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于入夜被送回坤宁殿静养, 翌日天明,萧幼清出现在前朝大殿上,以皇帝授意命皇太子监国皇后听政, 派遣阴平侯殿前副都指挥使霍青为平西兵马大元帅领京畿留守的禁军赶赴西南御敌,而后遭到守旧派反对,以霍青出身低微质疑, 上疏的大臣最后遭皇后严厉斥责无功而返。
    是日清晨,又命皇城司至枢密及兵部两大机构彻查此事,封锁西府与兵部,派出禁军审问两处机构在京的所有官吏。
    皇城司三位勾当官以入内押班薛进为首皆以入内内侍省内侍充任,萧幼清端坐在内朝看着薛进所呈内东门司记载的人员进出的名册,吩咐道:“你们三人分审枢密院各部及兵部, 记住,所有官吏一个都不能漏,还有,派人出去将京畿至西南各州县这半年以来所有入关人员全部都核查一遍,文书来往也要。”
    萧幼清看着内东门司的名册以兵部官吏来往最为密切, 遂皱眉道:“事情出在西南, 边境军防由兵部与枢密院共同掌管, 西南...官家之前为防止南吐蕃趁虚而入便命兵部将重心移到了西南, 蜀中地势险要定有内贼,西南的部署枢密院只是从旁协助出调兵符而已,由此兵部嫌疑最大,但枢密院也不能排除。”
    “方相公是官家的心腹,其为人刚正, 这种窃国之事是断不可能做出的。”
    萧幼清撑着额头, “你知道吾也知道, 你以为那些大臣会不知道么?方之彦主持改制又极力劝说官家出兵,这是撞在了他们的刀口之上。”
    薛进躬身站立,“究竟是何人要如此做,如此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国家战乱遭受异族入侵,百姓流离失所,这为的是什么啊?”
    萧幼清低下头细细思索,“天下最复杂的东西莫过于人心,人之所以会行事总要有个由头,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他人。”
    薛进也皱眉道:“因为此事害得官家为那群大臣所逼,气得在朝堂之上昏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居心叵测。”
    “官家...”萧幼清抬头,“你替官家做事已有数十年,你可知官家曾与什么人结过怨么?”
    薛进端着手脑海中快速闪过往昔,旋即摇头,“官家做事向来滴水不漏,除恶务尽,即便不除去也会想办法抓住人家的把柄,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能结怨的如今都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吧。”
    萧幼清摇头,“有些怨是明面上的,而有些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没有任何人可杜绝这天下所有的隐患,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萧幼清缓缓放下手摩挲着手背,“正因为是天子,被永远困于此城,所以不起眼的细微之事最是看不见,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若是看不见又如何明察,”萧幼清抬头,“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太多了。”
    薛进走上前跪伏,以君臣之礼稽首,“臣等愿做官家与圣人的眼睛。”
    “你去查吧,一个人都不要放过,若是查不到...”萧幼清揉搓着手,冷下眼,“就找人顶替。”
    “臣,谨遵皇后殿下教旨。”
    乾元十五年十月六日阴平侯霍青奉旨平乱,皇后着戎服与皇太子阅三军亲送其出征。
    “官家现在的样子出不了皇城,故而让吾代替给将军送行。”
    霍青穿着盔甲下马朝皇后拱手,“请皇后殿下宽心,陛下替臣洗了罪名又给了臣官职,朝中那些书生都不信任臣,只有陛下一人从不怀疑,予以臣位极人臣之位,就如臣的再生父母,臣可以替兄长背罪是为为子死孝,今为天子之臣已有十五载,天子待臣如君如父,为人臣死忠,死又何妨。”
    “有将军这番话,”萧幼清挥手,内侍便端着一杯御酒上前,“西南可放心矣。”
    将士出征在即,百官相送,坤宁殿内便显得格外冷清,自皇帝病起,皇太子监国由皇后听政,坤宁殿便只剩下福庆公主能够日夜侍奉在榻前,李太后也会时而过来探望。
    翰林医官使孙鸿达每日进宫施针两次,福庆公主将尚食局司药司的宫人拦在殿外,“官家需要清静,给我吧。”
    几个宫人福身,“是。”
    小姑娘端着汤药小心翼翼的蹲在榻前,“爹爹今日好些了吗?”
    皇帝勉强着让自己睁开眼,这一次晕厥比前一次南阳侯战败还要严重,致使其多日都还未能下榻,沉睡的时间也比比以往久,看着小公主哭泣的脸,皇帝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眼角,“莫哭。”
    福庆公主将药碗放下,起身坐到榻沿将皇帝扶起,旋即又端起药碗,亲自尝试了一口后才敢喂给“父亲”
    “娘娘和哥哥去南薰门送出征的将士了。”
    皇帝垂着手靠在枕头上,吞下一口苦涩的汤药后问道:“领兵的是谁?”
    福庆公主轻轻吹着勺子里舀起的汤药,旋即送到皇帝口中,“是霍叔叔。”
    皇帝犹豫了会儿旋即张口喝下,福庆公主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娘娘说了前朝的事太多,娘娘分不出心来,要是爹爹有什么话就告诉如华或者是祁先生。”
    皇帝轻轻摇头,“你母亲有自己的判断,她不比谁差,只是爹爹觉得愧疚。”
    福庆公主将见了底的药碗轻轻放下又替皇帝捻紧了身下的被子,“爹爹对娘娘那样的好,有时候就连如华也羡慕娘娘可以每日都陪在爹爹身边。”
    皇帝握着福庆公主的手,但并没有多少力气,睁着愧疚的眸子,“爹爹最对不起的人就只有你母亲,答应的很多事都没有做到。”
    “即便官家心里明白,可不照样不愿意改么,既如此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入内的女子语气里含有埋怨以及生气。
    萧幼清从南薰门回来将阅兵的戎服换回常服,入内先是冷了皇帝几句,福庆公主便起身,“娘娘万福。”旋即看了一眼爹娘对视的眼神后知趣的从殿内福身退离。
    萧幼清看着床案上的空碗走近皇帝身侧缓缓坐下,“别这么折腾自己了好么,你又不是铁做的。”
    皇帝撑起自己,萧幼清便坐着靠近了她伸出手扶住,随后又扶着人缓缓靠向自己搂入怀中。
    萧幼清眉头紧蹙,伸出无奈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抑制住心里的害怕,“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好了。”
    皇帝靠在萧幼清怀里,均匀的吐着呼吸,“会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萧幼清沉了一口气,“你若是知道会躺在这儿几天都下不来床吗?这段时间你哪里也不许去,外面的事也不用操心,我都会替你处理好,你若信我的话。”
    皇帝用着仅剩的力气攥着萧幼清的通袖,颤抖着欲哭无泪,“真的真的很抱歉。”
    萧幼清抬起颤抖的手抚摸上的她肩颈,发丝从指缝间穿过,黑发内还夹着些许白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呢,看着你的样子我每天都在问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不断肯定又不断否定,我需要坚持下来,哪怕是空洞,哪怕只剩下了一副行尸走肉也要支撑下去。”
    “不会的,”皇帝松开手环抱住萧幼清,“我答应过你的事绝对不会再食言,怎么可能连三十年都没有呢。”
    “你觉得三十年够么?”
    皇帝无从回答,只是心里有一个不敢奢望的愿望,“怎么可能够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可能够。”
    傍晚,翰林医官院使孙鸿达入内廷诊视施针,半个时辰后孙鸿达决定替皇帝换张方子,随后出殿向皇后汇报情况。
    “官家的身体近日有所好转,只要多加调养不要再动怒就能慢慢恢复。”
    萧幼清捻着衣袖担忧的挑起柳叶眉,“她这次...”
    孙鸿达摇头,“比以往都要严重,官家这段时间一直操劳,西南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不让她做她的心结更加,让她做吧...”萧幼清再次挑起细长的眉毛,“或许着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输赢,有时候活着的人反而更累。”
    绯袍听着皇后的话低下头,“人生哪能都是如意,历经坎坷后是平淡还是乘风破浪其实选择都在自己。”
    “事情总有两面,好与坏从来都是共存的,她若没有这份野心,我与她便也不会坐在此处与人谈笑风生,至少我们能决定的能自己做主的事比普通人要多太多。”
    “位卑者有位卑者的烦恼,不管是什么人,是喜乐还是忧愁,关键在于是否能够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但人都是矛盾的,在乎的事情多了,痛苦与烦恼便也随之而来。”孙鸿达说着说着便轻摇头的抱着袖子躬身,“臣还要去向皇太后殿下报平安,先行告退。”
    “这几日辛苦孙太医了。”
    “人臣本分,只是希望皇后殿下能够多劝劝官家。”
    萧幼清点头,“吾会的。”
    是夜,喂着皇帝服完药后又哄了近半个时辰才让她歇息下,一直到皇帝熟睡萧幼清方才离开坤宁殿吹着寒露到前朝处理堆积的政事。
    翌日,阴平侯霍青率余下殿前司奉旨征讨,而皇城司还在查案,方氏一族仍旧被关押在牢中。
    皇帝卧病,太子监国,但由于太过年轻,前线南北两地的军政之事便全权由皇后一人处理,军令下达也以皇后教旨下往前线而非监国皇太子令旨。
    前两次监国萧幼清都退居右位让监国皇子自行处理,而今皇帝病重,皇子已被册为储君萧幼清反而站出主持朝政令群臣费解。
    除了政务与军务,眼下还有个棘手的事便是知枢密院事方之彦还在狱中,一连几日皇城司所查皆没有线索。
    两鬓斑白的内侍匆匆走入垂拱殿,“启奏皇后殿下,上柱国李世继老将军求见。”
    萧幼清将一本册子合起,“李老将军?”
    内侍点头,“李将军是被人扶着进殿的,来得匆忙。”
    萧幼清眉头深陷,“请李老将军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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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哪里不是不关心哦(我只是不想浪费笔墨在这些不是很重要的人身上)
    这个李世继是先前收复河西那个元帅,方之彦嫡妻李氏的生父,章厚媳妇儿的外公。
    其实现在京畿比较危险,禁军都出去了。她之前留霍青就是镇守京畿的。感谢在20200705 05:59:01~20200705 16:1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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