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头七未过,蔡姨娘的屋内被挂起了几条的丧幡,惨白色的布条,正随着门口处灌入的冷风,不断地飘摇着摆动着,远远看去好似招魂的符咒,正伴着风声诉说着不甘与冤屈。
    按照萧渡的吩咐,蔡姨娘死后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这间屋子,所以除了地上那些被萧渡收起的字帖不在,屋内倒下的花架、一地的狼藉,甚至连蔡姨娘爬过的作案,都保持着当日的情形未变。
    元夕跟在萧渡身后踏进屋子,一进门就感到有些凉意窜入颈后,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萧渡察觉到她的不适,转头问道:“怎么了,很冷吗?”
    元夕摇了摇头,眼神却落在床榻旁摆着得那个炭炉之上,她拢了拢衣襟,慢慢走了过去,发现里面还有些未烧完的余炭,转头问萧渡道:“你那天进来的时候,这炉子是点着得吗?”
    萧渡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当时火已经熄了,不过明显是刚刚才烧过,因为屋子里还有些气味未散,而且炉身是热得。”
    元夕转过头,道:“我就是觉得这件事不太寻常,蔡姨娘死时刚过了仲秋,我记得那几日天气还有些燥热,根本用不到烧炭炉来取暖。而且她那时本来已经准备出府,为何在死之前,会想到去库房里取炭来烧。”
    萧渡皱眉道:“确实有些奇怪,那你觉得你,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元夕慢慢走到窗子前,盯着那正好抵住窗棱的黄梨木的花架上下打量了许久,又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才站起身指着花架的底端,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当时应该有一摊水。”
    萧渡又仔细回忆了一番,点头道:“确实有一摊水,当时我只以为是花盆中洒出的水,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怎么你觉得这里有问题?”
    元夕指着那花架的脚道:“这里明显有水浸过的痕迹,如果是从上洒出,应该整个花架都有水迹,为何只是这里有。”她不待萧渡回答,又一口气道:“还有你不觉得奇怪吗,这花架为何会倒得这么合适,刚好抵住窗子,让我们认定凶手不可能从这里进出?”
    萧渡有些明白过来,道:“你是说,这全是有人刻意为之。”
    元夕点点头,面上有些激动,道:“没错。其实这法子也并不算太复杂,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凶手只要从窗子外翻入,杀死蔡姨娘后再用一块冰搁在花架脚下下,然后点燃屋内的炭炉,炉火烧旺之时,冰块会慢慢融化,那花架没了支撑便会倒下,只要开始放得角度合适,就会刚好抵住窗子,于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这窗子已被堵死,根本不可能进出。“
    萧渡眼神一亮,觉得这推测十分合理,又将整件事从头理一遍,道:“如此说来,那天,那个凶手是先从窗子外翻入,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逼蔡姨娘服下了□□,又让她写下遗信。然后这人翻出蔡姨娘藏在字帖中的把柄将它带走。再用刚才你说的法子,从窗子逃出去,等冰块融化后,窗子就会被抵死。所以,就不会有人想到房里曾有外人来过,便只会以为蔡姨娘是自缢而死。
    元夕点头道:“但她一定没想到,蔡姨娘竟然会在遗信中留下讯息,向我们指出凶手。”
    说到此处,萧渡脸上露出犹疑之色,道:“可是我查过,余嬷嬷当日确实一直呆在娘的房里,也许这件事真的和她毫无干系。”
    元夕明白他心中不愿将公主身边的人牵扯进去,在心中踌躇一番,终是说出口道:“可是余嬷嬷也可以买通府里其他人来做这件事。”
    萧渡眸色一黯,缓缓道:“那你觉得,是什么人替她做了这件事。”元夕望着他的脸庞,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忍,她走到窗前望向满院的萧瑟,轻轻叹了口气,才开口道:“上个月还未到向各房拨炭的时候,我去库房问过,那日之前,只有一个人的院子里去库房领过炭。去领炭的丫鬟说自己的主子怕冷每年都是提前生炭炉,而你也曾经和库房说过,这个人不管想要什么,他们都不得过问只管拨给她。”
    她突然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萧渡的脸色已经变了。元夕回过头深深望了他一眼,又道:“蔡姨娘一死,当日在她院子周围出现过的人必定会被怀疑,特别是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而只有一个人做这件事不会引起注目,因为……她本来就已经疯了。”
    萧渡身子猛地晃了晃,他按住有些发抖的手,突然失笑道:“你想告诉我,是芸娘做了这一切。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元夕见他这幅模样,明白他心里难过,于是走过去紧紧将他抱住,道:“我也愿不相信是她所为,但是你还记得当初田庄那件事吗,我怀疑芸娘其实根本没有疯,而这整个计划,确实只有她最有可能办到。”
    萧渡心中虽有百般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承认,元夕方才推测得有理有据,而他到这一刻才发现,相比起公主身边的人,竟是芸娘的犯案让他更为心痛和不安。
    元夕抬起头,轻声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将这件事揭过去,毕竟所有人都以为蔡姨娘只是自杀……萱儿那边我可以和她去说……”
    萧渡阖了阖双目,再睁眼时脸上已有决然之色,“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萱儿,答应了你,无论背后那个真凶是谁,我一定会不会轻易放过她。”
    窗外有飞鸟被惊起,扑棱着翅膀越过树尖,待它们再度回巢之时,芸娘正呆坐在院内一颗枯树之下,低着头专心地补着一件褂子。
    微风吹起她鬓角的几缕白发,使得她眼角的皱纹越发清晰起来。这时,她房中的那个小丫鬟端了碗药出来,正准备走上前去喂,有一人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慢慢走到芸娘身边蹲下。
    芸娘抬头见到这人,眼中突然泛起异样的光芒,道:“少爷,快来看看,这褂子芸娘给你补好了!”
    萧渡诧异地望着她手中那件已经有些陈旧的靛蓝色褂子,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那件褂子是他十几岁时爹爹特地给他做得,他也十分喜欢,几乎日日穿在身上。谁知过了几日就不慎被刮破了个口子,他怕爹爹责罚,便央求绣工极好的芸娘帮忙补一补。芸娘允诺后,却因后来府中有其他事让她去帮忙而耽搁下了,而他也慢慢忘了这件褂子。
    他掩去心中涌起的酸涩,将手中的药汁送到芸娘口中,柔声道:“芸娘,渡儿已经长大了,这褂子,穿不上了。”
    芸娘似是听不懂他的话,张嘴咽下那口药后,又转回头开始认真地织补手中的褂子。萧渡也未在开口,一直到将手中的药汁喂完,才递给那小丫鬟让她回屋去不要出来。
    萧渡掸了掸袍角站起身,见院内外只剩他们两人,才终是开口道:“芸娘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教我,人生在世,千万不能行差踏错。如果不小心做了错事,哪怕所有人都不知道,可却绕不过自己的良心。而你的良心会日日折磨你,直到你能赎罪的那一天。”
    芸娘做针线的手滞了滞,却很快又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听不见,只继续做着手中的活计。
    萧渡却弯腰一把捉住她的手,身子有些发颤,道:“芸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疯。”
    芸娘呆滞的瞳仁转了转,却依旧没有答复,只将手轻轻挣脱出来,若无其事一般地将那件褂子展开看了看,随后,又似是十分满意地哼起了一首童谣。
    萧渡听出那首童谣正是小时候芸娘哄自己睡觉时常哼得那首,许多回忆顷刻间涌来,令他心中一阵钝痛。
    他又一把握住芸娘的手,软声道:“如果你还想我记着曾经的那个芸娘,就现在告诉我,蔡姨娘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得,这些年,你是不是在装疯。”他痛苦地闭了闭双目,语气转为冷硬,道:“如果你执意不说,我只有找人押你出去审问,到时候就莫怪渡儿无情了。”
    芸娘口中的歌谣停了下来,她突然站起身,用手中的褂子在萧渡身上比了比,苦笑一声道:“你果然长大了,再也不需要芸娘为你补褂子了。”
    然后她终于放下手中的针线和褂子,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那双浑浊的许久的眼眸渐渐转为澄明,盯着萧渡一字一句,道:“是的,所有的事全是我做得,侯爷想怎么处置我,芸娘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小宇宙爆发中,明天上午还有一章,握拳!
    谢谢soul清和茗家奈奈的地雷投喂,作者君无以为报,只有以身咳咳更新相许了(づ ̄ 3 ̄)づ
    这章厚着脸皮推一下新文吧,不知道下本开现言小天使们愿不愿意捧场,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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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女主触碰人和物品能感知记忆,男主蛇精病总裁。2、恋爱加心理加悬疑大乱炖
    还有古代脑洞不介意也可以收一收,可能会晚一点写,名字虽然有些恶俗,但是请相信作者君的文品,内容一定会有新意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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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056
    “咣当”一声,天青色的青花瓷瓶被人一把挥到地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八岁的小萧渡怒气冲冲地站在一旁,一个小丫鬟连忙手忙脚乱地捡起起地上的碎片,生怕他会不小心被割伤,其他的丫鬟们已经急得快要哭出,不住央求道:“小少爷,求求你了,你还发着烧,郑太医交代了,要你这几天一定卧床休息,可不能再乱动了。”
    萧渡已经烧得头脑昏沉,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而他脸上和脖子上全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水痘,此刻发起急来,越发痒得令人钻心。
    他狠狠朝身边的丫鬟们瞪去,大吼道:“滚!都给我滚!我这病可是会传染的,到时候让你们的脸全烂掉!”
    那些丫鬟纷纷露出惊恐神色,却都不敢吱声,也不敢挪动半步。萧渡见她们这幅样子,越发觉得心烦,脸上身上无一处不痒不疼,忍不住想要朝脸上抓去,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不能抓!抓了你这脸可就废了。”
    其他的丫鬟们看到这人,都顿时松了口气,用祈盼地眼神朝她望去。萧渡怔怔抬起头来,望着芸娘那张关切又略带威严的面容,她沉稳的嗓音仿若一股清流令他暂时平静了下来,然后又觉得十分委屈,鼻子一酸哭了出来道:“芸娘!娘亲她不肯抱我,她说我这病会传染,怕她身子受不住。我好难受,我只是想要娘抱一抱我!”
    芸娘脸色一变,连忙使了个眼色让屋内吓呆住的丫鬟们全出去,然后才叹了口气,慈爱地将他搂在怀中,柔声安抚道:“小少爷乖,不要闹脾气,你看平日里公主对你多好,只是她身子弱,若是不小心过了病气要吃许多苦才能好起来。所以你不要怪公主,她其实还是关心你的。等你病好了,她一定会好好抱你。”
    她见萧渡终于逐渐平静下来,便将他抱到床上,又温柔地为他将锦被盖好,歪着头一边轻拍着他的身子一边哼着哄睡的童谣。萧渡实在烧得有些迷糊,此刻在芸娘的安抚下终于不再那么躁怒,于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又在半梦半醒间,低声喃喃着念道:“芸娘,要是你是我的娘亲就好了。”
    芸娘抬起得手在空中滞了滞,随后又重重叹了口气,双手再落下之时,却慢慢移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后……狠狠地掐了下去。萧渡感到一阵窒息,连忙睁开眼,竟发现芸娘双目开始发红,面容变得狰狞可怖,他吓得大叫起来:“芸娘……咳咳……你要做什么!”
    芸娘却不听他的叫喊,手上越发用力,令萧渡完全喘不过气来,这时,她的脸上突然凭空生出一道刀口,血肉朝外翻飞开来,而她却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露出了一个阴阴的笑容……
    萧渡猛地从梦中惊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那种窒息的感觉还十分真实,而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
    元夕被他惊醒,迷迷糊糊地翻身搂住他问道:“怎么了?”
    萧渡摇了摇头,又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事,你继续睡吧。”可他心中却再也平静不下来,小时候的记忆和现在混淆了起来,他却再也分不清到底哪个芸娘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元夕察觉到他的异样,便坐起身,偎在他怀中问道:“到底怎么了?是为芸娘的事睡不着吗?”
    萧渡重重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芸娘所为。可她昨日认了所有的事之后,就非要我将她送去官府,无论我怎么问都不愿多说一句,甚至不愿再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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