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日子以来,林琅从未听过哥哥有心仪之人,何况以她的了解,哥哥干不出暗通款曲之事,更别提什么令人怀胎了。
    听到林琅的话,林怀瑾眼底多了几分柔色,虽说他性格严肃刚毅,但最近的流言仍对他有极大影响,得到亲人的信任,自然心头一暖。
    “这件事你不要管,否则牵连到你,于你声名有异。”
    林琅却摇头不从,“哥哥,我想知道真相,就算你当说出来轻松一下也好,哪怕天下人都误会你,我也相信哥哥。”
    她咬了咬唇,有些羞赧,“何况,我的名声早被……那人败得差不多了,怎会还会怕哥哥连累。”
    她指的自然是沈连卿,如今京中人都知道端王与她关系密切,就算曾经大家以为是一时兴起,可这次沈连卿如此招摇的送了一只鸟过来,还是在林正则将常姨娘与林如云驱逐出府后的这个时间段,众人只稍微打听常姨娘母女所做之事,便明白沈连卿的举动是在给林正则施压,不准令其再让林琅受委屈,这也是林正则一直没再来南院的原因之一。
    堂堂端王连别人的家事都要参与,若说两人清清白白,都会被人嘲笑成有眼无珠。
    只不过碍于从前沈连卿与明莹公主的传言,大家没敢在明面上多张扬,只是两种舆论早已开始互相倾轧,时时观察动向,甚至有人开了赌局,就等着看端王先娶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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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林琅这么一说,林怀瑾的脸更加沉郁了,自家小妹被别人这么虎视眈眈的盯着,还昭告天下般的做出这般举动,任哪个做哥哥都会不满吧。
    林琅见林怀瑾面色严峻,有点沉不住气 ,喊了声:“哥哥?”
    沉默良久,林怀瑾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低念一句:“罢了,此事再议,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你不要参与,外人来问你也一句话不要说。”
    “这些我都知道,可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外地,林怀瑾皱起英眉,“这件事还没查清楚,我派人问过芳惜楼的人,他们都道那官妓是自杀而亡,我会抓紧时间再去探查,你不必担心。”
    既然林怀瑾不想说,林琅也只能点头。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林怀瑾要离开之时,沉默站在一旁的杏儿突然走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倒两人面前。
    她的举动惊到了他们,林琅更是错愕的问道:“杏儿,你怎么了?”
    杏儿迟疑了片刻,抬起头来,她圆润的脸上一双杏眼中含着犹豫与挣扎,然而终究还是下了决心,她没回答林琅,反而看向林怀瑾,问道:“少爷,芳惜楼死的官妓名叫雨蝶?”
    看着杏儿紧张的脸,林怀瑾很快冷静下来,半响后,沉默的点头。
    一得到确认,杏儿眼中立刻滚出两行泪,随后俯身额头触底,沉闷的声音自下方传来:“少爷,她、她绝不会自杀的。”
    林怀瑾的声音冷如深寒:“你何以确定?”
    杏儿抬起头,擦了下脸上的泪痕,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才道:“因为,她是我以前服侍过的小姐。”
    这句话震得两人一时目瞪口呆。
    林琅心中从前的种种疑惑迎刃而解,为何杏儿会如此知晓京城事务,为何明白后宅中众多繁杂的规矩,可接下来的,更多的疑惑又出来,杏儿说她服侍过那官妓,难不成是从芳惜楼逃出来的,所以当初在渝镇时才那么不情愿来京城?
    可她又为何懂得那么多药理?
    而且观察她言行举止,并不似烟花酒地出来之人。
    一瞬间林琅心中积攒的问题反而更多,但杏儿跟随她这么久,尽心尽力服侍,她自然是相信杏儿,因此她没有先问心中的问题,反而道:“你先起来说话吧。”
    杏儿兀自摇头,这样的态度令林琅更加心焦了,她这样的态度便表明之后她要坦白的事情会更严重。
    林怀瑾如今处在风头浪尖,若是自家安插了一个眼线他是决不能忍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从头说来,若有假话,我决不饶你。”
    杏儿浑身一抖,心中也是惧怕,下意识的看了林琅一眼。
    林琅虽是因为杏儿的一番话心乱如麻,但依旧目光清澄,信任与柔和并存,杏儿一下子就安了心。
    哪怕是落到最坏的结果,跟了这样的主子,此生也不白走一遭。
    下定了决心,杏儿扬起脖颈,思量片刻后,眼底已没有犹豫。
    “我原来的小姐名为攸宁,是户部侍郎曹洸之女,数年前,曹大人因罪被抄家落狱,攸宁小姐成了芳惜楼的官妓,艺名就叫雨蝶。”
    林怀瑾定定地注视了她片刻:“那你很了解她的为人了?”
    没想到杏儿摇头,“不是的,曹家府宅甚大,我也只是一个在院中侍候花草的丫鬟,并非小姐的贴身丫鬟,可若说完全不知攸宁小姐的心性也是不可能的。”
    她垂下眼睫,有些难以启齿:“曹家家室复杂,后院之中除了夫人外,姨娘众多,亲戚女眷也不少,攸宁小姐虽是嫡女,却位置不稳。”
    林琅闻言诧异:“为什么?”
    “因为她是原来夫人生的女儿,我们后来的夫人是曹大人后娶的,后来的夫人也生了一儿一女,因此攸宁小姐在曹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在后宅中无依无靠,只能自保,但她并不柔弱之人,相反,攸宁小姐性格很是强硬,从不肯吃亏,因此也树敌颇多,”杏儿顿了顿,紧张地看了一眼上首的两人,才轻声道:“偶尔,她会用一些药物来自保或者防身。”
    林琅猛地恍然,怪不得,杏儿曾经说过她是在从前府中负责种植一些稀奇的药材,原来是因为她的主子。
    可一个嫡女竟然会用药物来防身,曹家的内宅到底乱成什么样子?
    “后来,曹家遭难,亲眷都被抓走,”杏儿眼神之中多了一层柔光,似乎也跟随回忆到了从前之时,“攸宁小姐成了官妓,然而饶是如此,她仍从未有过放弃绝望之语,在官兵来之前,所有亲眷都聚集一堂慌乱哭闹,唯有攸宁小姐独自待在她母亲的屋中,脸上也没有任何惧色,我记得她说,人世遭遭,何处皆快活。”
    “因此,攸宁小姐是绝不会轻言放弃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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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琅听完后,一时感触良多,一个大家嫡女沦落成官妓,但无忧无惧,依旧自在过活,的确不像是会因情自戕的软弱之人。
    “她的确性格爽朗。”林怀瑾突然开口接了句。
    这也是他去芳惜楼只到雨蝶处的原因,下一刻他的目光突然锐利,对向杏儿,“那你呢?”
    杏儿身子一僵,紧抿着唇,先是闭了闭眼,“后来,上头说,攸宁小姐亲近之人都要发配流放,我、我就被推了出去。”
    林琅一愣,见杏儿脸色青白,不知怎么,脑中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在去京的路上经历狼袭,她定定的问自己为什么要救她。
    那次以后,杏儿渐渐变化,究其原因,原来在这里。
    她几乎想象出画面,幼小的杏儿是怎么被亲近之人推上去,顶替那位攸宁小姐的贴身侍女,流放远方。
    林琅微微皱起眉:“可是,你是饿晕在我家门前的啊?”
    当时杏儿瘦的骨形嶙峋,是做不了假的。
    杏儿点头,“我被流放到渝镇附近时,被官兵折磨,饿晕过去后,官兵以为我死了,当夜正好爆发了一场流放之人的反抗,之后我就和被镇压杀死的人一起扔到了山野间,到了晚上我醒过来,看到尸体吓得立刻往山下跑,看到了房屋才停下脚步,后来心底一松也彻底昏了,等我醒来再看到的,就是小姐。”
    她抬头看向林琅,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坦白这些,一来我怕我的身份暴露会再连累少爷和小姐,二来也是想告诉少爷,攸宁小姐的死绝不简单,就算她怀有孩子,也一定不会自杀。”
    她端端正正的叩了一个头,面色凝重的等着林怀瑾与林琅的发落。
    林琅刚要站起为杏儿说话,林怀瑾一个手势阻止了她,他低头对杏儿道:“你先下去回屋吧。”
    他并没有先处置杏儿,但也表明接下来的话,她是不能再听了。
    算起来,她是一个逃犯,没有立刻被送官,已是大幸,杏儿感激的叩头,随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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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走,林怀瑾就问林琅:“你信她么?”
    林琅在心中思量片刻,看向他冷静的双眼,“哥哥,自杏儿来我们家,从未做过任何错事,甚至屡次帮我,凭这些——”
    “她的身份,就是一个错。”
    杏儿是没死的流犯,若是被人揪出,加上林怀瑾如今的情形无异于雪上加霜。
    在林琅焦急的注视下,林怀瑾突然口吻一变:“不过既然如今麻烦已经这么多,也不怕再多一个,将错就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你这丫鬟忠心耿耿,怎能轻易辜负了这份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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