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泽扭过头,看到贺邵承过来,眼睛都瞪圆了。他不断的比划着,让他赶紧走,否则他们院的老教授可是要拿卷筒打人的。而贺邵承却只是笑了笑,特别恭敬道:“抱歉,穆老师,我是金融系的,很仰慕您的课程,今天来旁听。”
    自己的课吸引了其他院系的同学旁听,那就另当别论了。
    老头子一吹胡须,明显是高兴了,敲敲桌子上他坐下,嘴里还稍微骂了一句:“旁听我的课还迟到啊?下次注意点,别影响了其他同学。”接着,他就又走到了讲台上,开始了今天的长篇大论。
    陆云泽忍不住地呼出了一口气。
    贺邵承在他身边坐下,笑了。
    “可真有你的。”老教授耳朵不好,这种小声的谈话基本都不会被发现。陆云泽将自己的课本往中间放了点,“我都吓死了。”
    贺邵承“嗯”了一声,也不多聊,接着就开始认真听课。
    老教授也确实很有能耐,讲课都不用看课本,直接顺手拈来,一大段一大段的故事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冒出。陆云泽始终觉得这位教授适合上中央教育台,去百家讲坛上说说历史,只可惜百家讲坛到2001年才出现,现在连影子都没有呢!
    他坐在座位上认认真真地听,顺手在课本上记录下几个比较重要的知识点,有的时候还会站起来和老师讨论讨论,说一点自己的看法。老教授还是很喜欢学生发言的,特别鼓励,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一番陆云泽同学的积极。他也喜欢好学生,记得这个姓陆的小子上学期成绩考得不错,下了课就把人喊到自己身边,吹着胡子问他——“小陆啊,这个周末有空吗?”
    “嗯?有空。”老师问你有没有空,就算要忙他也得说有。陆云泽眨了眨眼,看着他们系最出门的古板老教授,“穆老师,有什么事吗?”
    “看你小子还不错,这周末来咱们博物馆,跟着我收拾收拾文物吧。”
    老爷子开口要带学生可是很难得的,其他同学听见了,也顿时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陆云泽怔了怔,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了惊喜,眼睛都瞪圆了。
    他能去摸文物了!
    正儿八经的古文物!!
    说起来明明他和贺邵承手里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但实际上他们家还从来没买过文物、字画这种提升格调的东西。陆云泽在历史学这一块儿还完全是个愣头青,终于能够跟着老师去收拾文物——尽管很有可能只是一堆破烂陶片,他也依旧兴奋地露出了两个酒窝。
    大脑几乎是飘的,这种好事砸到他头上,陆云泽回了座位都忍不住笑。贺邵承拿出了水杯,让他先抱着喝了几口,稍微冷静冷静,同时又询问道:“哪里的博物馆?”
    “就是上海的,咱们院不少老师都在那里兼职任职的……”陆云泽扬着唇角,“哎,到时候你也来,我们两个还没好好看过博物馆呢!天啊,我要跟着老师去了,肯定能去仓库看到不少好东西……”
    他晕乎乎的,感觉自己现在就和做梦一样,每一脚都踩在软棉花上。贺邵承看着么儿这样欣喜的样子,居然也跟着勾起了唇。
    他们也是好一段时间没休息了,公司的事情忙到连彼此的周末都占用了不少。这个周末一起去博物馆也好,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寻找寻找生活的感觉。
    于是,这个周六,当其他员工都还在废寝忘食地工作时,他们两个当老板的却是去了上海市历史博物馆。
    老教授一早就来了,和曾姥爷一样,他们这种年纪大的人是不要睡懒觉的。这会儿博物馆也没对外开放呢,不过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穆老,进个博物馆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他冲着陆云泽和贺邵承招了招手,带着他们走了边上的小门。
    “哎,是你,那个来旁听的。”老教授还记得这个特别高的小伙子,“今天也来啊?”
    “嗯,跟着一起学习学习。”贺邵承点头。
    他不像陆云泽那样爱笑,笑起来也没那么讨巧,但目光之中自有一股真诚,让老教授心里也特别舒坦。虽然有些嫌弃这是个金融系的,不是他们本院系的后辈,但来都来了,也没有赶人走的道理。
    “那行,那你的手可当心点,弄坏了什么东西,我怕你裤裆掏出来都赔不起!”他一吹胡子,自己先笑了。
    陆云泽在边上还兴奋着呢:“老师,今天要整理什么呀?”
    “噢,先来打扫打扫卫生。”
    老教授用起学生这个免费劳动力来也不羞愧,想要跟着他学东西,这点活都不肯干,那还学个屁啊?他直接进了库房,把那些无关的,一样文物都没有的房间一指,“去,扫扫地,扫完了再过来找我。”
    陆云泽还带着酒窝点头,仿佛被卖了还能在边上认真地数钱。
    贺邵承也是第一次发现么儿对历史真的很感兴趣,没想到只是来博物馆帮忙,他就能高兴成这个样子。两个人一起去拿了扫帚,他弯下腰将地上的一点灰尘扫掉了,心里则想着要不要去古玩城买点小东西给他的么儿。
    陆云泽弯下腰,发现这边桌子地上有不少灰尘,但和普通的灰尘似乎又不大一样。他蹲下身捏了一点,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诶?好像是……泥灰。”
    贺邵承皱了一下眉,“什么?”
    “这肯定是清理文物落下来的灰!我感觉我今天有希望摸到文物!”
    陆云泽又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拉着贺邵承在那里叨叨,“穆教授最擅长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最擅长修复东西了!今天来博物馆他肯定是要继续修的,你看到边上的那些显微镜没,都是修东西的时候用的……”
    他不断地叨叨着,却是利落的把地扫完了,然后就跑回了老师那儿,一边喘一边打报告。
    老教授已经搬了一箱碎瓷片出来,“扫好了?那行,来,当心点,把这个抱上,今天看看能不能拼出一个宝贝来。”
    虽然是放在箱子里,但其实每一片瓷片都是分别用布裹着的。贺邵承看到那一箱子,神情也顿时严肃了,稳稳地将其抱起,放到了一个空房间的桌子上。老教授带着他们把东西拿出来,一个一个地放在中央。
    “首先呢……我们要看哪些瓷片的弧度能对上,就像当初魏格纳躺在病床上观察世界地图一样,两边形状能对上,咱们就拼起来……”
    陆云泽戴上了手套,亲手摸到瓷片时,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
    “老师,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呀?”
    “在一个明朝墓葬里发掘出来的,具体的信息还在看,这就是一堆挖出来的碎瓷片,咱们拼好了,就能知道墓主人具体是个什么身份了。”
    老爷子开始扫视整个桌面,陆云泽也跟着认真查看。贺邵承在边上虽然也一起帮忙,但心里想着的却是能不能开发一个电脑程序出来,将瓷片的形状扫描录入,在计算机的辅助下筛选能够合并的瓷片。
    他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就目前而言,“三维扫描”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更别说数字模拟合成了。
    修复文物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这群瓷片又碎得很小,根本没办法先拼凑大片的出来。三个人忙了一上午,都只是稍微和起来了一小片。陆云泽还有些丧气,但老教授却已经很满足了,推着眼睛凝视了一会儿上面的图样。
    “很漂亮的梅花啊……”
    “好了,也跟着忙了一上午了,你们两个过去吃饭吧。”他还在用特别的胶水黏着这些碎陶片,“都才大一呢,今天也就让你来跟着看看,下午自己随便逛。”
    陆云泽有些不舍,但肚子是真的饿了,还是先去和贺邵承吃了个饭。
    博物馆这会儿已经开门很久了,不少游客正在外面一个一个的参观。游客中心那里也有提供午餐的地方,他们两个过去买了两份盒饭,就这样简单地坐着吃了。贺邵承是想带着么儿逛一逛,就当饭后散步;但陆云泽的一颗心还都扑在修复文物那里。
    “你休息休息吧,你肯定觉得这件事没意思。我还想和教授学一会儿。”早上只是看着老教授在那里修复,陆云泽很想自己尝试一下,黏一块瓷片就行,“你别陪着我,这边也挺有意思的,你去随便看看啊。”
    贺邵承看着么儿回了库房,笑着叹了口气。
    明天就带人去古玩城看看好了。
    他知道古玩城有不少假货,但现在买铜币一般都还是真的——因为铜币很不值钱,去乡下人家翻翻,一抓一把。他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在不同场馆里参观,从早期原始人时代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前。
    在博物馆感受历史的车轮,确实十分奇妙。
    贺邵承主要的兴趣都在金融方面,但看着那经历了千年还依旧栩栩如生的小型动物雕塑,古人用的陶碗,小鼎时,他也不禁多停顿了一会儿脚步。
    一个特别讨巧的小猪陶塑尤其吸引他。
    大约表达了古人对“猪”这种家畜的喜爱,那小猪颇有抽象风格,四肢短而细,但肚皮却是浑圆,仿佛是吹气球吹出来的一样。贺邵承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这陶偶和他们家的么儿颇有些像。
    他继续往前走,到了宋朝的展馆。
    宋代最有名的当然是那幅《清明上河图》,上海市历史博物馆不可能有真品,目前展览的也是一张国内艺术家临摹作品罢了。大多数人都围在那长长的《清明上河图》旁边,贺邵承扫了一眼,却是在角落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双头的……阳具?
    这种东西放出来展出,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都根本不往这个方向走。贺邵承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也没继续往前,只是又在那器物上扫了一眼。
    确实,这是一个房中用品,两根各自四十五度角倾斜,似乎还是双人共用。他皱了皱眉,觉得这也着实太……古怪了一点,因为一般情况下,古代墓葬都是以男性为尊,怎么可能允许女人用的这种器物入墓呢?
    虽然心里觉得很古怪,但贺邵承对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兴趣,他自己又不是没有。刚才用午餐的时候,他还顺便买了一瓶水,此时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打算继续在前面参观参观,参观完了就去找么儿,说不定可以提早带他去古玩城逛逛。
    然而就在此时,一群从外地来的游客却是走到了那玻璃边上,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了起来——“这是个什么东西?还做的栩栩如生喏。”
    他们游客多,在门口花钱请了个讲解员,讲解员这会儿就得稍微解释解释了。不过她也挺不好意思地,自己说着说着就笑了:“这是宋代有龙阳之好的男士们用的……那方面的用品。”
    “哇,还有这种东西?真是厉害的哟!”大妈们咂咂嘴,都不是小姑娘了,也不会因为看到这种文物而害羞,大笑着继续往前参观了。
    贺邵承却是脚步一顿。
    他当然知道“龙阳之好”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和么儿就是。但他从没想过男人和男人之间还能用上,毕竟按照传统的来说……都是男性和女性。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仿佛陷入了沉思。
    他们明明没有那个生理条件……
    贺邵承又抿起了唇,决定回家之后上互联网查询一下。
    陆云泽跟着他们院系的大牛教授修了一整天的陶瓷碎片,回家路上都高兴极了,丝毫没想到贺邵承在外面餐馆展品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他也一整天没休息,回到家就趴在床上先睡了一觉,裹着被子打起小呼噜,睡得不能更香。而贺邵承则默默地去了书房,启动了他那台计算机,拨号上网。
    现在的网络也没有什么“墙”,国外的网站可以直接进入,就是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他想了想,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了“homosexuality”,接着又补充了一个“sex”。
    网页上出现了旋转等待的小图标,贺邵承垂着眸,紧盯着屏幕,在出现内容后迅速浏览了一遍——他的目光顿在了一个词语上。
    “性欲 sex”。
    第127章 背着么儿买药
    过去,贺邵承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但现在,一扇门却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惊喜,也看不到普通小伙子初次探刺这种隐秘知识的兴奋,反而抿着唇,微微皱着眉,像是平时在公司开发应用遇到了困难一样,神情凝重而又认真地盯着屏幕。
    陆云泽在卧室里呼呼大睡,舒服地又抱住了一点贺邵承的枕头;而他贺邵承却在这里,将与之有关的所有内容都查阅了一遍。
    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鱼水交欢的办法。
    自古既有,中西相同。
    但在得知这个信息,也明白了该如何行事时,贺邵承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去找陆云泽实践。
    他的身上是有德国血统,但从小都生活在国内,其实贺邵承的思维方式还是很中式的。在男女之间,必须结婚之后才能顺理成章的亲昵,就算他和么儿都是男的,也不意味着他可以贸贸然地去将一些事情进行到底。刚才在翻阅网页时,他还看到了一则留言,是一个用户用激动而幸福的心情写下的——他说,他的男友刚刚和他求婚了,然后他们经历了这辈子最舒适的一次交缠。
    贺邵承的目光落在“propose”这个单词上,久久未动。
    心脏一开始跳动的节奏还算平稳,但随着时间的延长,就越发激烈,最终急速到仿佛要跳出胸膛。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过去他总觉得婚姻不是一件保险的事——他的母亲,他那样温柔美丽的母亲,不也是被婚姻蒙骗了吗?
    但只要一想到,他或许可以和么儿结婚,贺邵承就一点那样的想法都冒不出来了。
    全世界的人太多,他当然没有办法去保证那些新婚夫妇之中每个人都是忠诚的,都是善良的。婚姻关系本来也不是保险柜,最终还是要取决于每个人自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结婚”这件事失去了意义,相反,它还是那样的重要,还是那样的神圣。
    贺邵承深吸了一口气,都没能把那狂跳着的心脏压抑冷静。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想要和么儿求婚。
    就算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还不能暴露给曾姥爷,也不能在学校里光明正大的说出去;就算知道这样的求婚只是一场仪式,他们暂时还不能获得后面的结婚典礼——贺邵承也依旧想要求婚。
    然后,在这样正式的行为之后,和对方完完全全地鱼水交融。
    心脏的跳动不仅没有平静,相反,还因为他的思绪而又激烈了几分,让贺邵承能够在耳畔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抿紧了唇,在电脑屏幕前顿了顿,虽然知道么儿肯定不会拒绝,但他竟然莫名地开始窘迫了。
    他该做什么?他该怎么做?学习影片中那样,单膝跪地举起戒指吗?
    贺邵承又沉默了片刻,伸手先去扯了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快速地写下了“ring”。
    总之,先把戒指买好,至于其他的……他还可以慢慢计划。
    他刚才也瞥到这种行为对身体的危害,所以此刻还并不着急去做什么,打算仔细地把所有知识都了解一遍再说。尽管贺邵承自己也不具备多少生理学知识,但其实稍微想一想,他也能够反应的过来——那种地方,其实是不适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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