徐政委摆手:“别提了,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大的小事。而且啊,我听你嫂子说,这些军嫂还分成好几派,农村来的凑一堆,城里来的凑一堆,不上班的经常来往,上班的跟上班的一块儿。你说,才多少人啊,就搞这些五花八门的名堂。”
    处理这工作,简直比带兵都难。
    听说家属楼是这个情况后,岑卫东更加确定,还是让福香在城里吧。福香那么单纯,哪是这些心眼子老多的军嫂们的对手。
    “那辛苦嫂子了。”岑卫东对徐嫂子印象不错。
    徐政委叹气:“可不,跟了我,她也受了不少罪,不关她的事,她还得去调解,有时候双方都不理解她,还给她白眼。对了,既然福香不过来,那你还申请住房吗?”
    “家属区的房子多吗?”岑卫东可有可无。
    徐政委说:“去年不是弄了新的家属区吗?现在还有不少空房子。”
    “那回头等结婚报告下来,我也申请一个吧,福香来这边也有地方住。回头我们结婚,肯定也要整一顿请你们。”岑卫东思考了一下说。
    徐政委也觉得挺好:“成,现在新楼房那边四楼还有不少房子,二三楼位置好的都被人申请了。另外老平房这边也还有些屋子,旧是旧了点,不过地方大,门口还能种点花花草草和蔬菜什么的,哦,我忘了,福香不常住,这个小院子你们也用不着。”
    “就平房吧,住平房是非少,我不了解那边,麻烦你帮我留意留意。”岑卫东思考了一下说。他相信,福香也会更喜欢平房,而不是毫无隐私的楼房。
    徐政委乐了:“不至于,这些军嫂也不是什么坏人,怎么说呢,就是没事做闲的吧。还有农村来的,城里家庭普通负担重的,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所以常常因为三瓜两枣的小事闹矛盾。哎,上面也在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你也想想,有办法可以提,都是为了咱们部队这个大家庭好。”
    岑卫东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主意,只能点头:“成,回头我想想。”
    他几下将恋爱报告写好,一并塞给了徐政委:“麻烦你了。”
    “不是,你要去哪儿?”徐政委看他起身出了办公室,立即追了出去。
    岑卫东说:“我回去收拾东西,对了,你手里有钱吗?借我一点。”
    徐政委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这么多年的工资呢?你单身汉应该比我更能攒钱才对吧。”
    “买房子了,借我五十,下个月还你。”岑卫东伸出手。
    徐政委从口袋里掏出钱,留了五块,将剩下的二十拍在他手里:“就这么多,你够了啊,总要给我留几块烟钱!”
    “谢了,下个月发工资还你。”岑卫东收起钱,拍了拍他的肩。
    徐政委摇摇头,回了家,徐嫂子正准备杀鱼,看到他回来,立即说:“你帮我将鱼收拾出来。”
    “不用弄了。”徐政委将鱼放回了水缸里,“今晚就咱们一家,随便弄点吃吧,先吃肉,过两天再杀鱼。”
    徐嫂子诧异地望着他:“不是说请岑卫东同志吃饭吗?他这刚出院,我还说炖个鲫鱼汤给他补补。”
    “不用了,还要你操心啊。那小子找到对象了,结婚报告都写好了,咱们不用管了。”徐政委拍了拍手里的纸。
    徐嫂子恼火了:“嘿,你这干的什么事,也不弄清楚就说要给人介绍对象,都跟姑娘们说好了,你这临时变卦,我待会儿怎么跟人交代?”
    徐政委摆了摆手:“没事,不还请了几个小伙子吗?回头我再请两个未婚的,反正都是没结婚的,大家凑一起,嗑嗑瓜子,见一面,能成最好,不能就算了。”
    “那能一样吗?文工团的姑娘多心高气傲,人都是冲着岑团长来的。”徐嫂子不满地抱怨道。
    徐政委无奈地说:“谁晓得那小子手脚那么利索,进个医院都能把终身大事给搞定。反正当时为了避免尴尬,咱们也打算多邀请几个小伙子,这都一样吗?”
    徐嫂子无可奈何:“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对了,岑卫东的对象是他住院时的医生或是护士吗?”
    “不是,你绝对想不到,原来这小子心里早有成算。去救灾之前,连结婚申请都写好了。”徐政委急于跟妻子分享这个秘密。
    徐嫂子意外极了:“这么说,他心里早就有人了,你天天跟他呆一块儿,也没发现,是谁啊?我认识吗?”
    “就上次他带过来咱们家吃饭那小姑娘。”徐政委也没卖关子。
    好几个月没见了,徐嫂子想了一下才记起:“你说的是陈福香那个小姑娘?那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是在城里上班吧?”
    “嗯,在刺绣厂。”徐政委点头。
    “挺好的,挺乖巧可爱的一姑娘。”这是徐嫂子唯一的印象。
    徐政委点头:“这事先别说出去,免得今天来的姑娘们不高兴,还以为咱们故意耍她们。”
    徐嫂子剜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啊。要回头有人问起,咱们就说岑团长伤还没好,不方便过来。”
    两口子统一好了说辞,一个做饭,一个出去再请几个年轻有为又未婚的军官过来。
    ——
    次日,陈福香准时去上班,中午的时候,她跟于青青手挽着手从刺绣厂里出来,一到门口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笑看着她的岑卫东。陈福香惊讶极了:“卫东哥,你怎么来了?”
    “我做好了饭,去我那儿吃吧,于青青同志,多谢你照顾福香,也一起去吧,我做得比较多。”岑卫东热心地邀请道。
    人家对象甜甜蜜蜜共进午餐,她去凑什么热闹。于青青识趣得很,立即拒绝:“谢谢,不过我跟夜校的老师有事要谈,约好了在食堂碰面,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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