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他想起来,气还没消,所以故意板着脸,用严肃的语气对外面喊道:“是不是白年那个混小子来了,让他进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白凉一听到他老师这语气,就知道自己要听大道理,他马上就苦了脸,看着师母,可怜兮兮地问:“师母,老师他会不会拿他书房里那根戒尺打我啊,我怕。”
    师母是个软心肠的人,最受不了白凉装可怜,她一边拍着白凉的背安慰他没事的,一边冲着书房的方向大喊:“老头子,你这么凶做什么,平时又念叨着小年没时间来看你,这会人带着礼物来给你拜年了,你又对人家这么凶,你就不怕小年以后都不敢来看你了吗!”
    老先生有着他那个年代的男人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惧内,听自己老伴这么一凶,他就装不下去了,语气软下来,小声嘀咕:“谁念叨了,我没有念叨,这混小子不来我还觉得耳根清净呢。”
    师母笑骂:“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也不怕小年笑话你。好了小年,你快过去吧,他不会打你的,他要是打你,你就大声喊,师母拿鸡毛掸子跟他拼命。”
    白凉笑着抱了抱师母,卖乖道:“还是师母对我好,师母么么哒。”
    师母听不懂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术语,但从白凉的神态动作里可以知道这是个示好的词,她享受了一会来自白凉的撒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跟他说:“你去吧,师母给你洗水果吃。”
    白凉连连点头:“好,谢谢师母。”
    书房里的老先生听到他老伴走路声远去,才放下心来,又板起他的脸,故意沉着声音对外面的白凉说:“混小子,还不快进来。”
    白凉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边,胆小怕事一样躲在门口,往门里探出一个头,以看清他老师这会是真的生气,还是装装样子而已。
    老先生戴着老花镜,一眼就看到从门边鬼鬼祟祟伸出来的脑袋,他故作严厉地喝道:“说了多少次,大丈夫要行得直站得正,你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快进来。”
    白凉对着他吐了吐舌头,才磨磨蹭蹭地走进去,像个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站在书桌前。
    老先生伏在桌上,看似在练字,实则是在打量白凉,他一年没见到这孩子,看起来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但还是那么瘦一个,脸也稚嫩得很。
    他又想起当年在市里举办的小学生话剧表演比赛上,他作为评委坐在最前排,一眼就看到这小家伙翻着几个跟斗从舞台角落里登场,那神态那模样,神气又机灵,小小年纪毫不怯场,台词念得掷地有声。
    一眨眼那个才到他腰际的小男孩,如今长得都比他高了,看着玉树临风,气宇不凡的,心里不得不承认,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唯一一点让他觉得不满的就是,他这样俊秀清高的相貌,应该走艺术家的路线,而不是进那个鱼龙混杂的娱乐圈大染缸。他活了六七十岁,在演员这条路上曲曲折折地走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见过,也带过不少年轻的后生。有的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即使没有混出名声,但也能保持本性,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有的因为不甘寂寞,混了几年话剧圈,认识几个所谓的大老板,两三句话就被忽悠得跳槽去做演员当明星,原本好好的容貌气质被娱乐圈的浮华染得面目全非,有时候在电视里看到,他都要惋惜很久。
    老先生欣赏白凉的灵气,他也老了,可能带不了多少届学生了,而且他们那一辈人也都老的老走的走,话剧这一方面也跟着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繁荣。现在的年轻人也越来越不懂得欣赏话剧,他们宁可花钱去电影院看一场商业电影,不知厌倦地刷票房,大太阳的跑去片场围观明星拍电视剧,都不愿意拿出一部分钱,到大剧院里看一场不包含任何作假行为的话剧。正是因为这样,话剧行业越来越萧条,这个行业对年轻人的吸引力也越来越低。没有金钱支撑,就没有新鲜血液注入,或许再过十几年,话剧就要完完全全被电视剧电影都替代,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这也是他的心病之一,一想到就能愁眉苦脸半天,就算老伴再怎么劝他看开点,他都不能释怀,从事了一辈子的事业,哪能说放下就放得下的呢。
    看到白凉,他就想起曾经年轻的自己,跟着无数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凭着一腔热血,闯出一条道路来,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心中郁结,毛笔字都不想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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