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打了个寒战。
    “算了。”凤曦又道。被蘅芜这么一推拒辩驳,他剩下的那一半兴致也如同被浇上盆冷水般,全数熄灭。
    本抖擞振作起来的扬迈,一蹶不振下去。凤曦面色如铁,冷声嗤笑:“我还不屑强逼女人。”
    下一刻他便起身,坐至榻边,一手卷过外袍,重新披上。
    魅惑而神秘的紫色袍子,搭在他宽阔双肩上,露出一块白皙而精壮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蘅芜仙子,你最好别骗我。”
    充满杀意的视线,斜睨蘅芜,凤曦吐字阴鸷的像是冰窟。
    “要是被我发现你在耍我,或者,敢在少室山搞些什么小动作,那等着你的,就是形神俱灭。”
    蘅芜的心狠狠缩了下,仿佛有巴掌抽在她胸口上。
    凤曦起身,径自离去,只留下不断晃动的蓝紫色纱幕和扭曲的衾被,证明方才的一切都真正发生过。
    蘅芜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净,她瘫软在榻上,大口大口深深的喘息,仿佛一条涸泽的鲤鱼。
    她盯着头顶蓝紫色的幔帐顶,整日积累的身心疲惫,蓦然像是开闸的洪流,流淌到她全身。
    整个人都再没有气力动一动,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力气,只茫然的躺着,任脑海中无数前世与今生的思绪交汇,充斥得脑中一片凌乱胀痛。
    许久之后,蘅芜才从茫茫昏沉中,找回自己。
    她起身,勾过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慢条斯理系好衣带。
    所有动作都很慢,刻意放慢,似乎这样能让自己更冷静些。
    这里是凤曦的卧室,她这次拒绝他,令他又起疑心败兴而去,蘅芜知道,她接下来定不能再待在这里。
    她穿好鞋子,起身离开。
    倒是因着蘅芜到来,少室山那些追随凤曦的鸟雀们,有主动过来为蘅芜提供帮助的。
    有两只夜莺,见蘅芜走出凤曦的宫殿,便凑过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蘅芜说,她想洗个澡。
    夜莺们连忙用翅膀给蘅芜指了个方向,原来在凤曦的宫殿后方,走不了多远的路,就有一座湖。
    第9章 献殷勤
    夜色渐渐浓郁,属于秋日夜晚的静谧,笼罩整个少室山。
    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冠照进来,在铺满松针与落叶的地面,洒下斑驳零散的霜辉。
    蘅芜顺着夜莺指点的方向,缓缓走过。这个季节已很难听见虫鸣声,只偶尔传来寒蝉寂寥的叫唤,和蝈蝈无力的哼唧。
    林间有雾,一切都是安静清冷的。
    在树林的深处,随着一座湖的出现,视野变得开阔些。
    这湖不大,只是两座山坳谷地之间形成的一汪湖泊。黛蓝色的湖水,水平如镜,一轮寒月将月影落在湖水上,似冷色的圆玉。
    蘅芜走到湖边,解去衣衫,抬脚迈入湖水中。
    咝,有点凉。
    不过凉了好,泡凉水能让人更清醒。
    蘅芜忍耐着凉意,一步步踏入湖中,直到湖水没过她胸口,才停下。
    她挽过头发,轻轻搓洗,吹着少室山的冷风,一颗心也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通透。
    是她缠上凤曦,要抱他大腿的。
    凤曦什么也不欠她,她要人家做她的靠山,就要拿出诚意。
    单靠一张嘴去哄,能持续多久?
    有所求,便要有所付出。
    而如今的她,没有修为,没有精良的法器,也就只剩下这张脸和这副身子能给凤曦。
    所谓的“清白”“名节”,那是人类的东西。像他们这些妖仙、神祗,皆是寿数漫长的存在。很多人自来就不会只有一段缘分,蘅芜不那么看重这些。
    可身为女孩子,总归是有着美好向往,总想着能穿上红嫁衣,风光出嫁,与夫君携手去掌管姻缘的后土娘娘面前,聆听教诲,接受祝福。再两人一起,点亮姻缘殿前的红烛树,立下一心一意的契约。
    然而她不是普通的女仙,她是情花。蘅芜自嘲的想。
    对别的女仙来说并不难求的东西,于她而言,却是不切实际的奢望,是包裹剧毒的蜜糖。
    前世她便付出血泪的代价,今生便更不要再奢求。
    蘅芜想,如今只求维持住凤曦的庇护,抓紧时间把修为炼回去。这样,若日后凤曦厌倦她,赶她离开,她也有修为自保。
    他想要她的身子,她给就是了。
    人给他,初次给他,唯独把心攥住在自己手里。
    情花一族的仙子,即便动情,只要那感情并非至深至纯,只要感情里还掺杂别的,她就不会开花。
    从猝不及防的混乱到想清楚一切,有时,只需要半刻时间。
    蘅芜洗得差不多了,她将头发拢到脑后去,走上岸边。
    白皙嫩滑的皮肤已浸透湖水的冰凉,浑身都在发散冷气。蘅芜拾起自己的衣裳,不紧不慢的穿好。
    做完这些,蘅芜蹲在湖边,看向湖里自己的倒影。
    其实她这张脸,也没凤曦说的那么勉强。
    蘅芜左右歪头细瞧,小脸玲珑,眉毛细如柳叶,小小的鼻子精致可爱,嘴唇一点如半熟的樱桃。
    眸如点漆,黑溜溜的像是湖水里清透的黑鹅卵石,波光粼粼,灵动而狡黠。眼底总似有千言万语般,纤长的睫毛活泼而流畅的卷翘。
    九重天的不少元君都夸赞过蘅芜的美貌,她不敢以倾国倾城自居,但也绝对是教人眼前一亮、见之忘俗的。
    在湖边又待了一会儿,蘅芜离去。
    她打算在少室山里走走,明天清晨再回凤曦宫殿去。
    少室山和蘅芜从小长大的潋滟山,还是有些不同的。生长的花草树木品种有差别,土壤颜色也不同。
    她随处乱走,放松心神,想着潋滟山,便也很想自家娘亲。
    今日九重天大乱,娘定担心她担心得要命,她得给娘报个平安。
    蘅芜想着,右手便落在左手珠链上,想要召唤出与人传信用的玉符。
    然而在看见一只猫头鹰忽然从她眼前飞过,盯着她看时,蘅芜想到什么,便收回右手,没有召唤。
    这里是凤曦的地盘,少室山里的飞禽走兽说不得都是他的眼睛。她偷偷与娘通话,不管说什么,都算是背着凤曦搞小动作。
    适才凤曦披衣起身离开之际,还警告她,要是敢搞小动作,保证让她形神俱灭。
    蘅芜不由打了个寒战,凤曦的神情太阴鸷,就像是豹子在即将出击前的嗜血阴狠。
    蘅芜不敢赌。
    还是当着凤曦的面,与娘联络吧。主动当他面,没准他还不在意呢。
    一夜过去,天光乍破。
    蘅芜在少室山里转悠了整晚,晨间时睫毛沾着露水,手里捧着一束颜色各异的鲜花,回到凤曦的宫殿。
    好心夜莺现身给蘅芜指了指,说凤曦在卧室里。
    蘅芜伸手将脸侧的碎发整理去耳后,露出玉块般白莹莹的额头,捧着鲜花走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凤曦披着件宝蓝色镶银纹的长袍,临窗而坐,周身堆了一大堆的……法器。
    对,法器,昨天从九重天抢劫勒索来的那些。
    凤曦左手一根九节鞭,右手一方印章,一会儿又左手一把宝梳,右手一个锤子,挨个将法器拿起来研究摆弄。
    他拾起果盘里一颗小杏子,含进嘴里吃了,过会儿从嘴里吐出一枚杏核,自敞开的窗户漂亮的飞出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惬意。
    蘅芜:“……”
    还以为他会因昨晚之事,多少有些生气,哪想他看来是完全忘了。
    反倒是她,纠结挂心一整个晚上。
    果然神经病者思路广阔,兴趣繁多,跟不上,真的跟不上。
    不过见凤曦这般,蘅芜倒觉得心里轻松些。
    做事没章法,全凭心情兴致,起码比楚宸那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要好相处些。蘅芜如是认为。
    所以昨晚凤曦忽然想要她,就是一时兴起。当她是个玩物,来劲儿了就玩玩,那劲儿过去了怕都想不起她这个人。
    这般也有这般的好处,至少她能有不少时间修炼。
    凤曦知道蘅芜进来,眼尾朝她一扫,唇角勾上一抹笑意,没搭理蘅芜。
    蘅芜捧着花快步过来,笑靥如花似的:“凤曦神君,我采了些鲜花,给您装点房间!这样您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鲜花和阳光,您心情好,我就心生欢喜。”
    蘅芜边说,边环顾四周,企图找一个空花瓶出来。
    但显然凤曦的卧室里没有花瓶,蘅芜道:“神君,您用法力化一支花瓶吧,我会经常为您采鲜花的。”
    凤曦往窗下一靠,一手支颐,好整以暇打量蘅芜半晌,轻哼了声。他随手在周身的一堆法器里,拿起个瓶子形状的,丢给蘅芜。
    蘅芜连忙腾出一手,接下瓶子,讪讪道:“用这个?”
    凤曦含笑:“对啊。”
    没记错的话,这可是九重天一位元君修炼三百年才炼出的极品法器啊!大黑鹊却拿它当花瓶。
    蘅芜面皮一抖,手上很麻利的将鲜花插.进瓶子里,心中则为瓶子和元君掬一把泪。
    那元君若知自己精心修炼的法器被凤曦当作花瓶,怕是要疯。
    蘅芜打理好鲜花,捧着法瓶,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安置。
    这位置好,往后凤曦进出卧室,都能看到鲜花,每每入睡或是起床时,一扭头也能看见花影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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