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本宫,让本宫歇歇,”张贵妃有气无力的遣退宫女,这才双目失神的低喃一句,“季听你个混蛋,别再给我闹幺蛾子了。”
    远在郊县的季听打了个喷嚏,扶云立刻为她披上一件衣裳:“殿下仔细着凉。”
    “没事,这估计是有人骂我。”季听随口道。
    扶云顿了顿:“谁会骂您?”
    “那可多了去了,钱德,皇上,还有满朝的文官,”季听啧了一声,“实在太多,数不过来。”
    “那扶云赶明儿去庙里求个金刚罩,日后不管谁骂您,都会报应到他自己身上。”扶云气哼哼道。
    季听哭笑不得:“庙里还有这种东西啊?”
    “有的有的,专治小人。”扶云颇为得意。
    季听笑笑:“那好,你日后去庙里为我求一个来。”
    扶云满口答应,又陪她闲聊片刻后,终于忍不住了:“殿下,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回京啊?”
    “想家了?”季听问。
    扶云老实的点了点头。
    季听沉吟片刻:“许是快了,你再等上三日,咱们便能回去了。”
    “真的?”扶云眼睛一亮。
    季听颔首:“嗯,或许要不了三日。”
    “那扶云得先去买点郊县的特产了,这里有家糕点不错,我去给褚宴买点!”扶云兴致勃勃。
    季听含笑应了一声。
    如她猜测的一样,季闻不出三日便到了郊县,当听说皇上来了时,县丞周前赶紧带着府衙众人过去参拜,这些日子圣旨一道一道的往郊县来,他总觉着事情不太简单,但长公主一行嘴巴又严得很,他如何也探听不到,只能自个忐忑,如今一看皇上都来了,顿时心慌不已,只求别出什么事才好。
    在他担心时,季闻已经径直从他身侧走过,直接往客房去了。
    季听正着人为申屠川换药,季闻一进屋便看到申屠川后背骇人的伤口,虽然如今已经结痂,可部分地方还是黑红黑红的,乍一看十分恐怖。
    季闻一直觉得申屠川的伤被夸大了,如今看到顿时一怔,当季听带众人跪下时才回过神,见申屠川也要下床,立刻皱起眉头:“驸马有伤在身,就不必行礼了。”
    “多谢皇上。”申屠川说完咳了两声,气色不好的坐在床上。
    季闻将季听扶起,还未开口说话,季听的眼眶先红了:“你还知道过来,申屠川他差点死了!”
    申屠川眼皮一跳,默默别开脸。
    季闻本来想先低声下气的道个歉,不料季听先用姐弟间说话的语气抱怨起来了,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他也没有先前想象的那般难堪:“朕也是有事要忙,所以才迟迟没来,京都如今的情况你应当也是知道了,朕实在抽不出身,皇姐近日受苦了。”
    “京都的事都是小夏子告诉臣的,臣听说了一些,但是知道的不多,这些日子一直担心驸马的身子,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季听说着又要哭。
    美人垂泪总是惹人怜爱,尤其是这种风情万种又矜贵气派的美人,申屠川默默看着她假哭,开始认真思考下次故意弄哭她一次是否可行。
    他生得清冷,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季听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正在想些什么不入流的画面,只是依然哀哀的哭,哭得季闻那些道歉的话顺口就说了出来:“都是朕的不是,朕不该为了朝事忽略皇姐,皇姐就别生朕的气了。”
    “皇上你什么都不必说了,臣知道您如今亲自前来,估计是被逼得没法子了,那些武将也确实不像话,待驸马好些了,臣一定回京都训斥他们。”季听哽咽道。
    季闻头疼:“就别等驸马好了,如今事态紧急,当早日回去才行。”
    “可是……”季听欲言又止。
    季闻沉默一瞬,从怀中掏出虎符。
    季听皱眉:“皇上这是做什么?”
    “这虎符本就是先皇给皇姐的,朕就算再没出息,也不能碰皇姐的东西,还请皇姐收下。”季闻忙道。
    季听犹豫一瞬,并未伸手去拿,季闻怕她再推辞,立刻补充一句:“当初先皇将虎符交给皇姐,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若皇姐再不收下,可就是不孝了。”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臣又怎么会不收。”季听说着眼眶又蓄了泪,哀哀婉婉的将虎符收下了。
    季闻没想到虎符到了自己手上,有朝一日会亲手再送出去,更没想到送出去后反而松一口气:“既然皇姐收下了,就得回朝做事了,朕会为你官复原职,你也同朕一起回京吧。”
    “可是驸马……”季听犹豫。
    一直沉默的申屠川及时咳了两声,有气无力的说一句:“郊县虽好,到底不比京都,我还是想同殿下一起回去。”
    “那就一同回去,也省得皇姐再往这边跑,”季闻立刻道,“朕来时特意带了太医,路上有太医的照料,必然是没什么事的。”
    季听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既然皇上已经安排妥当,那就一同回去吧。”
    季闻见她终于答应,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这一放松可好,竟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他身子往季听那边倒时,季听赶紧往旁边躲了躲,结果季闻直直的摔到地上,脑门直接摔出一个红肿的鼓包。
    季听和申屠川亲眼看着鼓包起来,顿时沉默了。
    许久之后,季听蹲下探了一下鼻息,半晌确定道:“昏倒了。”
    申屠川缓缓道:“再怎么说,殿下也该扶一下才是。”
    “……他倒得急,我吓了一跳,就没控制住,”季听对自己也是无语,说完视线环视一周,才微微松一口气,“幸亏他觉着求饶丢脸,让奴才们都在外头候着,没有人看到我方才的举动,否则待他醒了,少不了又是一阵扯皮。”
    申屠川无言片刻:“是无人看到,可他头上的伤却是存在的,你待会儿怕是还要解释一下,为何自己离得这般近,还没能将人扶住。”
    季听:“……”
    第83章
    半个时辰后,季闻在偏房的床上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张哭花的脸,他先是下意识一震,反应过来后才试探的问:“皇姐?”
    “皇上!你可是醒了!若不是太医说你是近日忧思过重昏倒的,臣还不知自己的弟弟竟是这般的苦!”季听悲痛的哭。
    季闻刚醒,被她吵得脑壳疼,一伸手摸了一下脑袋,顿时痛嘶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被她吵得脑子疼,而是脑袋真的疼。
    “太医刚为皇上上过药,仔细别碰到了。”季听忙道。
    季闻停了手,蹙眉看向她:“方才朕晕倒的时候,你怎么不扶着朕?”
    “臣……扶了啊,皇上不记得了?”季听一脸无辜。
    季闻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扶:“朕记得倒下时,亲眼看到你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皇上看错了,臣分明是在往前冲,挪动的时候可能速度太快,皇上又意识不清,便感觉臣好像后退了一般。”季听认真解释。
    季闻当时是骤然昏倒,昏倒前的画面记得并不清楚,听她这般说了,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难道是朕错怪你了?”
    “臣不敢这么说,但臣当时确实是扶皇上了,只是力气不够,没能扶住皇上不说,还跟皇上一起摔了。”季听略微懊恼道。
    季闻的脸色放缓了些:“皇姐本就娇弱,扶不住朕也属正常,你没再受伤吧?”
    “多谢皇上关心,臣没有受伤。”季听乖顺回答。
    季闻微微颔首,又同她说了会儿话,在气氛正好时不经意间提起钱德:“朕知道这次让皇姐受委屈了,待回宫之后,朕便处死钱德,若是皇姐还没消气,朕便诛了他三族。”
    “方才皇上昏倒时,驸马说了臣一通,说就是因为臣太过任性,皇上才会劳累昏倒,臣也反省了,确实做事太过冲动,”季听缓缓道,“臣仔细想了一下,那钱德虽然做事莽撞,可对皇上还是忠心的,若是杀了就太过可惜,臣先前既然已经刺伤了他,也算为驸马报仇了,此事就此揭过吧。”
    季闻顿了一下:“你不打算杀他了?”
    “不杀了,可还是要罚的,”季听说完这句,就看到季闻略为紧绷起来,心中顿时不屑,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半分,“就罚他一辈子为皇上效力好了,有他在皇上身边,想来皇上也能安枕无忧了。”
    “你可真是……那朕就多谢皇姐体谅了。”季闻心情有些复杂,他来郊县的路上,对季听真是恨到了极致,也设想过她会如何给自己难堪,结果料想中的难堪非但没有,反而是处处体谅,他突增的那些恨意在不知不觉中便消散个干净。
    季听看到他的神情,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姐弟俩又说了会儿话,季听便要告退:“臣去叫人收拾东西,可是明日回京都?”
    “连夜回吧,京都不能再等了。”季闻蹙眉道。
    季听顿了一下:“那臣去吩咐一声,臣和驸马先同皇上回去,他们将东西都收拾好后明日再跟上。”
    “如此也好,”季闻微微颔首,也跟着起身了,“朕方才一直同皇姐说话,也没顾上仔细询问驸马的伤势,现下反正也是无事,就再去看看他。”
    季听垂下眼眸,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皇上客气了。”
    说罢,两个人便都从厢房里出去了,季听去安排离开事宜,季闻则去客房看了申屠川。
    申屠川还趴在床上,脸色比起方才似乎好了一些,看到季闻来便要下床行礼,被季闻一把拦住了:“驸马有伤在身,就别再拘礼了。”
    “多谢皇上。”申屠川有气无力的重新趴好。
    季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定,接过了李全泡的茶,抿了一口后将杯子放下:“方才听皇姐说,是你劝说她不杀钱德的?”
    “是。”申屠川垂眸回答。
    季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为何劝说,钱德害你重伤,你难道就不想杀了他?”
    “家父曾教导臣,先国再家,先君后臣,钱德伤了臣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当时既然没杀他,想来是钱德还有用,只要对皇上有用,臣就不能因私怨了解他。”申屠川不疾不徐的回答。
    季闻沉默许久,才缓缓说一句:“这番话说得倒是忠心,可都这般忠心了,为何当初要带皇姐偷偷离开行宫,还往郊县这边跑?”
    若非这两个人突然离开行宫,他往兵营安插人手的事说不定已经做成了,又怎么会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被天下人耻笑?
    申屠川一听便知道他对自己有怨,睫毛颤了一下后淡淡道:“那钱德整日监禁我们,我便以为他要造反,所以当殿下提出去郊县玩时,我便答应了,一来是殿下一直催着来逛庙会,二来便是为了看看钱德有没有反意,谁知最后受了伤不说,还影响了皇上的大事。”
    “你说皇姐当初离开行宫,是为了来郊县逛庙会?”季闻敏锐的抓住他话中的重点。
    申屠川微微颔首:“是,殿下对郊县的庙会很感兴趣,先前也同钱德说过要来,不过被钱德拒绝了,无奈之下才偷偷溜出去,她本打算玩一晚就回行宫,谁知钱德竟追了过来,还重创了臣,她不敢再回行宫,只能先臣一步去了京都。”
    “这个蠢货……”季闻咬牙切齿的低声骂了一句。
    申屠川顿了顿:“皇上,怎么了?”
    “……没事,朕只是觉得钱德太蠢了。”季闻烦躁的说一句,这么一看,如果不是钱德多事,那季听还在行宫待着,也就没有之后这许多事了。
    申屠川垂下眼眸,没有接他这句话。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季听很快过来了:“皇上,臣已经将人都安排好了,咱们现下走吗?”
    “嗯,启程。”季闻站了起来。
    季听忙应了一声,上前将申屠川搀扶起来,一行人各自进了马车,便朝着京都的方向去了。
    路上,申屠川趴在马车的软榻上,扶云则和季听坐在侧边,两个人挨在一起。
    “殿下,喝茶。”扶云说着,倒了杯茶水递给季听。
    季听正要接,申屠川就凉凉道:“要连夜赶路,喝太多水怕是不怎么好。”
    季听顿了一下,去接的手又收了回来:“那还是不喝了。”
    “殿下想喝就喝,若是想如厕了,扶云陪殿下一起去。”扶云乖乖道。
    申屠川绷起脸:“又不是没丫鬟,为何要同你一起去?”
    “我给殿下守着不行吗?”扶云不服气的说一句,随即想起他还有伤在身,便又懒得跟他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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