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没谁敢在皇宫大声喧哗,皇宫还是很静的,这三座宫殿又是紧挨着的,那大嗓门直接就飘了出去。
    天子正在殿中与人三公六卿们议事,大家都让这声音惊了跳。天子抬起头朝天鸾宫望去,刚刚还在喊皇后救命,这会儿又改成喊心仪他女儿了?
    众臣也直乐,小声议论,“曦公大婚后,可真热闹。”
    义公笑道:“少年夫妻嘛。”
    天子清清嗓子,然后大家继续议事。他议完事,便回天鸾殿,问皇后发生什么事。
    夫妻俩私下又是一阵嘀嘀咕咕。
    羽青鸾吃过晚饭,洗完澡出来,就见裴曦趴在地上铺睡榻。
    一块毛毯加上一张竹席铺成简易地毯铺在她的睡榻旁。这是分榻睡了。
    裴三郎看她又湿着头发出来,让宫女替她擦干头发。他说:“你安心睡吧,今天晚上我不会吵到你睡觉了。”
    羽青鸾擦干头发,躺下后,裴三郎也陪着她躺下了。
    两个人的睡榻紧挨在一起,高度相差十几厘米。
    裴三郎伸过手,拉住羽青鸾的手,说:“睡吧,不吵你。”
    羽青鸾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扭头看向他,“不吵我,又为何拉我的手?”
    裴三郎没回答她,只握得紧紧的,然后,睡觉。
    其实他不太睡得着。
    天都还没黑呢。
    他明白,羽青鸾现在满心的惊惶不安,对他们的未来有期盼,又害怕他在骗她。生长在皇宫这样地方的人,注定是缺少安全感的。太子的安全感来自于姐姐,会有下意识地伸手去拽羽青鸾衣角的习惯性动作,而羽青鸾……遇事只能自己扛。她的身份地位、礼法制度就是她的战衣。
    他给她规划的那些未来,她对他们的将来,是有期盼的。
    他轻喊声,“青鸾”,说:“你安心睡,我守着你。明天上午,我们去我爹娘家,下午去长公主府,我带你去划船。”
    羽青鸾扭头看向他,问:“划船?”
    裴三郎说:“能在江海中行船的大船难造,造湖上荡舟的船不难。长公主府里有两艘,一艘是能载十多人的画舫,还有一艘我俩坐的小船。不需要手划浆,也不需要船杆,是用脚踩的。”公园里的小游船嘛,脚踏踩浆的那种。
    羽青鸾望着裴三郎。他原本又白又俊的脸此刻鼻青脸肿,眼睛也肿成条缝,可那笑容暖暖的,说话时神采奕奕的,像有光。
    她突然有些后悔打他的脸,要是这会儿脸没肿,肯定很好看。她轻轻地“嗯”了声,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地好了。
    她想着明天去划不需要用手划和船篙的船,睡着了。
    裴三郎看着羽青鸾的睡颜,发现她长得是真的很好看,睡着了都那么好看。而且,这妹纸的睡姿是真好啊,睡觉都那么端庄。他心说:“以后等你睡着了,把你摆成只大青蛙。”想象下,大凤朝最尊贵的长公主睡着后被他摆出个青蛙造型……八成又要被打肿眼睛,还是算了。
    第137章
    羽青鸾睡醒, 旁边的裴曦俯趴在睡榻上,他的四肢伸展, 头朝她这边侧着, 睡得正熟,但一只手和一条腿跨过相差足有半尺的榻, 正压在她的身上。他的腿压在她的腿上,手臂压在她的腰上, 把她压得实实的。
    他的脸肿起来了,呈青紫色, 显得惨不忍睹。
    她明白他为什么会喊不要打脸了。
    依然是天亮时分起床, 他们先到校场上武课,再到天凰宫用餐,之后便是回镇国夫人府。
    裴三郎是在镇国夫人府出嫁……啊呸,入赘的,他的家当还全都在镇国夫人府。
    羽青鸾的长公主府还没有正式开府, 裴三郎只把家具和一些新做的衣服物什搬进去,自己放在父母和庄园里的东西都还没搬。
    这次他跟羽青鸾回镇国夫人府,跟他上辈子世界的三朝回门差不多的。
    他们回镇国夫人府的礼是由羽青鸾备的, 装了好几辆马车。
    裴三郎好奇,当然是拿起礼单再对照马车里的物什好好地开开眼。
    毕竟是天子的嫡长女,唯一的嫡出长公主,肥着呢。
    她拿出来的东西捧着金子没地方买, 匠作司铸的御供之物, 一套金碗, 六个,每个碗底都铸有“承泰御制”字样,“承泰”是当年天子的帝号。就这几个碗加上铸的字,放到他上辈子的世界足够放到国家博物馆了。
    一米高的铜铸香炉,需要好几个人抬。不说别的,这么大的一件铜器,摆在家里就叫牌面。公侯们靠自己的那点铜,造得起都不敢造,动不动就容易超过用铜的标准,能用这个,那就说明是御赐的,不在超标之例。
    他家刚发家,真正拿得出手能让贵族们的看得出手的好东西基本上没有的。
    他老婆特大手笔,一趟给他爹娘添置到位,至少摆出去,再也不会有人说他家寒酸了。
    裴三郎超感动地去到羽青鸾的身边,用力地在她的脸上响亮亮地“么”了一个。
    羽青鸾当场懵了,紧跟着那脸色倏地一下子红得像要渗出血来,她抬腿踹向裴三郎,腿抬到一半,放下,斥道:“休得无理!”
    殿门口的亲随军听到喝斥声下意识地想要进来拿人,刚要抬腿,想起那是曦公,又缩了回来。
    众亲随军满是佩服:曦公,真汉子也!
    羽青鸾出宫,天子操心完了,直接派了五百亲随军保护她,再加上裴三郎的二百亲随军,足有七百人随行。
    那么大支队伍足够把公侯大街封路。
    公侯大街上,各公侯府的府门都大开着,门仆们纷纷探头张望悄悄地议论纷纷。
    裴三郎到府门口的时候,他爹娘、大哥、大嫂和侄女、侄女们都在。
    他跳下鸾驾,便听到倒抽气的声音,然后见到偌大一家子,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羽青鸾被人扶下鸾驾,众人又齐刷刷看向她。
    女官提醒地咳了一嗓子,大家才回过神来,齐齐跪地行礼。
    羽青鸾示意宫女上前扶住镇国夫人和老镇武侯,免了他们的礼,然后目不斜视地进入镇国夫人府,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喜怒。
    老镇武侯悄悄地一把拽住儿子,落后几步,悄声问:“不是让你别还手吗?”
    裴三郎指着左边脸,悄声说:“这边,千夫长石大锤跟我比武,把我打飞出去,我的脸着地。青鸾觉得我的武课师傅没把我教好,让我跟着孙门郎上武课,孙门郎上来就是一顿胖揍,我就成这样了。更惨的是,从昨天早上开始,每天大清早就得去天家校场遭受孙大才的毒打。”他撩起胳膊,说:“你看,这都让铜戟打青了。”他还想撩裤腿给老镇武侯看膝盖,被老镇武侯制止了。
    镇国夫人说老镇武侯,“你看,我就说小时候该扔到山里去练几个月。”
    裴三郎:“……”亲儿子,哈!
    镇武侯裴昶用力拍拍弟弟的背,说:“请孙门郎当武课师傅,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美事。”
    羽青鸾进入镇国夫人府正堂,突然发现,只有她进来,府上的主人一个都没来。她回头就见那一家子正围着裴曦嘀嘀咕咕,顿时:“……”这家人的礼仪规矩都喂狗了吗?难怪裴曦的睡姿成了那副德性。
    得,没有人招呼,她自便吧。
    她转身坐在客堂的主位上。
    仆人们送来备好的吃食,端上来时,手都在抖。他们见多了贵客,但身份这么尊贵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哪怕是瑞临长公主,论身份尊贵,比起这位生来就是长公主爵位的嫡长公主还是要差上一大截的。天子的嫡长女,太子的嫡长姐。
    镇国夫人、老镇武侯和镇武侯、镇武侯夫人、镇武侯世子、嫡次子、嫡长女进入正堂,向羽青鸾见过礼,这才纷纷落座。
    宫侍们把羽青鸾备的礼一样样地抬进来。
    礼抬进来,还有女官拿着礼单唱念,既是核对,又是告知主家这是什么东西,别等他们走了,他们拿着礼单都不知道哪件东西对应哪个,回头闹出笑话来。
    随着一件件物什往里抬,镇国夫人府里的众人被震得完全没声音了。
    他们之前只知道尚公主有爵位,现在才算是知道有多富。
    镇武侯裴昶给他的夫人备的回门礼加起来还抵不过青鸾长公主赐的一个金酒樽,而青鸾长公主赐下的是一套金酒樽,十二个。
    待回礼抬进来完,报完,镇国夫人府一家子都跪下了,不敢收。
    朝城二十年的岁贡都抵不上这些东西的价值。
    羽青鸾让宫女把他们扶起来,说:“裴曦颇好。”
    回门礼的轻重,取决于家底是否丰厚以及有多看重。这次回门,她自己备了部分,她的父皇母后和飞凤又再添了些,似乎他们对这门亲事,比她还满意。
    裴曦很是得意,青肿的脸都遮不住他脸上的笑容。
    镇武侯两口子面对满是威仪的青鸾长公主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镇武侯和镇国夫人在天子和皇后那是铁杆心腹,私底下没少一起搞事,镇国夫人平时经常到皇后那里去,更是没少在羽青鸾身上赚各种衣裳首饰包包钱,跟羽青鸾坐在一起,自然也是毫无压力,还颇能聊上几句。
    裴三郎听他们闲聊没营养的家常,再看时间很紧,吃过午饭他们还得去长公主府,当即跟自家父母兄长嫂嫂告罪失陪,然后领着羽青鸾去他的小院。
    羽青鸾见习惯了皇宫的高墙宫殿,头一次走在公府家,眼里到处都是好奇,入眼的感觉就是以前传闻裴略穷并非空穴来风,是真的好穷。
    镇国夫人府是新盖的,宅子用的青砖,地上也铺了砖,建得颇为规整,也只是规整,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相当的朴质无华。路上遇到的仆人,使用的物什多为陶器。
    她跟着裴曦出了前院,刚迈过后院的大门,就被裴曦拉住了手。她扭头看向裴曦,入眼便是一张笑脸。那笑容衬上脸上的伤,看得她有点难受,便任由裴曦握着她的手了。
    耳朵很烫就是了。她悄悄地用袖子掩住两人的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两个人手牵手的感觉还蛮不错。
    他们穿过主院,都快到后宅深处,妾室们居住的地方,还在往前。
    羽青鸾很是诧异,他们去裴曦住的院子,为什么要到后宅这么深的地方?妾室养的庶子才住这么后面。她扭头看向裴曦,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被当成庶子养大的。
    这镇国夫人府的规矩……真……没法说。
    裴三郎说:“到了,我住这里。”
    羽青鸾不由得愣住了。
    亲随军差不多壮实的战奴把握着骨制武器站在院门口,旁边还有一队披甲人。
    他们见到裴曦回来,眼里瞬间迸出惊喜,一个个俯身在地,叩头叩得砰砰作响。
    裴三郎向他们介绍,“我夫人,青鸾长公主,以后见她如见我。”他说:“抬起头,都看看,认个脸。”
    羽青鸾:“……”你家的规矩真喂了狗!
    众人抬眼看了眼羽青鸾,记住她的样子便匆匆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院子里也有人守着,裴三郎又让他们进了圈人。
    刑战守着主屋大门,见到裴三郎进来,又是一阵叩拜。
    羽青鸾看他这地方的戒备森严,很怀疑他屋子里是不是藏有什么。她跟着裴三郎进屋,就见屋子里很……不一样。
    裴三郎看羽青鸾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便向她介绍屋子里的家具。
    虽然他有把这些家个画图告诉她,但图和实物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毕竟他的画功也很一般,相当抽象。他屋子里家具也简单,就是吃饭的八仙桌和配套的圆凳,待客的明清风的茶几座椅,旁边一个小书房,书桌、椅子、书架,侧面有一个博古架,再就是卧室里有床、衣帽间之类的。
    里面还有一间屋子,是他的库房。
    他把墙上的画挪开,从里面抠出块砖,把藏在砖里面的钥匙取出来,说:“钥匙。”拿钥匙打开锁,打开库房门,这才点了油灯,让羽青鸾进来。
    羽青鸾跟进库房,就见到有贴着封条的小木箱,不大点的小箱子,封条上还封有火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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