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地,又是秋收的时候,田地间一片青黄相接,分明是好收成的预兆,为何佃户们脸上没有一点开心的表情呢。
    庄主叫人为三郎君准备了房间,宋梁成摆摆手,下了马就站在地头上。
    “将庄内的账本拿来,就在这儿查。”
    亲兵们将马车后的桌案椅子搬下来,若禾下车坐在桌案前,小七陪侍在一旁。
    来人准备充分,倒叫庄主有些举足无措,庄里的账目已经有近八年没有梳理,自己多多少少贪了这些年,眼下拿出来岂不是自己将证据送过去了,万万使不得。
    掂量着来的三郎君本就不受国公爷器重,又是个军营里头起来的,想必是头一遭来查看庄子管理,是个门外汉,便揶揄道:“三郎君第一次来咱们庄子,必定有许多地方不熟悉,什么佃户数量,田地亩产,还是将事情问清楚了,再看账本不迟。”
    宋梁成不听这套拖延的说辞,直接叫了两个人上去将庄主擒住跪在地上,刀架在了脖子上。
    “管家是谁,半柱香的时间我若是见不到全部的账本,他的脑袋就得落地。”
    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应着声赶回宅院里,不过片刻,几个小厮抬了盛放账本的箱子来,一同前来的还有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
    被刀压住的庄主也有四五十岁了,看见老太太便像个孩子似的求救,叫亲娘救他。
    若禾看那老太太虽然身着布衣,有两个丫鬟搀扶着,脚步身形颇有大家出来的姿态,想来是在京都某个府邸做过管事婆子,看着格外规矩。
    老太太上来便给宋梁成行了个礼,口中叫着三郎君,依旧是把宋梁成看作是宋府的人。
    “三郎君要查账本,何苦闹这么大的动静,传入卞京,怕是会落一个欺压百姓的罪名。”浑浊的眼珠看着他,又道,“我的老姐姐在国公府里是服侍余大娘子的管事婆子,此事若是被余大娘子知道,三郎君也会受责罚的。”
    三言两语击溃了若禾对这老太太的一丝好印象。
    难不成是越老越糊涂。这老太太怎么敢在宋梁成面前说这些威胁的话,连主母都搬出来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他们受了什么委屈,贼喊捉贼。
    仗着她那在宋府管事的老姐姐,能同主母攀上关系,眼前又是宋府不受待见的庶子,老太太格外嚣张。
    眼看宋梁成要将这老太太一起擒住,若禾赶忙出言:“账本都在这儿了,公子先容我看一会吧。”若真磕了碰了,老太太年纪大身子骨又不好,碰出点儿伤来还不是要赖到宋梁成头上。
    听了若禾的话,宋梁成看她一眼,丫头对他露出一个笑,有些俏皮,亦不会被他人捕捉。
    心中肆虐的杀意被理智压下,宋梁成坐到她面前,看若禾仔细翻阅账本的眼神,认真又专注,便觉得眼中已容不下其他闲杂人等,只看她一人,内心悠然平静。
    两大箱子账本杂乱无章,若禾初看有些费力,看过几本后,约莫知道了这庄主贪钱的时间和每次的数量,后面一大堆看着也顺畅起来。
    这查看的速度比外头专职的账房先生还要快上一倍。
    不只是庄主和老太太,小七和陆昭都有些惊讶,敬佩之余不免疑惑,这可不是一般丫鬟能有的本事。
    “九年前至今,账目上亏空了八万零一千两银子,每年每月佃户上缴的租子都要一半不知去处,还有一部分以“送礼”的名义花销掉了,加起来,一共九万四千多两。”若禾说着,在纸上写下交给宋梁成。
    “九万两。”宋梁成喃喃道。他在宋府连热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这些人正拿着他的钱享乐。
    将宅院里的人都控制起来,宋梁成:“将这庄主与其家人都送去刑部,该关该杀让他们判,这些奴仆发卖掉,再去找几个可靠的人来打理庄子。”
    “是!”亲兵领命,带人下去。
    处理完敬山庄的事已经到了下午,再赶到露水庄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了。
    听说了敬山庄里发生的事,露水庄的庄主带人出门迎接,早早的就将账本准备好了放在客房里,也准备了晚饭招待宋梁成一行人。
    同敬山庄不同,露水庄中的佃户一派悠闲模样,都在为今年的丰收感到喜悦。
    入住了庄里,不急着吃饭,若禾先将账本看了个清楚,庄主甚至将自己在庄内任职十五年的账本都拿出来了,这是对自己的工作十分有自信。
    账目清晰又整齐,在小七的帮助下,不多时若禾便看完了四箱子账本,对露水庄庄主的本事赞不绝口。
    什么时候她也能做一手这么整齐的账目,当一府的大娘子也就不在话下了。
    “公子,账目没问题。”
    宋梁成也好像对露水庄很放心似的,将账本暂时放下,去前厅吃饭。
    吃饭间,庄主对宋梁成称将军,嘘寒问暖,很是恳切,好像两人原本就认识。若禾正观察两人,一旁的小七偷偷道:“三郎君的娘亲是这个庄子里的人,三郎君七岁前都是在露水庄里养着的。”
    原来如此。
    当初宋义与余檀香吵架,正巧官家将露水庄赏了他,宋义赌气出走到露水庄,看中了在田间浇水的吴氏,两人在一起不日就有了肌肤之亲。
    宋义打算将吴氏收做妾室,可惜余檀香嫌她出身卑贱不同意,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吴氏怀了宋梁成,才被纳为外室,在露水庄里养着。本打算生下孩子后接到府里,又碰上宋兰出生,宋义儿女双全,便将这外室忘了个干净。
    没能等来薄情的宋义,吴氏始终埋怨儿子不争气,宋梁成在露水庄的童年依旧阴云笼罩,好在庄主和善明理,叫他在这儿读了书也识得字,总算没有彻底堕落。
    听着故事,外头下起雨来,若禾想象着宋梁成在这里度过的童年,出神脚下没踩稳,一下子摔到了积了雨水的草坪上。
    被小七扶起来的时候,身上都已经被雨水和泥沙弄脏了。
    不好意思的问管家要了浴桶和热水,两人暂时住从前庄主的女儿住的院子,女儿出嫁了,房间便空出来,也有些年久失修,里头的门锁坏了,总是关不紧。
    小七自告奋勇为若禾守门,叫她放心在里头洗澡。
    且说宋梁成那里。
    时隔多年重回露水庄,触景生情,他对自己无情的爹娘没有多少感情,对庄主,他的启蒙老师,却是十分敬重。
    两人在亭中伴着夜雨煮酒,谈着这些年来的喜怒悲欢,处在叫人放松的环境中,宋梁成禁不住多喝了几杯,酒劲上来,有些微醺。
    他脑中满是丫头的一颦一笑,还有那夜月下相拥时怀中柔软的触感。
    就像是病了多年终于找到了解药,只要想着她的模样,听见她的声音,触碰她的肌肤,自己的心就能再次跳动。
    宋梁成的呼吸热了。
    他现在就想见她。
    陆昭撑伞送将军回房,却被宋梁成夺了伞赶回客房,只能眼巴巴的看他去了若禾姑娘的院子——小七还在那儿,应该不会出事吧。
    蹲在外头檐下守着门,小七抬头就看见三郎君撑伞走过来,示意她去休息。
    这……小七看看身后的门,本着若禾姐姐上位自己也有甜头吃的计划,乖乖让路,提着裙子去了院子最边上那一间,不打扰三郎君的好事。
    门锁不顶用,轻轻一推便开了。
    若禾还以为是小七在恶作剧,在屏风后调笑,“哪里来的小老鼠钻进来了?”
    屏风后水雾缭绕,少女的脚尖迈出点在地上,带出哗啦啦的水声坠落。宋梁成转头,屏风上映出的影子凹凸有致,胸前鼓鼓的,已不是初见时的稚嫩模样,宋梁成只觉得口干舌燥。
    身体里像是点燃了一团火,唯有一屏之隔的丫头能够扑灭他心上的欲、火。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入坑吧,我在坑里接住各位跳下来的小公举
    俺虽然做不到日更,但是一周更五天还是没压力的,也是为了不写崩嘛(崩了可就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汗)
    第16章
    水声落定后,若禾才发觉不对劲,小七顽皮爱闹,不会进了门还保持沉默。
    少女还未转过头去,便发觉隔着屏风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男人。知道门锁不紧,他提了椅子堵上了门,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有许山和张公子两个前车之鉴,若禾怀疑自己无意中又惹了什么烂桃花,夜深人静又是雨天,此人摸进屋里来,一定是对她图谋不轨。
    “偷入女子闺房,非君子所为,若有事商讨还是等明天……”若禾说着话冷静着穿上小衣,外衣被雨水淋湿,干净的还在包袱里够不到,她只能先草草穿了中衣。转过身去,男人也从屏风那边走过来。
    水雾缭绕中,男人停在了对面。
    宋梁成?
    若禾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烂桃花……等等,就算是宋梁成,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也很不正常啊。
    不自觉攥紧了胸口的衣裳,“这么晚了,公子还没睡?”
    若禾这话说出来后,又想打自己的嘴巴,说的都是什么废话,睡什么睡,不是应该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睡不着。”男人哑着嗓子。
    虽不清楚男女之事,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总是不合规矩的,更何况她现在穿得单薄,方才穿的着急,身上的水也没擦干,被宋梁成看见她这衣衫不整的模样,若禾很是羞赧。
    不知是否因为热气熏腾的原因,若禾看见男人的脸微红着,眼神也迷离,直勾勾的看着她的身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身上没有利器,可宋梁成身上还带着防身的匕首,直叫若禾心惊,生怕他一个失手弄出人命来。
    怯生生地劝他:“夜深了,公子回房休息吧。”
    话音刚落,男人一个大步迈过来,将若禾逼到角落,高热的胸膛贴上来,隔着半湿的中衣,简直同肌肤相亲一般。
    若禾被吓得瞪大了眼,惊道:“公子,你做什么?!”
    宋梁成来时没有醉得很厉害,却在入房后愈发压抑不住心底的欲、望,他想做什么?他想碰她,想听她的心跳,想捏她的脸颊,想要亲吻藏在少女背后半遮面的桃花。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让若禾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动如擂鼓,急切躁乱,她没想过一向沉稳冷血的宋梁成也会有这般心乱如麻的时候。
    是因为她?
    不可能,宋梁成可是不近女色啊。
    前世的宠妾与良妻入门几年也没有给他留下子嗣,宠妾只也是因为她那活泛的脑子才受些重视。宋梁成常常不视二人,独自睡在书房,就算有那不知分寸的女子百般勾引也没见宋梁成为谁抬眸。
    炙热的吐息带着淳厚的酒香洒到了若禾的脸上,抬头便对上他深邃的黑眸,映着她的身影。
    这是醉了?
    若是醉了,摸到她身后的手怎的又稳又热,她的腰都要被摸软了。
    看这情形该是醉了,她推了半天都得不到他一句反应,只得将手抽出来,摸到了一旁柜上的花瓶,叫他清醒清醒。
    握着花瓶刚举起来,手腕便被一只大手擒住高过头顶压在墙上,手上没了力气,花瓶也掉到地上,碎了。
    “吭哧!”
    冒雨守着院门,听闻屋里传来了碎物声,陆昭起身要进院里查看,虽然不合时宜,但将军的安全最重要。
    刚进院子,一旁有人撑伞拦住他。
    小七比着口型:别闹。
    两人面面相觑,又听屋里低声细语,并无吵闹。小七拉着陆昭出了院子,不让他去扰了三郎君的好事。
    屋内烛火晃动,一只手被压在身后,另一只高高按在头顶,男人的手上悄悄一用力,若禾便痛呼,“公子,别,我疼。”
    “方才想打我?”宋梁成虽然醉着,说话做事却没有半分醉意。
    若禾理亏,心虚着低下头,“公子醉了,奴婢想叫公子清醒。”
    “我没有醉。”至少没有醉的糊涂,宋梁成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只是想看看你。”
    若禾听不明白,宋梁成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俯身将人抱起来,脚下没了重心,吓得若禾话都说不清楚了,结结巴巴的道:“宋、宋梁成,你……你想做什么?”
    紧张之下,竟把他的名字都喊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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