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一道明黄身影自朱红宫径中走来,他的面上还有些阴郁。走路的动作快了好些,后头紧紧地跟着一众端着拂尘的内监。
    前头守在御书房两侧的内监本想禀报些什么,在看到皇帝一脸阴霾,便不敢多言语,识趣地垂下头去。
    皇帝确实是情绪不稳定,适才刚刚得到内侍来报,一个刚刚怀了龙种的妃子不知何故突然暴毙而去。
    即使他隐约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可在如今紧张的局势当前,他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后宫之事,只安排了个信任的侍卫过去收尾。
    内监推开御书房有些沉重的门,露出里头摆设精致奢华又充满书香卷气的一幕。
    皇帝心思浮躁,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本想砸些东西泄些怒火。还未待他动手,抬眼就见御书房里头已经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皇帝焦急的情绪忽的就停了下来,已经逼迫在嗓子眼的火气硬生生地被拦住,顿了一下,也只是低着声音差人取一壶热茶来。
    随即就遣走了御书房的所有下人。
    屋中的正是当朝权倾朝野的东厂厂督秦肆,他背着手定定地立在一侧。神情淡淡的,好似寻常,目光随意地放在一个点上,眸光显得空洞了些。
    秦肆听见声响,才有些恍惚地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门口处的皇帝。
    皇帝心里咯噔了一下,大抵是明白秦肆是
    为何有些异常,幽幽地嗟了一声,“你心软了。”
    秦肆神色并无变动,他发觉了屋中香味实在浓厚,便徐徐地拨弄着熏炉里的香薰,令里头的香燃得更均匀一些。
    此间,御书房中的空气好生寂静,只有他拨弄物件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皇帝见他好似并不在意的模样,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微弱的感叹,毫不留情地揭穿道:“朕还以为你真的狠得下心。”
    秦肆闻言,浓黑的睫毛微微颤动,黑睫底下的眸中只映着熏炉上冉冉升起的一缕缠缠绵绵的薄烟。
    他努力装作风轻云淡的心中,似乎裂开了—个黑黑的口子,冷风正在疯狂呼啸着往里头钻。
    他本生性凉薄,厌恶人间所有世事,眼里空荡地只余只有复仇而已。但突然有一天,他遇到一人,他才发觉世间还有不一样的光彩。
    可惜事与愿违,他们始终不能平安地长久在一起。如今他无了软肋,无了顾虑,便可以放手一搏了罢。
    无论他人做如何猜想,秦肆总归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皇帝不禁哑然失笑,半晌才道︰“皇宫里,没有成功与失败,只有活人和死人。即使朕不去挣那皇位,他也不过放过朕的。”
    “不是他死就是朕亡。”
    皇帝转眸,目光复杂地看着秦肆,“你曾教过朕,做大事之人绝对不能心软你还记得吗?”
    大业还未成,多少局、多少事都还在等着他去处置,他根本不能沉浸在儿女情长当中。
    “本督明白。”秦肆沉沉地应了一声,便自殿中走了出去。
    这院子外头有一座孤零零立在雪中的朱红长亭子,旁处还有几颗开了微黄腊梅的树。冷风吹得梅花东飘西荡,飘飘呼呼的。
    他空荡的视线处,逐渐被白茫茫一片的似是鹅毛之物所覆盖。
    秦肆半晌才有些落寞地垂着首,半边脸都浸了一层欲语还休的复杂情绪。
    许是压在他肩上的重担太重了,他肩膀的坚毅弧度都有些松懈了下来,看上去很是孤独寂寥。
    皇帝不知何时已独自一人去楼亭中喝着香茶了,前来禀告事物的宗元和锦衣卫指挥使二人,未能寻见皇帝,倒是寻见了御书房外头的秦肆。
    宗元和锦衣卫指挥使对视一眼,宗元就有些试探地朝着秦肆走了过去,咧开嘴嘿嘿—笑,“督主,是属下来了。”
    秦肆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未过多反应。
    宗元觑着秦肆的面色,眸中隐约有些不忍心。他还不知青黛已不在诏狱,只知昨夜诏狱失了火。
    宗元虽以前对青黛有些意见,现在多多少少有些改观了,便犹犹豫豫地开口道:“督主那女的即使真对兰妃下了毒,凭督主的权力,要将事情遮掩过去,简直易如反掌。”
    “督主您何不”5
    还未待宗元将话语说完,秦肆便阴阴地看了过来,声音也冷了几分,“你也想入诏狱吗?”
    宗元差点没被秦肆阴冷的眼风削成片,他两眼—瞪,再怎么迟钝也知道秦肆发火了,他立即就闭口不言,不敢造次了。
    秦肆话落,便一挥衣袖、冷漠地转身朝着屋中而去。
    宗元大气不敢出,眼巴巴地目送着秦肆离去。不远处的锦衣卫指挥使似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拍了拍宗元的肩膀,叹气道︰“你还是愚笨。”
    说罢,锦衣卫指挥使摇摇头做惋惜状,也跟着秦肆离去了。
    宗元莫名其妙地挠挠头,眼瞧着自己被嘲笑了一遍,不禁心头怒火直窜。他跟在指挥使的后头,低声骂道:“你他娘的在打什么哑谜?”
    锦衣卫指挥使的话从前头悠悠地传过来,“自己悟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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