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菊把书递给温粟粟,压低了声音说道:“小温同志,我寻思着我也没有什么好回报你的,这本书你拿着吧,就当是我谢谢你救了我们板凳一命了。”
    温粟粟接过那书一看,赫然是本医术,只不过是中医。
    又听见黄春菊一边叹气一边说道:“这书是一本好书,是板凳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听板凳他爷爷说,他们家以前是医学世家,那风光的哩,能跟华佗一较高下了都!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没人学医了,但是这书还被他爷爷保存着的。前些年破四旧,我把这书藏起来了,也没被人搜走。”
    温粟粟也不知道黄春菊到底说了几个‘爷爷’,就觉得这书被说的挺神奇的,还能跟华佗一较高下?真的假的?
    她将书打开,翻阅了几页。
    温粟粟学的是西医,以前也没有特地去研究过中医,但是一些基础的还是明白的。比如某些药材可以用来治什么,心里稍微有点数。
    前面两页的案例是肺阴虚和肺阳虚的区别,并且给出了治疗的方子。
    阴虚是指阴虚津亏和内生虚热,可出现在五种疾病中:心烦热、口唇干燥、潮热盗汗、失眠、心烦、皮肤干燥、大便干燥、舌红、少津少脉。阳虚是指阳气不足,内寒不足,导致腰膝酸软,恶寒恶寒,面色苍白,手脚不温,五更大便溏泻,舌淡苔白,脉沉缓或细。1
    温粟粟没有再继续翻下去,将书合上递给黄春菊:“黄婶,既然你说这书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那我又怎么好意思要呢?你还是拿回去吧。”
    倒不是这书不好,至少从温粟粟看到的那两个案例来说,这书上面写的是正确的。只是温粟粟实在不好意思收而已。
    可是黄春菊却说道:“就是因为那是祖上传下来的,所以小温同志你就更得收下了,到了我们这一代,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留着这本书也没啥用了,放在我这儿就跟堆废纸一样,擦屁股都嫌硬。还不如送给你,要是小温同志你以后能用这个来帮助更多的人,这书也不失为个好去处了。”
    说到最后,黄春菊又深深地看了这本医书一眼。
    她不识字,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字里面能揪出五个认识的字来就了不得了。但是她老头子还在的时候,常常把这书拿出来跟她讲,他俩都不认识字,老头子也是当初在他爹跟前听得多了,不用认字,都会背下来了。
    栓子没了,老大压根都不会去看这医书一眼,板凳还小,还不如把这书给了温粟粟。
    温粟粟见黄春菊坚持,倒也没说什么了。
    只不过她的确不懂中医,拿了这书之后想要吃透,只怕还得花很多时间来学习。
    又说了一些,杨思芳吃好饭回来了,温粟粟交代板凳有什么事就叫杨思芳,她带着黄春菊去陈月芬家吃饭,至于她自己,在将黄春菊送到陈月芬家中之后,便直接去了食堂。
    陈月芬一连问:“粟粟,你今天真不在家吃饭啦?”
    大柱和二柱两小子各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大柱用胳膊肘捅了二柱一下,二柱问道:“那小姨,你今天还来给我们上课吗?”
    “当然来了,你们乖乖吃饭,小姨很快就来。”温粟粟笑着哄道。她不来吃饭就是为了躲霍温南一天,让他好好冷静冷静而已,等她来上课的时候,霍温南都已经走了,这有什么?
    至于明天怎么样,到时候再说吧,因为她故意躲着霍温南一点,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现在只要一看到霍温南,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之前在澡堂看到的那一幕。
    就……就挺尴尬的。
    毕竟隔事发的时间短,心理还没有调整好,也是正常的,温粟粟想,过两天就好了。
    温粟粟朝陈月芬说:“月芬姐,我走啦。”
    陈月芬叫住她:“你等会儿。”
    说完转身进了屋,很快就拿出个铝饭盒,递给温粟粟:“喏,今天烧了红烧肉,你带过去跟你朋友一块儿尝尝。”
    “好嘞,我就知道月芬姐最好,最疼我了。”温粟粟接过铝饭盒,笑眯眯地说道。
    她嘴甜,陈月芬也爱听。
    拿着铝饭盒,温粟粟直接去了食堂。其实这个时候去食堂已经有些晚了,她提前也没有跟徐月红还有苏立春打过招呼,这个时候说不定她们一起吃好饭去宿舍了。
    温粟粟撇撇嘴,正准备去打饭,结果就看到前面稀稀拉拉的队伍里,竟然有徐月红和苏立春!
    “月红,班长,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温粟粟走过去,语气当中透着些许惊讶。
    徐月红和苏立春也没有想到温粟粟今天竟然会来食堂吃饭,见到温粟粟也很高兴:“粟粟,你今天怎么来吃食堂饭了?不去朱连长家里吃饭了啊?”
    “这么久没吃,都有些怀念这味道了。”温粟粟舔了舔粉嫩的嘴唇,做出馋的模样。
    徐月红笑着哼了一声:“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不知道?我们想吃还吃不着呢,你倒好,竟然还开始怀念食堂的味道了。”
    “谁说吃不着啊,看我这儿有什么好东西。”温粟粟嘴角一扬,举起手里的铝饭盒,说道,“里头是红烧肉,月芬姐烧的红烧肉最好吃了,待会儿你们好好尝尝。”
    徐月红和苏立春让温粟粟先去占了个位置等她们,而她们则是一人帮打饭,一人帮打菜的,把温粟粟的那一份也打好了。
    三人坐在一块儿,把饭菜都放在桌上。
    食堂今天吃的是茄子,豆腐鱼,南瓜。
    只不过这茄子是白烧的,味道有些一般,温粟粟还会更加喜欢红烧的茄子,浓油酱赤,色泽鲜美,吃起来味道也比白烧的好很多。
    大锅饭烧出来的豆腐鱼,好吃不好吃不说,但这卖相真是没眼看。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勺子的碰撞,软嫩的豆腐已经被弄成了很小的碎块儿,鱼汤不够白,不知道是师傅鱼没煎好还是量大导致了这样,总之跟陈月芬烧出来的饭菜比起来,差得远了。
    南瓜是蒸出来的,倒没什么好说的,放了大蒜在里面调味儿,咸口的,吃着还成。
    最后一道菜是陈月芬给温粟粟打包带来的红烧肉,肉块大小适中,正好是一口一块。肉的颜色不是那种特别黑的,而是偏于焦黄色,铝饭盒的盖子刚被打开,一阵香味就扑鼻而来,用筷子夹起一块浓油酱赤的红烧肉。
    筷子刚碰到的那一刻,肉便轻轻颤了一下,足以看出这肉的软糯。
    徐月红吞了口唾沫,将那块红烧肉送进嘴里,肥而不腻,滑嫩爽口,肉香一下子就在嘴里弥漫开来。
    “唔,好好吃……”徐月红甚至都来不及将嘴里的肉咽进去,就迫不及待地给出了评价。
    接着又朝温粟粟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温粟粟也太幸福了吧,每天都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饭菜,这个臭丫头竟然还会说出想食堂饭菜了的话来!要是换做她的话,她以后就再来不想来食堂了!
    苏立春也吃了一块,给出了和徐月红同样的评价。
    温粟粟见她们爱吃,特意少吃了点,让她们多吃一些。
    吃饱了饭之后,她们得自己去水池那里洗饭盒。徐月红把温粟粟的饭盒拿上,说道:“粟粟,你别动,你的饭盒归我洗了,你给我们带了这么好吃的红烧肉,我们咋还能让你动手洗碗啊。”
    温粟粟笑笑,见徐月红已经把饭盒拿过去洗了,倒也没说什么,随她去了。
    徐月红和苏立春一起洗饭盒,苏立春问道:“粟粟,我和月红在来的路上听人说,团长说了这次的进步标兵是你?”
    通知还没下来,姜团长只是提前说了而已,等到时候还得在公告栏里通知,再给温粟粟戴上一朵鲜亮的大红花。
    “嗯,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就挺突然的。”温粟粟点点头。
    苏立春作为班长,对于温粟粟被评选为进步标兵很高兴,用言语激励她:“没什么好突然的,你最近的表现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团长把你评选为进步标兵再合适不过了。加油粟粟,你以后肯定会越来越进步,拿到更多荣誉的。”
    苏立春是个十分上进正派的人,故而能成为他们班班长也不足为奇。
    温粟粟抿唇笑了笑,没好意思说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也不在乎能不能被评选为进步标兵,之所以高兴,就因为看到林静好吃瘪,林静好不高兴,她就高兴。
    徐月红将碗洗好了,凑过来说道:“我听说当时林静好的脸都绿了是不是?噗哈哈,我光是这么想想就觉得好解气,早就看不惯她那副样子了,装给谁看呀,看着就不舒服。这次她是卯着劲儿的想要拿下进步标兵的,估计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冤家路窄那句话,就在这时,林静好和赵春梅也来了。
    从卫生所灰溜溜的回去之后,林静好在宿舍哭了一场,这会儿眼睛还有些红肿。她们是来食堂吃饭的,经过了那么一出,她们还没吃饭呢。
    没想到刚走进食堂,就看到了在左边水池洗碗的温粟粟等人,偏偏还听到了徐月红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当中带着调侃与幸灾乐祸。
    赵春梅下意识地看了林静好一眼,只见林静好一咬唇,眼眶再次红了。
    赵春梅气得冲过去说道:“有些人别以为拿了进步标兵就有什么了不起的,霍参谋长还不是不喜欢她?我现在想起之前那些事情就觉得好笑,你们说说看,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啊,霍参谋长都说了不喜欢她了,还死乞白赖上赶着,啧啧啧,以为定个娃娃亲就了不起了,结果呢?哈哈——”
    刚刚在宿舍的时候,林静好哭完之后,又送给了赵春梅一个发夹。这发夹是在北京买的,款式很时髦,是赵春梅他们县城所没有的款式,此时已经被赵春梅夹在了头发上。
    林静好拉着赵春梅的手说:“春梅,你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为我出头的样子真的很令我感动,你知道吗?我爸妈重男轻女,我在家里面不受看重,所以粟粟姐才敢这么欺负我,我长这么大,都没有人这么为我出头过……”
    赵春梅看着林静好这个模样,再加上又拿了她给的发夹,更加发誓以后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林静好,谁要是欺负林静好,她就去收拾谁!
    此时,赵春梅将林静好护在身后,心里头还挺自豪的。这些人这么欺负林静好,她就得替她出头才行。
    其实一开始温粟粟刚来兵团时做的那些事情,没少遭人吐槽,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温粟粟心里眼里只有霍温南,她哪里管别人说什么啊。
    现在么……
    赵春梅说的这些话虽然令她心里不舒服,但是她更加觉得好笑。赵春梅这副老母鸡护崽的样子,也太好笑了吧,还有赵春梅头上别的那个发夹——
    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
    徐月红已经上前一步跟赵春梅对撕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谁不要脸?你再这么说信不信我抽你?粟粟跟霍参谋长定了娃娃亲,那是天经地义,有你什么事情?”
    苏立春到底是班长,虽然她跟温粟粟是好朋友,心里也更加向着温粟粟,但发生这种情况,还是得去劝架。
    “行了行了,大家都别吵了!有什么好吵的?赵春梅,林静好,你们不是来吃饭的吗?再不赶紧的等会儿食堂都关门了。月红,你也少说两句。”苏立春说道。
    赵春梅恨恨地看了徐月红和温粟粟一眼,拉着林静好说道:“静好,我们走!”
    谁知刚走出一步,就被温粟粟给叫住了:“先等一等。”
    “温粟粟,你又想做什么?刚刚班长说的话你没听到是不是?你还想跟我吵是不是?”赵春梅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温粟粟脸上的表情淡然,还带了一抹笑意,压根就不是要跟人吵架的样子。温粟粟不管赵春梅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赵春梅跟前,朝她伸出手来——
    别看赵春梅跟温粟粟吵起来的时候嘴皮子挺厉害的,但其实心里头还是有点怵温粟粟,只不过碍于面子不会表现出来罢了,甚至在面对温粟粟时,试图用声音压过温粟粟一头。
    此时温粟粟朝她伸出手来,她不自觉的便往后退了一步,盯着温粟粟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却见温粟粟那双柔嫩修长的手伸过她的头顶,然后将她别在头上的发夹摘了下来,继而转头看向林静好,说道:“静好,这个发夹,好像是我的吧?”
    林静好的眼神一躲,不敢去看温粟粟,脸上爬上了难堪。这个发夹是那次她妈妈去温粟粟家的时候,带回来给她的,说是温粟粟买了好多新发夹,买了又不戴,放在那里吃灰,还不如拿回来送给她。
    用温粟粟不要的东西,她虽然感觉到耻辱,可是这夹子的的确确很好看。
    “我不知道,是我妈妈给我的。”林静好说道。
    温粟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怎么上回小姨来过我们家之后,我的这个发夹就不见了,原来是小姨拿走了。可能是觉得这个发夹好看,所以想拿回去给你戴戴试试看吧。”
    说着,温粟粟将发夹拿给大家看了看。
    这发夹是她来兵团之前买的,花了好几块钱。别看听起来少,但是七十年代的几块钱,购买力还是很大的。
    她没有说偷,是因为她小姨倒不至于偷拿,她妈妈因为以前的一些事情,对小姨心生愧疚,所以一直想要补偿她,所以才会这样。
    当时她买了两个这种发夹,自己拿了蝴蝶结款式的,这个蝴蝶款式的是她准备送给她姐姐的,只不过姐姐说她下乡的乡下很穷,大家打扮的都挺朴实的,她戴这样的发夹不太好,所以没要,让温粟粟换着戴。
    估计是因为这样,她妈妈才会同意让小姨拿回去给林静好戴戴看。否则要是温粟粟很喜欢的东西,她妈妈是不会让小姨拿走的。
    发夹是用水晶石做的,看起来流光盈彩,尤其是在太阳下的时候,闪耀着绚丽的光芒,很是漂亮。只不过发夹的形状温粟粟不是很喜欢,是个蝴蝶形状的,以前的她意识没觉醒时,审美方面也会偏七十年代,但是现在她的意识觉醒了,就会觉得有点土了。
    但就算她不喜欢了,也不可能让林静好用来做人情,送给赵春梅啊。
    她笑笑,继续说道:“不过小姨也真是的,拿走了也不说一声,害我找了好久。现在终于找到了,那我就拿走了。”
    林静好看着那枚发夹,欲言又止。
    赵春梅则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她特别喜欢的发夹,被温粟粟拿走了。她的心都在滴血,这种发夹,在他们那儿,就是有钱也买不着啊!
    林静好跟赵春梅去打饭,又偷偷地解释了一下说这个发夹明明就是温粟粟以前不要了的,现在又要回去,就是故意的。
    至于温粟粟这边,她对这种款式的发夹没兴趣,觉得戴了还不如没戴好看。又是别人戴过的东西,她更不可能再戴了,正打算丢掉算了,却听徐月红说道:“粟粟,这么好看的发夹你丢掉?这也太可惜了吧!”
    温粟粟也觉得这样不好,有点浪费的样子,不符合现在勤俭节约的主旨。但是这发夹她是真不想要了,见徐月红好像挺喜欢这个发夹的,索性问道:“这个发夹被她们戴过了,我再戴心里头别扭,不想要了,你要吗?你要的话……”
    “我要啊!怎么不要?我心里头不别扭。”徐月红赶紧接过发夹,别在了发间,十分臭美地问温粟粟:“粟粟,班长,你看我好看不?”
    苏立春说道:“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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