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反而转头多瞧她两眼,露出个意味不明的冷笑。
    她有得罪她了吗?季迎柳被她盯的一头雾水。
    “到了。”丫鬟却不再说了,将她领到门前,示意她进屋。
    “来人。”这念头还没转完,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从镂空绣墨竹的屏风后传出。
    季迎柳忙收敛心神,绕过屏风走过去。
    沈砀正坐在靠窗的紫檀木桌前写着什么,听到她脚步声,头也没抬:“研磨。”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先前的那身衣裳,只衣摆处隐有皱褶,想来是入宫回府后,又处置沈老爷的私事,还没来得及换下,季迎柳极快扫视他周身,轻步走过去。
    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袭上鼻端,沈砀不适的皱了皱眉,季迎柳忙朝侧边挪了挪,须臾,那股清香消失不见,沈砀皱着的眉头才松了些。
    许久,他扔下软毫,闭目将高大的身子靠在椅背里,捏着鼻梁解乏。
    “侯爷,喝口水润润喉。”女子娇俏的声音如清风般柔柔的响在耳畔。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砀骤然睁开双眼。
    入目所见,一双肌理细腻的柔荑正拿着茶盏,手的主人触到他的目光,端着茶盏的手轻不可查的一颤,她轻轻吊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茶盏端起来呈在他面前:“侯爷?”
    第3章
    她能深夜出现在这儿,定是段昭的意思。
    沈砀冷嗤一声,将身子朝后仰了仰,并没接。
    被他神色不明的盯着,季迎柳杏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白,端着茶盏的手也微微发抖,她极快躬身放下茶盏,一段如雪缎般修长颈子便暴露在他眼前。
    沈砀如烫着般收回目光,只听她报涩道:“我不知道侯爷喜欢什么口味的茶,就自作主张的沏了洞庭碧螺春,侯爷若不喜,我再去沏一盏别的茶来。”
    说着,局促的搓了搓手,转身就要出屋。
    若不是他白日亲眼见她威胁王宝不娶她的情景,他还真~相信她是个呈了他救命之恩后无以为报的可怜女子,见到他局促难安想要替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沈砀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忽道:“等等。”
    季迎柳身形一顿,惊喜的转头看他。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她脸上那双眸子生的极明亮,如幽夜中的星光泛着皎洁的光,夺人勾魂。若轮姿色,她确实有这个资本勾引他,只可惜她用错了对象。
    沈砀身子朝后又仰了仰,不去看她眼睛:“你入府多久了?”
    “三个月十一天。”季迎柳愕然,随即攥着衣袖小声答话。
    “可想起什么?有想去的地方吗?”沈砀拿出仅存的耐心,诱哄道。
    季迎柳眼角如光速般迅速泛红,只咬着绯红的下唇泫然欲泣,轻轻摇头。
    沈砀就这么冷眼看着。
    他的反应和她先前设想的怎么不一样?
    季迎柳心头微跳,眼眸一转,忽扑过去,跪在他脚边。
    她微微调整姿势,拿出最能惹男人怜爱的模样,微微抬高头,露出肩背优美的线条,脸上那双如蕴含星辰的眸子里的眼泪,亦是挂在眼角欲落不落,娇~声哽咽道:“侯爷,您别撵迎柳走,迎柳.....迎柳除了沈府,已没地可去了。”
    “是吗?”沈砀冷笑一声,对她态度很不对劲。
    难道这时他不该心软怜惜她吗?怎么会.......
    面上凄楚可怜的季迎柳,心头慌乱更甚,还没反驳,只听沈砀幽声道:“除了留在沈府,嫁人生子于你而言,也是条去处。”
    季迎柳如遭棒喝,眸子骤然睁大。
    什么,什,么........
    沈砀俯视她,眸底寒意湛湛,如同一把利刃直戳入她心底,“迎柳,你若想继续呆在沈府,就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
    季迎柳深夜回到屋中,和她同屋而居的陆果还没睡下,陆果闻到声音忙起身点灯,见季迎柳眼眶红红的,忙道:“出什么事了?”
    季迎柳只双手捂面,一串串晶莹泪珠从指缝中溢出,美人就连哭都美得动人心魄,只见她肩膀微微颤抖,一张杏面上梨花带雨,形容憔悴,许久才将白日设计王宝的事吐出。
    “侯爷平日最不喜心怀诡计的女子,恐怕当年的事侯爷还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才.......”陆果闻言咋舌,虽她同情季迎柳的遭遇,不愿嫁与王宝会这么做觉得没什么,可她这般大胆行~事,却会惹主子不喜。
    “哪样的事?”季迎柳眼睫一动,睁着哭的如兔子般通红的眼眸,戚戚然抬头,疑惑的盯着陆果。陆果是府中的老人,指不定知道些沈府秘辛。
    “不行不行,我不能说的,这可是沈府的秘密。”陆果忙掐断话口急忙站起来,拉起被褥就要睡。
    季迎柳垂头,葱白十指捂着脸就又要哭:“果果姐。”
    “好好好,你别哭了,我的祖奶奶,我说我说。”陆果可是见识过季迎柳哭功的,忙双手合十对她讨饶道:“先说好了,这事我也是从沈老夫人房内无意间偷听到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害我。”
    .......
    季迎柳听闻后,震惊的霍然从榻上起身:“你是说侯爷曾被女子背叛过?所以才讨厌女子亲近?”
    “小声点,别让旁人听到。”听到她拔高的惊讶声,陆果忙要捂她的嘴,季迎柳忙坐下,还不忘了做好奇宝宝装瞪大双眸,仔细听着。
    “其实吧.......其实这事怪不得侯爷,当年侯爷考取进士后,原本是要去京卫指挥所任职,最后不知怎么回事,这差事竟落在大公子沈均头上,老逍遥侯许是对侯爷心怀愧疚,便令侯爷去军营历练,那几年恰好蒙古入侵咱们,侯爷便当了先锋,领着十几个刺侯深入蒙古刺探敌情,原本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巧就巧在,侯爷之前在去军营的路上曾救过一名女子,那女子......额,也和你一样失忆无家可归,侯爷怜惜她便暂时把她带在身边,哪知那女子不但不感激侯爷救命之恩竟恩将仇报,将侯爷的行踪泄露给敌军,多亏老逍遥侯营救及时,侯爷才没被她害死!”
    “迎柳你说,这事若搁在你身上,你还会放一些居心叵测的女子在身边吗?”陆果越说越气,仿似被女子背叛的不是沈砀,而是她。
    季迎柳眼底疑惑一闪而逝,忙附和点头,“那.....这女子最后去哪了?”
    “你提她做什么!肯定被侯爷千刀万剐了!”陆果估计也不知道,遂鼓着腮帮子,掐着腰气鼓鼓道。
    季迎柳心神震颤:“.......”
    “迎柳你怎么忽然关心起来那女子去处?”陆果一下子铺捉到她的不对劲。
    “唔,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那女子可能有什么苦衷才害的侯爷。”季迎柳忙将因震惊而微张的檀口合上,扭头抓~住榻上的一方素白帕子攥入手心里擦眼泪,假装若无其事的问询。
    别人都是图沈砀的色,而她却是为她养父报仇。
    陆果脸上愤愤然的神色这才消退,她狠声道:“她哪有什么苦衷,不就因为得不到侯爷才起的坏心眼!哼,这种人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季迎柳杏面微微发白,攥帕子的手缓缓握紧。
    仿佛预见自己将来会下十八层地狱......
    哦,不!就算下十八层地狱,她季迎柳也绝不会是因得不到沈砀的人!
    陆果骂完那女子,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硬气的打着保证:“迎柳,咱们侯爷平日还很好说话的,下次你注意点分寸,慢慢的他知道了你的好,便不会再为难你的。”
    “嗯。”季迎柳忙敛住神色,将醮了眼的辣椒水从眼底擦掉,轻声答话。
    而心里想的却是,看来接近沈砀,用柔弱女子博他同情的手段是行不通了。
    只不过她万万想不到的是——
    沈砀竟有一段这样的隐私,怪不得他对她这般抵触。
    唔......
    那个噩梦的内容,她只记得其中发生的几件大事,至于别的她早忘得七七八八了。
    那她该用什么办法再去接近他呢?
    ..........
    “迎柳你这是生了一双什么巧手,竟将这涩的发苦的润喉茶汤熬的这么好喝,来来来,赶快再给我盛一碗。”沈砀院中,段昭坐在几株桃树下,接过季迎柳重新盛好的茶汤,仰头饮尽,喝完,不忘咂咂嘴,舔~着脸继续讨要。
    将院子围的铜墙铁壁般的将士们,早在烈日下晒得口干舌燥,闻言,眼珠子险些要黏在季迎柳手中拎着一壶茶汤上。
    只见她听到段昭夸赞,樱~唇一抿报涩笑起来,仿觉得这么做失礼,又极快的敛住笑,垂着头,伸出一只芊芊素手将腮边碎发拢在耳后,躬身拎起置放在石桌上的泥壶,替段昭倒一杯茶,边娇~声解释:“奴婢在里面放了米兰花,木蝴蝶,这两种药材可以遮住川贝的涩味。”
    段昭早先听府中丫鬟提过的,这润喉汤需川贝,陕青茶,胖大海,几位药材熬成,有治咽部干燥、红肿、痒痛的症状,没想到这季迎柳不仅人性子好,竟还懂的药理。
    顿时大悦,如看自家养的白菜般越看越顺眼,也不枉昨日~他在人前帮她解围了一回,扇着扇子笑道:“不错不错,那再给我来一杯。”
    “你们在日头下站了许久,也过来喝一杯,我另熬了你们喝的润喉茶。”季迎柳似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替段昭倒好茶后,柔声招呼他们过去。
    是个男人都很难抵挡美人的盛情邀约,一名领头的将领忙收回目光,燥着脸瞟向段昭,硬声推脱,“这.....这.....恐怕不合规矩。”
    .......
    沈砀从外面回府,一脚踏入后院,便看到七七八八的将士伴着吆喝声围着石桌痛饮,季迎柳纤弱的身影穿~插在男人堆里如同一只花蝴蝶般若隐若现,十分惹眼,还以为自己踏入的不是自家后院,而是曾休舔时的军营。
    “侯爷。”众将士看到沈砀,吓得立马放下茶碗,拿起利刃站的整整齐齐。
    “啊,侯爷回来了吗?”拎着泥壶给众将士倒水的季迎柳双眸骤然一亮,立马转头惊喜的看向沈砀,在触到沈砀阴沉的快滴出黑水的脸色时,吓得顿足不前,如做错事般红着眼圈怯怯的放下茶盏。
    “侯爷您总算回来了,赶紧过来尝尝迎柳亲手为你熬的茶汤。”段昭咂摸嘴痛饮一盏后,丝毫没把自个当成外人,招呼沈砀过去。
    “跟我进来。”
    沈砀却没理会段昭,眸子如鹰犬般锐利的环顾众人面上,视线最后定在季迎柳淡若寒烟的芙蓉面上,沉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依旧有红包,欢迎小可爱们来领,顺便可以猜一猜,迎柳会用什么办法接近男主呢?
    第4章
    季迎柳吓得双肩微微一颤,一双妙~目迟疑的瞥了眼段昭。
    这一眼令段昭仿有种自家白菜即将被猪拱了的心疼感,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啪”的一下划开折扇,扇着扇子笑着朝沈砀走去,一边调笑道:“侯爷您这可不厚道了,有啥事您还背着......背着我.....”
    他话未说完,被沈砀冷冷一瞥,余下的话便被沈砀迈着步子入屋的动作扑杀在喉咙里。
    接着,季迎柳深吸口气,跟着沈砀入了屋。
    “公子,您看这茶汤要怎么处置?”那名带头的将领凑在段昭耳畔,低声请示。
    “处理什么!没看侯爷心绪不佳吗?搁在这,谁也别动,待会儿听侯爷的。”段昭怒其不争扬起折扇打那将领的脑袋。转头对着紧闭的房门嘀咕:这侯爷寻常对手下都很宽厚,诸如今日赏赐茶水类的举动多不胜数,今日这是怎的了?火气这么大!
    .............
    屋中光线昏暗,透窗而入的日光撒了一地金辉。
    沈砀背对着她站在昏暗与金辉交界处正慢条斯理的擦拭手中佩剑,他肩宽腿长,站在那儿如同一座冒着寒气的冰山般,令她生生钉在原地,不敢上前半步。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季迎柳望着那泛着寒光的剑刃,微提吊心神,对着他背影试探的唤:“侯.....侯爷,要不我先帮您盛一碗润喉汤过来......”
    “我昨日早告诫过你,收起你那套鬼心思。”她话未说完,只听“刷”的利刃入鞘的沉闷声,旁边的兰花枝丫被震的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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